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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陽本要去外面抽根煙透透氣,右腳剛踏出去,便看到小姑娘被一群熊孩子圍住。
裏面最橫的那個他認識,不,應該說整個陸水鎮沒人不認識他,仗着那個所長爺爺的溺愛為所欲為,除了他爸,這兔崽子好像還沒怕過誰。
在後面跟他說話的小男生看着也眼熟,羅陽眯眼瞅了下,這不是趙老板兒子嗎?
羅陽快速回屋,找到趙廣利的電話碼號撥了過去。
這群臭小子渾的很,他也沒信心自己出面能鎮住他們,還是趕緊叫家長吧,剛好趙老板的廠離這并不遠。
等挂了電話出門,盛國強正站在江月面前,看這小兔崽子的動作,似乎是想摘小丫頭的口罩,羅陽第一反應就是跑上前阻止。
身子剛沖出去,前面突然響起殺豬般的嚎叫聲。
在盛國強的手指快要觸碰到江月耳邊的口罩時,江月快速抓住他的小拇指,猛地向後扳,動作幹淨有力,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完全沒想到江月會來這招,周圍幾個男生都愣住了,眼睜睜看着盛國強臉色漲紅,疼的嗷嗷直叫。
“媽的放手!醜八怪給我放手!你活膩了嗎嗷嗷嗷啊啊啊疼……”
沒等盛國強把話說完,江月手下再次用力,聲音微寒:“活膩的是你才對吧?都成這樣了嘴巴還不幹淨,你爺爺也不怕把你寵成廢物。”
盛國強別的不行,就頭硬,讓他向一個小姑娘屈服認錯,門都沒有。
他狠狠看向站在身邊的幾個男生,扯着嗓子嚎嚎:“你們在幹什麽,連個女的都打不過?!”
幾個男生這才反應過來,不過四周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了,都是一個鎮子的,就算不認識也大多眼熟,哪敢以多欺少真上去圍毆一個小姑娘,只是慢吞吞地象征性地開始拉架。
幾雙手剛碰上江月衣服,身後便傳來一道熟悉的調笑聲:“幹嘛呢這是?幾個大小夥子,連小姑娘都欺負?”
這句話一出,幾個人剛伸出來的手瞬間又縮了回來。
小姑娘雖然頂着萌萌的小帽子,帶着口罩,看上去嬌嬌弱弱的一小只,氣場卻很強大,眼神跟冰刀一樣刺向對面,別說幾個小屁孩,連羅陽剛湊近時也被短暫震懾到了。
看胖子疼的額頭冒汗,羅陽笑着拍了拍江月手背:“好了,再掰下去他指關節真要錯位了。”
江月表情這才稍有松動,她甩開盛國強肥胖又油膩的大拇指,聲音沒有溫度:“別以為全天下的人都該敬着你,大家是不想惹事才讓着你,不是因為怕你,不要得寸進尺。”
可能手指真被掰疼了,江月一松手盛國強便用左手捂着,臉色醬紅,就差點沒眼泛淚花了。
盛國強剛要放狠話,人群忽然有人大喊了聲:“趙成,你湊哪兒幹什麽!趕緊給我回家!”
趙成是盛國強的同伴,就是剛剛出主意要盛國強摘江月口罩的那個。
聽到這聲音,趙成的身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抖了下,臨走前快速瞄了盛國強一眼:“強哥我先走了,我爸看見我了。”
說罷,不等盛國強開口,轉身一溜煙跑開了。
剩下兩個男生也被聞聲趕來家長給拎着耳朵叫了回去,短短兩三分鐘的功夫,能跟江月對峙的也就盛國強一個人了。
羅陽醫生還站在邊上,周圍看熱鬧的人也沒完全散去,盛國強吃癟般磨了磨牙,臨走前恨恨道:“別得意,咱們等着瞧!”
羅陽一聽這話頓時樂了,雙手焯入白大褂:“別下次了,你這手指頭有沒有傷到還不知道,不然進去我幫你看看?”
盛國強回頭,滿臉不屑:“我爺爺說了,你們這些小診所都是騙錢的江湖道士,我們家裏人生病只去大醫院,最起碼也是鎮中心醫院!”
羅陽扯着嘴角啧了聲,無謂聳肩:“是嗎,那趕緊讓你爺爺帶你去大醫院檢查檢查,再拖幾分鐘就要痊愈了。”
等盛國強走遠了,江月轉身看向羅陽,聲音也沒之前那麽緊繃了:“謝謝你羅醫生。”
羅陽笑着看她:“年紀不大,膽子挺大,你就不怕他們真群毆你?”
江月睫毛顫了顫:“左右都是死,拽下來一個是一個,我不怕他們。”
看着她離開時的嬌小背影,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搖頭感嘆,這小姑娘,壓根沒表面上看上去那麽弱不禁風,怪不得能降得住林磊那個混小子。
吃完飯前,江月去隔壁小賣部幫婆婆買鹽,還沒到門口,便聽到街上幾個鄰居站門口聊些什麽。
江月放慢腳步聽了會兒,說盛國強在外面跟人打架傷到手指,盛老爺子氣的直拍桌子,現在帶着寶貝外孫去鎮中心醫院做檢查去了。
使了多大勁江月心裏有數,頂多只會紅腫兩天,完全沒傷到骨頭,盛有為這麽大張旗鼓的,要是知道是江月幹的,肯定不會輕易罷休。
也不知道今天林磊去哪兒了,江月跟外婆吃完晚飯他還沒回來。
外婆收拾好家務便回房間批改作去了,江月既沒去睡覺也沒看書,而是搬個小板凳坐門口,一是為了等林磊回來,二是想看看盛有為會不會帶着他的寶貝孫子找上門,畢竟盛國強可是他的掌中寶,見不得自己孫子受半點委屈。
如今已是九月底,院子裏桂花飄香,清甜襲人。
月光色的月光似輕紗灑下,女孩托着下巴坐在門口,盯着樹梢上的月牙兒發呆,想着待會兒真出事自己該怎麽應對。
林磊剛走進小院便看到這副場景,女孩應該是剛洗過澡,及肩的柔軟黑發還帶着濕意,薄薄的紗布口罩遮住半邊臉,單那雙杏兒眼明亮清透,像極了天邊遙不可及的月光。
聽到腳步聲,江月慢吞吞扭頭,眉眼微彎:“你回來啦林磊,吃飯了嗎?”
林磊心頭一顫,胸口某處無聲陷落,少年喉結滾動,無聲點了點頭。
進屋後見女孩仍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林磊收回腳步,雙手焯兜又原路退了回來。
“別等了,他們大概不會過來找事,盛國強剛從醫院回來就被他爸打了。”
江月愣住了,表情有些不可思議:“被他爸……打了?”
林磊點頭:“趙成他爸找到盛國強爸,說兩個孩子混在一起不學好,今天幾個人衆目睽睽下在大街上欺負一個小姑娘。”
女孩濃長的睫毛顫了兩下,一時竟然不知道是先震驚還是先開心。
林磊眸底閃過一抹笑:“不早了,回房間睡覺去吧。”
江月腦子懵懵的,等走到房間門口才反應過來,快速轉身看向往後院走的林磊。
“不對呀,這件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似乎沒想法到小姑娘會突然問這些,少年腳步明顯遲鈍了下:“我……跑步回來剛好經過他們家,無意聽見的。”
他身上的衣服是黑色的,看不出什麽不同,不過額際鬓角的發梢微濕,的确像是剛運動過的樣子。
江月不再多想,微微點頭:“好吧,你也趕緊休息,明天還要上學。”
回到小閣樓,林磊才松了口氣,小丫頭雖然成績不怎樣,腦子卻很機靈,剛剛差點就露餡了。
她在街上被盛國強欺負的事還是羅陽告訴他的,林磊第一反應就是将盛國強拽出來暴打一頓,被羅陽硬生生攔了下來,讓他守着去盛國強家看熱鬧就行。
林磊先開始不解,後來才知道,趙成他爸趙廣利曾在羅陽診所做過個小手術,十天半個月相處下來深知他的為人。
這個人雖是個小老板,身上卻沒有半點傲氣,而且十分的俠義熱心,只是平時忙着家裏生意,忽略了對孩子的管教,導致趙成現在頑劣胡混。
林磊對他的話将信将疑,晚上跑步的時候,并沒像平時那樣繞陸水鎮跑,而是反複在盛國強家附近打轉,始終注意着裏面的動靜。
直到确定趙廣利帶着趙成進了盛家,聽到院裏傳來盛國強殺豬般的哭叫求饒聲,林磊這才放心離開。
如果盛國強父親不出手,林磊也不會就這麽便宜了盛國強。
不動江月,這是他的底線。
江月是真心佩服林磊,她感覺自己每天起的夠早了,可林磊總能在她之前到學校,這個人簡直自律到變态。
今天外婆學校有事,要早早趕去處理,來不及做飯,臨走前給江月塞了五塊錢,讓她自己買早餐。
在零花錢上,高秀玲向來出手大方。
小姑娘平時也節省的很,從不随便亂花,時間久了能攢下不少。
快到學校的時候,江月一眼便看到站在小攤車前買煎餅的許慧。
小姑娘像是還沒睡醒,頭發微翹,眯眼站着打瞌睡。
江月嘴角微揚,愉悅的笑直達眼底,她還是老樣子,愛睡覺愛賴床。
小姑娘像是餓極了,熱騰騰的雞蛋煎餅剛出鍋,便快速接過來猛地咬了口。
邊吃邊掏錢,第一口還沒咽下整個人便驀地僵住。
女孩朦胧的睡眼驟然清醒,她手忙腳亂地将煎餅放下,開始埋頭翻口袋。
老板娘見她這副神态,似乎已經猜出原因,臉色難看,語氣也說不上好聽:“沒帶錢?”
許慧不停翻着身上幾個口袋,連書包都拿下來找了個遍,還是一無所獲。
女孩急的額上都是汗,幾乎要哭了:“從家裏出來的時候我明明拿兩塊錢塞口袋裏了,怎麽就沒了呢。”
老板娘板着臉沒說話,她看了眼被許慧咬過的煎餅,意思不言而喻。
就在許慧急的快要掉淚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柔柔軟軟的聲音:“老板娘,我也要個雞蛋灌餅,給你錢,我們倆的一塊付。”
許慧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等她轉身,江月就站在身後,跟往常一樣戴着副大大的紗布口罩跟漁夫帽,額前劉海柔軟,那雙眼睛水亮靈動,清秀又好看。
這女孩許慧認識,就坐在她後面,不過她很安靜,平時也不喜歡跟人說話,所以許慧跟她談不上熟悉。
将五塊錢交給老板娘後,江月把咬了一大口的煎餅遞給許慧:“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許慧感動的快要哭了:“謝謝你江月。”
江月笑着搖搖頭,接過老板娘找的零錢,安靜站在小攤車前等煎餅。
許慧拿到東西後也沒走,而是乖乖站後面等着。
等江月的同款的雞蛋煎餅拿到手,小姑娘笑呵呵地跟她一起往學校方向走。
許慧邊吃邊頻頻扭頭看她:“你現在不吃嗎?”
江月搖頭:“我帶着口罩呢,不方便吃。”
許慧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沉默了會兒,小心翼翼道:“我想問一下……你為什麽整天戴着口罩?”
女孩長睫微垂,攥緊手中的塑料袋,聲音平靜:“因為臉過敏了……很嚴重。”
許慧聽後語氣竟突然輕松下來:“原來是過敏,這個沒事的,很快就能好,我哥哥的臉之前也過敏過,喝了一段時間的藥就好了,現在皮膚比之前還要水靈。”
雖然這些話經常聽醫生說,但從許慧口中出來,江月敏感封閉的心竟真有被安慰到。
許慧繼續道:“等你的過敏症好了,我就請你吃咱們學校最好的小吃怎麽樣?”
江月點頭,笑容清澈柔軟,那雙水靈靈的杏兒眼彎起來明亮似天邊的月牙,許慧一時竟看愣住了。
她“咕咚”聲咽下了口中的煎餅:“月月,你的眼睛好漂亮,臉好了肯定是個絕世小美女。”
江月被她逗笑了,眼眶微熱,這丫頭原來從小就這麽嘴貧能說。
因為要找個沒人的小角落吃早餐,江月便沒跟她一起進教室,許慧似乎也猜出了她的顧忌,很識趣地自己先回了教室。
吃完早飯,江月右腳剛跨進教室,便察覺到氣氛哪裏不對勁。
各式各樣的目光投過來,複雜的,同情的,嘲笑的,看熱鬧的……
第一反應告訴江月,肯定出什麽事了。
等她走近座位,林磊正蹲在地上一張張地撿着什麽,前面的許慧也加入其中,教室喧鬧,班裏好多同學只是看着,有的甚至事不關己,嘻嘻哈哈地自顧着聊天打鬧。
江月湊近才發現,這鋪滿地面的不是其他,正是她的作業本,一張張被撕的很徹底,撒的整個教室遍地都是,像是洩憤一般。
同時,課桌凳子被人用黑色的水彩筆塗塗畫畫,字跡歪歪扭扭的跟豬拱過似的,江月看了半天才認出寫的是什麽。
“醜八怪”“傳染病”“跟林磊一起滾出陸水中學”
就在江月歪頭艱難辨認下面的內容時,“啪”的聲被一沓作業遮住了。
林磊力氣不小,似是帶着隐忍不發的怒氣,女孩被吓的眼皮一跳,下意識擡眸看他。
少年薄唇緊抿成一條線,眸色冷沉,看不出什麽情緒,但江月能很明顯感受到他壓抑着的怒火。
江月的心情倒是難得的平靜:“早飯吃了嗎?”
林磊垂眸跟她對視了兩三秒,嗓音沉沉的:“我去老唐辦公室借塊抹布。”
等他離開,彎腰撿了半天的許慧才起身,她将手裏早就撕的不成樣子的作業紙放江月課桌上,憤憤道:“我一進教室就成這樣了,也不知道是哪個死孩子幹的,連女孩子都欺負,也太不要臉了吧。”
許慧性格直爽,正義且喜歡打抱不平,江月知道她不怕盛國強,但盛國強這種人太過嚣張跋扈,江月不想許慧也被盯上。
女孩笑了笑:“我得罪過的人。”
許慧沒想她會這麽淡定,微微詫異:“誰?誰呀?”
江月笑了笑,并沒直接回答:“有膠水嗎,借我用用。”
林磊回來的時候,江月正坐在書桌前用膠水一頁頁地粘着作業本,神色平和動作耐心。
林磊用濕抹布用力擦去她桌上的亂七八糟的鬼畫符,每一下都鉚足了力氣,像在無形中發洩他隐藏的怒火。
江月輕笑,低聲感嘆:“我們兩個……還真有點同病相憐。”
少年擦桌子的動作一頓,表情微微僵硬,眸色複雜。
江月擡睫,柔黑的眸子與他對視:“不要生氣,也不要找他算賬。”
女孩雙眼清澈水亮,像是春日裏最柔的西子水,林磊沒幾秒便敗下陣來。
他快速挪開視線,下颌線緊繃,也不知聽進去幾分。
林磊剛幫她将書桌擦幹淨收拾好,老唐便背着雙手走進教室,喧鬧的教室立馬安靜下來。
一看到亂糟糟的教室,老唐胸口便湧起一陣無名之火,他繃着臉站在講臺上,淩厲的目光緊盯着後排鬧得最厲害的幾個,恨不得将他們拎出去甩的遠遠的。
那片幾個霸王深知理虧,這會兒老老實實坐在位置上,臉上嘻嘻哈哈的,卻連始終不敢擡頭跟老唐對視。
老唐氣的臉都變色了,語氣自然沒法客氣:“有些同學,真以為這是自己家?為所欲為!破壞課堂紀律,欺負女同學,背後使小手段,睚眦必報!”
說着,老唐将目光轉向盛國強所坐的方向:“真以為我拿你們沒辦法?你們有能耐現在就使勁鬧,等期中考試成績出來,誰拖班級後腿我就請誰家長,我親自打電話連請一個星期,你們在學校不要臉,我看你們父母要不要!”
老唐這次似是真的氣壞了,後面早讀也沒讓繼續,拿着根破舊的板凳腿,吐沫星子飛了半節課。
被老唐的氣勢震到,江月也不敢粘作業本了,趁着上面不注意,寫了個小紙條飛快扔到林磊面前。
[你告訴老唐的?]
林磊瞄了眼紙條上的內容,拿出一只圓珠筆,單手摳掉筆帽。
[嗯。]
[老唐也拿他們沒辦法……]
[敲打敲打也行。]
江月盯着紙條上的對話,突然想到幾年後盛家的遭遇,不由唏噓。
盛有為将自己孫子寵的無法無天,有沒有想過将來也有家族沒落身不由己的時候?
就在她兀自發呆之際,瘦長的手指突然又将紙條拽過來。
[不生氣嗎?]
江月笑了笑,不以為意。
[他們這樣對你的時候,你不也沒生氣嗎?]
[不一樣,你是女孩子。]
看到這句話,江月胸口某處驀地陷下去,柔軟又溫暖,她用餘光飛快偷瞄了少年一眼,筆尖在紙條上停頓半天,竟不知說什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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