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今生(五)

今生(五)

今生(五)

自從遇到甘姜,司雷就很少開車。他對開車本來有種迷戀,因為一切盡在自己操控,他讨厭将自己交托給別人。但是甘姜也同樣不喜歡坐別人的車子,妥協的只能是他。過不了幾天他就喜歡上了她那輛深灰色小跑車。性能優越,坐進去極舒服,最重要的是,甘姜把車開得出神入化,連司雷都自嘆不如。他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人,可以對速度把握得這麽好這麽完美。

生意上他沒有多指導甘姜,不是不想教,而是甘姜天生懶散的性子,完全聽不進去。他也随她,帶着她做她最精通的事情:吃喝玩樂。這一天,甘姜說對城市的老房子感興趣,他忙不疊的找了城市規劃處的地圖,領着她滿城的逛。

甘姜學了兩天攝影,每找到一個地方就跳下去有模有樣的選角度,他則在後面點一根煙,看着她忙碌的樣子。甘姜沖他招手:“哎,過來,給我做模特。”他摁了煙,苦笑:“你找什麽人不好,非找我。”甘姜孩子氣的笑:“可這上下我周圍不也就只得一個你嗎?”她略眯着眼睛,一雙眼睛寶光流轉,風情萬種,司雷咽了口口水,走過去,随她呼喝:“站到陽光下去,把頭稍微擡高點。恩,就是無限憧憬的表情。”司雷差點一個不小心笑出聲。這麽一大把年紀的商人,還能有什麽無限憧憬?有的,就是眼前這個女人。另一個聲音在心裏提醒他。

甘姜似乎看出了他的無可奈何,收起相機,走過去,很自然的拉起他的手:“最多下次我也做你的模特。”他第一次發現她的身段如此柔軟,比經過特殊訓練的舞蹈演員還要好,這樣略略的靠着他,就叫他不能自持。他下意識的伸手想摟她的肩,甘姜卻正好在此時扭頭,猛的擡起手來指着前面,啪的打在他的下巴上,把他唬了一跳,手就落了下來。

他順着甘姜的眼光看下去,不自覺的說:“這個地方,怎麽這麽眼熟?”

這是巷底最深處一座獨立的房屋。不知多久沒人住過了。走近了看,還可以看見大門上曾經挂過個匾。屋子已經破落不堪,倒是那些樹在瘋長,茂密得不行。甘姜擡起頭,夢呓般的說:“是桂花樹啊。開花了,一院都會香透。”

他知道她就喜歡這些調調,于是一笑,推門而入。屋子裏鋪着厚厚的灰塵,到處結着蛛絲。通往後院的門還開着,可以看見一個不小的院子,一年一年積的落葉都有腳踝那麽高了。

這個地方确實不錯。他在心裏飛快的打定了主意,轉回頭對甘姜說:“咱們先回去吧。回頭我問問房主是誰,替你把房子買下來好不好?”“買下來?”甘姜似乎吃了一驚。她就是這點好,凡事總是懵懂,也不善于計較,比那些時刻想從他身上撈油水的女子不知道可愛多少倍。他溫柔的說:“是的。給你買了,你就有個清淨地,省得天天聽你表姐教訓你。”

甘姜眼神迷離,輕笑起來:“好啊。我可以在這裏招待你。”這句話一出口,司雷的心裏不知道出現了多少旖旎的鏡頭,他哈哈一笑,拉着甘姜走了出來。

這個時候,司雷的手機響了。他通了幾句話,對甘姜歉意的說:“我得回去一趟。”甘姜露出少見的柔順:“好,沒關系,你先走吧。我不送你了,我再轉轉。”

目送着司雷走遠,甘姜緩緩的重新走進屋子。屋裏的一切熟到不能再熟。一本書一個花瓶,都曾經記錄過她前二十年最美好的歲月。她走進浴室,用手抹開鏡子上的灰,裏面的那張臉,連她自己都不認識。甘姜這個人,是如此的形象模糊,頂着一身好皮囊,演着她的戲份,嬌媚懶散玩弄男人于股掌間卻有帶點天真的。多麽的累。她懷念顧試,象個男孩子一樣,懵懂,倔強,早熟。也許只有叢林是自由的吧,在傣家的山寨裏,和他的娜朵鈴一起,天天追逐朝陽雨露和新開的花蕾。

她走到後院,在她坐過千百次的門檻上坐下,低着頭,把臉埋在胳膊裏,說:“對不起,師傅,我把亦安丢了。”然後嗚嗚的哭起來。沒說的那句,是我把自己也丢了。

火海。火焰綻放出美麗的色彩,席卷而來。來勢極快,從平原的那一邊熊熊蔓延過來,可以感到呼吸都開始灼燙。有人把一個小小的嬰孩放到她手裏:“走,快走。”走到哪裏去?她茫然,懷裏的嬰兒哇的哭出聲來,她的手一松,小嬰兒跌到地上,地上裂出一個巨大的口,将嬰兒吞了下去。

“啊!”她放聲尖叫,腳上一陣痛,原來是跌到了地上。背上的冷汗令她清醒。“原來是做夢啊。我居然就這樣睡着了。”她爬起來,有些懊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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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裏有種奇怪的氣息,她疑惑的擡頭尋找。并無發現。她低頭沉思了片刻,終于走了出去。

在不遠處,有兩個拿着地圖匆匆找路的旅者,也在此時擡起頭來。其中一個沉聲說:“我感應到什麽。”“看來真的不遠了。”另一個回答,語氣與其說是欣喜,不如說是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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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錫明做夢也沒想到會同甘姜這麽接近。最近傳的沸沸揚揚的,就是司雷那含蓄又張揚的追逐,任何人都看得出來,這小子是真陷進去了,只有他自己,還以為自己撐得住。而這場游戲,又因為司雷的小舅子加入而更加精彩。城西一座老房子的地皮居然價格飙升,聽說也是因為兩人都想買來給甘姜的緣故。

這當然只是飯後談資。朱錫明知道,這堆看客中,很有那麽些明裏暗裏都加入的,主要是甘姜無論美色還是身家都太令人難以抗拒。但是對他而言,卻想都沒有想過要插一腳。他已經年近四十,還有什麽花花腸子可玩?只怕腦子剛動,就被家裏那個黃臉婆揪着耳朵罰跪了。

可是一切都那麽恰好。那一天他經過華明大酒店,順便進去坐坐,看看他的老戰友胡得兵。說起來華明大酒店也是軍隊投資的,胡得兵運氣就是要比自己好,居然到這裏管事。雖然軍銜上自己是高了些,但是油水上是大大少了。這麽一想,牢騷也多,還好胡得兵是個好人,任由老朋友對自己訴半天的苦水,絲毫也沒露出瞧不起的意思。

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看着整個酒店燈火通明,朱錫明只覺意興闌珊。突然有人快步經過他身邊,走了兩步,身子就搖晃了一下,想來是喝多了。他下意識的伸手去攙扶,聞到酒氣裏還有種非常清爽的香。難得喝醉的人還有這個味道,他詫異的看去,只見手裏扶着的女子,那側臉泛着酡紅,眼睛閉着,輪廓無可挑剔的美麗。她軟軟的就靠過來,朱錫明略一低頭,看見她晚裝的右肩帶落了下來,整件衣服有些下墜,這麽瞧過去剛好看見她衣服裏極為優美的曲線。

朱錫明這輩子并沒有多跟女人打過交道,見到這陣仗,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口幹舌燥。他定了定神,半抱着她要坐下。哪知她似乎有些醒了,伸手反拉着他,把頭靠在他肩上,踉跄着拽着他,不知不覺就走進小樹林裏。

他認出她來,卻舍不得推開,明知道懷裏這個女人是個天大的麻煩,他還是不由自主的把手摟在她的腰上。這麽纖細柔弱,又這麽充滿彈性,年輕和美麗真是致命的誘惑。他坐在那裏,腦子裏亂成一團。這個時候甘姜清醒了些,坐開去,揚手理了理頭發,星眸迷離的看了朱錫明一眼,淺淺一笑,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身子前傾了一下,嘴唇落在朱錫明的臉上。

“抱我。”她的嗓子有些啞,分外的顯出性感來。

朱錫明心裏咯噔一下。這個女人是怎麽回事?莫非真是個水性揚花的?他畢竟軍人出身,警覺性高,自己也有自知之明,甘姜怎麽會看上他?但是他很快就釋疑了,因為聽見甘姜喃喃念道:“司雷。”

他笑起來。原來是認錯人了。她醉得厲害,把身形差不多但是相貌天差地遠的兩個人弄混了。這個時候他的心才跳的劇烈起來。雖然是被認錯了,但是享受一下也沒有什麽壞處。甘姜身上的熱傳過來,呼吸在他的耳邊搔得他難受,四下無人,這個地方正是情人們幽會的場所。他将甘姜的臉擡起來,吻雨點一般落下去,粗重的呼吸在黑夜裏響起。

甘姜卻笑着推開他:“別急啊。我先去房間裏等你。恩,我要去洗手間。”說着,捂着嘴站起來,跌跌撞撞的跑開。

他沒有追。冷風一吹,他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麽,不由打了個哆嗦。卻聽見有人嗤的冷笑,舉着個相機從灌木從後面走出來:“這下打哆嗦也太晚了吧?要不要我把照片給司雷或者文曉軍看看?”

媽的,居然被人算計了,他想,雖然想破頭也想不出來以自己這樣的身份為什麽要算計他。那個人的臉似乎帶了面具,只看見一雙眼睛好象貓看耗子一樣看着自己:“我想問你幾個問題,你老實回答就可以了。”

朱錫明不吭氣。他還有那麽點硬氣,不願意被人要挾。但是那人的問題非常古怪:“五年前你負責的那個學習班到底是個什麽學習班?”因為詫異,他脫口而出:“問這個做什麽?那次不是我負責的。”“哦?”那人饒有興趣的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我一直都在負責這個學習班。主要還是從士兵裏挑出佼佼者進行單獨訓練,為我海軍在以後的戰争中培養高素質人材。但是那一次,不知道為什麽,我負責了沒幾天,就被劉副司令的侄子劉函升接手了。”因為覺得無關緊要,所以他還是老實的交代。“劉函升?”那人疑惑的問,“他的軍階比你高,應該不會退伍。可如今他不在現役名單裏。”朱錫明回答:“他後來精神上出了問題,由他叔叔劉副司令送去療養。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那人點了點頭:“好吧。看你也不象說假話。”說着,揮揮手示意他走。

真他媽的倒黴。就那麽十幾分鐘把持不住,就發生這事,他在心裏暗罵。

遠遠的看着他,默野呸了一句:“欲令智昏。幾輩子沒見過女人,真這麽好上鈎。”甘姜從她身後轉出來,用手抹着臉:“還說呢,要不是紫簟去參加學術讨論會,我用得着被他親成這樣嗎?”默野一笑:“走吧。晴霜請吃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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