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兩封書信

第二日,一散早朝,艾老爺沒有直接回府,而是來到樂坊中。管事公公一看未來的國丈爺來了,殷勤地忙前忙後,端茶讓座,好不恭敬。還不住誇贊着艾将軍好福氣,家中出了個太子妃,往後的好日子是享也享不盡了。艾将軍正為此事煩惱,聽他說也只是淡淡一笑,随即話鋒一轉,“管事公公可知小女婚典上的曲目是誰定的?小女已囑咐我多日,要清單過目,今日早朝散的早,我正好有空來與他商議商議。”

管事公公聽聞,忙着人去喚東方闌前來,自己便又陪着艾老爺閑話一番,無非是些拍馬逢迎,艾老爺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着。

不一時,東方闌行至門前。一眼便看到正廳坐着的人是艾将軍,料想可能是雪晴那邊出了問題,一邊思量如何應對,一邊近前作揖,“艾将軍,李公公,不知喚在下何事?”

管事公公遂答道,“艾将軍要與你商定一下婚典曲目,你把曲目出處都詳細與艾将軍講講,若是有問題,也可及時修正。”說完,起身向艾将軍告辭,“小的先行告退”。

等公公閉了門庭,艾将軍才将視線轉移到東方闌身上,“想必你該知道我找你何事吧?東方闌,我只問你,你如何才肯放過我女兒…”

放過?東方闌只覺好笑,若細究起來,這段感情的開始,還是因為雪晴主動找上了他,而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也不是一個人就能夠決定的…

“艾将軍,并非是我強迫令千金,又談何放過?”

“你!”艾老爺聽他如此說,只覺臉上更無光彩。是啊,他又豈不知雪晴為了東方闌,做了多少荒唐事情…縱使一夜未歸,也是她上杆子來找的東方闌…不覺口氣軟了下來。

“那你說,你如何才肯離開她?”

“呵…”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東方闌不禁彎起唇角,“艾将軍,我想,這個問題,您何不去問您的寶貝女兒?若她肯離開我,我又如何纏着她?”

“若是她肯離開你,我今天又何必來找你?”艾老爺神情怆然…想到昨天雪晴拔劍自刎的那一幕,他只覺心痛不已…這個時候,再強大的男人也只不過是一個為了女兒操碎心的父親,在東方闌面前更沒有半點的威嚴可講了…近乎哀求着說道“東方闌,我不知道你有多愛我的女兒,可是我的女兒卻為了你,做了太多的傻事…哪個女子能得到太子那麽多的眷顧,可是她偏偏不理,一心撲在你的身上…可是…你能給她帶來什麽…我今天之所以來找你,完全是站在一個父親的立場上。我不求她将來多有地位,多麽富貴。我只希望她能夠得到幸福…可是,如今你都自身難保,又怎能讓她幸福…難道,你要的只是那個最愛你的女孩陪着你受苦?甚至可能讓她的全家為此而喪命?”

“不…我并不想如此…”東方闌幹脆地回答,這又何嘗不是他每天在擔心的問題…若是能少愛她一點,便無須耗費精力在如何處理這些後事上來…可是至今也沒能想出一個好辦法…共同經歷了一個雪夜,他幾乎認定自己一定會帶着雪晴走,無論将要面對多少困難…而以他一貫看人的經驗,深愛雪晴的太子,想必不會太為難她的家人…如今,他也僅有這麽一點自信而已…可最終的結局,他無法向任何人保證什麽…

“可是,你沒辦法…不是嗎?”艾将軍看出了他神色中的動搖…“你知道嗎?昨天,雪晴差點自殺了…”

“什麽!”東方闌聽聞,猛地睜大眼睛,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你知道的…雪晴是個重感情的孩子…”艾老爺擦了擦濕潤的眼角“家族的命運和對你的感情讓她無從選擇…所以,昨天被我撞破她去見你的事後,她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你應該明白…如果沒人讓步,以她的性格,這樣的事還會再次發生…”

是啊…口口聲聲說愛她…到最後,竟逼她至此…跟着自己背井離鄉,過逃亡的日子真的會是她想要的生活嗎…家人對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有一天,她會不會後悔選擇自己…會不會覺得有邵國太子的寵愛,能夠和家人共享天倫之樂才是幸福的事…

東方闌不敢再想下去…答案幾乎是肯定的…也許…就此放手是最好的選擇吧…

“我…答應你…”東方闌擡眸看向艾将軍,“從此,不再見她…”說完,轉身離去…不能再多停留一刻,否則那根本無法抑制的悲傷表情會徹底出賣這勉強僞裝出的不在乎。

眼看艾将軍離開樂坊,珍娘便急匆匆來到琴房。只見東方闌坐在榻前,正全神貫注地寫着什麽…

“将軍,是否出了什麽事?”

東方闌擡眸,見珍娘站在面前,複又低頭,搖了搖頭“沒有,他只是來警告我,不要再靠近他的女兒…”

“哦?”珍娘心裏竟隐隐有些喜悅,“那将軍…怎麽說的?”

東方闌沒有再回答,只是專心地書寫。不多時,便寫滿了一張紙,吹幹墨漬,小心折好,裝入信封。遞給在旁伺候的珍娘,“一切按原計劃進行。記住,找個可靠的人,不可出差錯。”

珍娘聞言,不禁喜從心來。忙接過書信,點了點頭,“請将軍放心!書信必會準時送達。”

東方闌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揮揮手,“下去吧。”

說完,起身走入內室。

“将軍果然還是下定決心按原計劃執行,”珍娘手握書信,終于對那夜東方闌和雪晴獨處一個晚上的事不再耿耿于懷,“最多兩個月,雪晴那個小賤人就再也別想纏着将軍了”,想至此,她不禁面露喜色,步履輕盈地出了琴房。

宇文國,地處北方極寒之地。四季并不分明,冬天大約占據了一年三分之一的時間。最熱也不過是穿着兩層的夾衣。惡劣的氣候條件,使得宇文族人多以放牧為生,生來骁勇慣戰,雄踞在北方廣袤的土地上。

宇文國的太子,耶律顏。此時,正望着桌上的書信出神。桌上燭臺豆大的光亮微微晃動,将他的半邊臉染成金色。只見他略低着頭,長長的睫毛竟在瘦削的臉上勾出一層淡淡的陰影,高直的鼻梁,緊閉的薄唇,無不顯示這個男人的英姿。

猛然,他睜開了微閉的眼睛。目光像鷹隼般鋒利,直直眺望着南方。唇角滑過一絲詭谲的笑容,“有意思…真是有意思…”說完,将桌上的兩封書信就着微弱的火光點燃,看着它一點點化為灰燼…

次日一早,耶律顏推開房門,太陽照射着地上的雪光讓他略感不适地閉起了眼睛。

“難得的好天氣,”耶律顏輕笑了一下。陽光柔和地照在他的臉上,肌膚仿佛北方的雪般透着瑩亮的光澤,顯得清秀俊逸,風流灑脫。

耶律顏攏了攏身上灰白色的狼裘,大步走進沒足深的雪地裏,約半盞茶的時間,行至一間大殿前,匾額上書“朝陽殿”。

門外早有侍者為他打開門扇,耶律顏走進殿內,隔着厚厚的氈布簾子向內說道“兒臣給父皇請安”。不一會兒,裏面傳出厚重的回應“皇兒不必多禮,快起來吧”。此時,侍女已挑起氈簾,身材魁梧的老國王耶律圖坐在床榻邊,向他招着手。

“早與你說過,若是天冷,不必前來請安,怎的今日還要過來。”耶律圖寵溺地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說道。

“父皇,”耶律顏也笑了起來,“兒臣今日前來,确有要事與父皇商量。”

說完,便附在他耳邊,細細地講了起來。

半晌,耶律圖點了點頭,道“若果真如此,倒是一個好機會。只是…你也需将此事知會給你的舅父額納格一聲。”

“兒臣明白。今日我便遣使者快馬加鞭去送信。兒臣馬上啓程,争取11月中旬趕到邵國去,父皇務必時刻留意我的來信。”

“嗯,”耶律圖點了點頭,“去吧,萬事小心。”

望着他遠去的背影,老國王不禁嘆道“雅雅,如今這個越長越像你的小兒子,也能像雄鷹一樣翺翔了。願你的在天之靈,護佑他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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