20 求而不得

目送東方闌遠走，雪晴終于定了定心神，往回走去。皎白的月光鋪滿了地面，眼前的一切都帶了點朦胧的感覺，恍然間仿佛與東方闌的相會也只是腦海中的幻想罷了…唯有身邊萦繞着的似有似無的蘭草香氣提醒着自己，這不是夢，他答應會帶我走。想到此，雪晴再也沒有懷疑，大步向前走去。

剛走到尋芳園門口，忽然見一個男子立在門邊，似乎想進去，又在猶豫着，不是未央還是誰。

“未央！”雪晴看他這猶疑不定的樣子，有些好笑，忍不住開口叫道。

“小…小姐…”未央猛地回頭，卻發現雪晴站在自己身後。頓時，有些不知所措，頭深深低了下去。

“這麽晚了不睡覺，在我門口轉悠什麽？”

“這…”迎上她疑惑的目光，未央不知如何開口。不見時，有千言萬語，可當真見了面，想說的話卻又全數堵在喉嚨中…他眉頭微皺，薄薄的唇緊緊抿成一線，冷清的月光将他的半邊臉隐入陰影中。

話未出口，雪晴似乎已明白他刻意隐忍的傷感，随即開口一笑，大大的眼睛彎成月牙狀，可愛無比，“未央，我知道，你是在擔心我~”雪晴擡手拍了拍他的胳膊，露出更加燦爛的微笑，“我很好…真的…”

“小姐…可是，你并不喜歡太子…”

雪晴低了低頭，覺得有些難過…未央…未央…一直都傾盡全力保護她，照顧她。在這個時候，也只有他明白自己內心的煎熬，只有他會真心替自己着想…府裏的人只怕都盼着她能早一點嫁進太子府，好跟着飛上枝頭，攀龍附鳳，沾沾皇家的貴氣。只有他…他明白，自己不會喜歡那樣的生活，看得出，他是真的擔心自己。可是…為了保護東方闌，自己卻什麽都不能對他說…

“我沒有選擇…不是嗎？”雪晴輕聲說道。

“小姐…”未央閉了閉眼睛，雙膝跪地，輕聲說道“請原諒未央無能…”

“你這是做什麽？”

“未央答應過小姐，要助小姐得到真愛…可是…事到如今卻…無能為力…我…”，未等他再說，雪晴也緩緩跪了下來，一只手撫上他的肩，一只手堵住他的唇。輕輕搖頭，笑道“未央，你為我做的夠多了…別再自責好嗎？”随即，她變跪為坐，也順勢拉他坐下，笑說道“未央，以後我們說不定很難再見面了，你陪我聊聊天吧。”

未央聞言，心裏又是一陣酸澀。他閉了閉眼，索性就把想說的話都說了吧，“小姐…未央想說…既然小姐決定嫁給太子，那就一定要收斂性子，不要再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了…”

雪晴低眸一笑，“你是指東方闌麽？”

未央眉頭深鎖，點了點頭，“小姐，皇宮比不得家裏…小姐心性純良，不知人事深淺，凡事還要三思而行。那裏不是尋常人家，家教禮儀森嚴，太子爺雖是喜歡小姐的，可他畢竟是皇家子弟，俗話說伴君如伴虎。請小姐為了自己和艾老爺艾夫人着想，千萬不可任性而為。”

“未央，你怎麽也變得膽小起來。之前，你可一直說過讓我不要理會別人的眼光，自己開心就好的。”雪晴已得東方闌音信，心情不錯，因此，故意用話去逗未央。

“小姐，”未央不知情況，自然據實以對，“未央從來不是膽小之人，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為了小姐去死。可小姐入宮後，未央便不能随侍在側。因此，今天一定要将心裏的話全部說出來，不管小姐是否愛聽，是否以後對未央有偏見。未央只求小姐能保護好自己，不要受到傷害…”

雪晴吃驚地望着他，從來不知道，一向沉默寡言如他，今天竟和自己說了這麽多肺腑之言…且句句話都是替她着想…看着他的手無所适從地來回摩挲着劍身，眼簾垂的低低的，他一定是鼓了很大的勇氣才說出了這些來的啊。

“未央…”雪晴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

“嗯？”聽她喚自己名字，未央硬生生停住還未講完的話，擡頭卻對上她的笑靥。

“你對我真好…”雪晴伸手撫上他握劍的手，“未央…謝謝你…”

“對小姐好…是未央的本分…”強迫自己忽略那一聲謝牽起的疼，未央唇邊滑過一絲苦笑，“請原諒我深夜到此…只是這些話不說…以後就再也沒機會說了…小姐早些休息吧，我走了…”

“嗯…”雪晴松了手，“你也快點回去吧，天冷了，小心着涼。”說完，她轉身走進門內。

直到親眼看到她的窗口熄了燭火，未央才緩緩轉身，“有些話不說…就再也沒機會說了…”想起自己對她說的那句話，未央不禁擡頭苦笑“說了那麽多…最想說的那句話卻還是不能讓她知道…”月光更顯冷清，單薄的衣衫已遮不住周圍的寒氣，身體似乎也在微微發抖，卻不知是因為天氣，還是藏在心裏的那個秘密…回頭，向着她的方向，未央輕聲呢喃着“小姐…我…喜歡你…”

一滴晶瑩的淚，悄然滑過他的眼角…未幾，他緩了緩心神，卻沒有返回自己的住處，而是徑直向醫館而去。望着紙窗上透出的點點燭光，未央輕輕扣了扣門扉。

“誰呀？”問聲清晰，沒有半點困意。

“未央…”

聞言，屋內響起一陣悉悉索索的穿衣聲。不一會兒，房門打開，面容清秀的醫官招了招手，将艾未央讓進屋來。

“打擾了…”望着床上已打開的被褥，未央轉頭向他說道。

年輕的醫官，淡淡笑着，搖搖頭，示意他坐下，遂走進後廳。再出來時，手上已提了一壺酒兼兩個酒杯。

“昨日老爺新賞下的梅花酒，我陪未央兄喝兩杯如何？”

“多謝浩然兄。”未央并不客氣，取了酒壺，拔出塞子，就向喉嚨裏灌去。

張浩然見狀，忙忙上前搶下，口中不住說道“你這是做什麽？我知你心裏不痛快，卻不要糟蹋了我的酒！”

“呵…”未央伸手拭去頰邊殘留的酒液，你知？你又如何得知…那種愛入骨血卻永遠得不到的滋味…只能遠遠地站在旁邊，默默地看着她，念着她，護着她…最終又能換來什麽…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裳罷了… 她的眼裏，心裏何曾有你一絲的位置…

“你…什麽都不知道…”未央笑着搖了搖頭，也不再去搶他手中的酒壺，喝醉了又怎樣，不過忘得了一時…明天醒來，那種心痛還是如影随行…這些年，這樣的滋味嘗的還少嗎…

“我走了…”未央轉身向門外走去。

“未央兄！”單薄的身軀擋在門口阻住他的去路，“我都知道…”他清澈的眼神仿佛洞悉世事，未央不自覺停下了腳步。

“你知道？”緊張的疑問…聲音也帶了微微的顫抖。

“小姐就要出嫁了，你心裏很難過吧？”

震驚的眼眸徒然增大，半晌他才緩緩低下頭來，額前的碎發堪堪遮住那無助的眼神，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很可笑…對嗎…”輕輕的嘆息。

一雙細長白淨的手扯住他的衣袖，将他拉回座位上坐好，斟滿兩杯酒，遞上前來，“不…未央兄，真正的愛，不一定要得到，只要她幸福就好…不是嗎？”

未央擡眸看向那清秀的臉龐，“沒想到…浩然兄竟看的這般通透。”

望着面前空空的酒杯，張浩然笑的勉強。只因…我也有自己的求而不得罷了…

再次斟滿酒杯，年輕的醫官展顏相對，“未央兄，今夜就暫且忘了這些吧，我陪你…不醉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