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今生(二十九)

今生(二十九)

今生(二十九)

這個清晨,每一分每一秒過得都異常緩慢。饒是周于之這樣耐心的人,也會一再的看表。

子彈已經上滿。他修長而冰冷的手指劃過槍管,扳機,彈匣。

二十發子彈。他的機會有二十次。如果錯過了,他也可以心服口服。

或者,就是因為太過自重身份,他不如自己期望的狠辣。

電話鈴聲響起,他皺眉,這個時候,他并不想被人打擾。但是他還是拿起了話筒。

“是這樣的,将軍。”孫濤說話,頗有些遲疑,“我還是叫人跟着範晴霜她們。”

周于之一楞,并沒有動氣,平靜的問:“是什麽讓你決定自做主張?”

孫濤沒有被騙過,周于之越是不動聲色,就越是震怒。但是他還是硬着頭皮繼續說:“将軍想要同甘姜見面,這個我理解。但是我們完全可以部署得再完滿一點,以确保将軍的絕對安全。我把司雷打發掉就可以了。”

“絕對安全?”周于之冷笑。

“我連一個女人的勇氣都比不上,安全有個屁用!”他突然發作,對孫濤低吼。

“我已經輸給她一次,無論氣勢還是風度,你要我再輸一次嗎?”這是他心裏藏的最深的念頭。

奇恥大辱。絕對的奇恥大辱。

“ 我讓她活着,就是為了一場公平的決鬥。你不要插手,你也不夠資格插手!”

孫濤怔住,他從來沒有見過周于之如此失态。這并不一個好兆頭。孫濤開始後悔,早知道,就不應該給周于之不必要的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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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将軍,你的性命并不僅僅是你自己的。”已經至此,他只能說下去,“你是屬于軍隊,屬于國家的。”

這次輪到周于之怔住。這樣的話如此耳熟。這分明就是文遠的口吻。或者,這才是他們所定義的軍人,絕對的忠誠,絕對的克己。

他是誰?他首先是自己,而後再談責任;還是相反?

他沒有時間追究下去。思辯并不是他的模式。于是他堅決的打斷孫濤:“我需要的,是你的服從,一切按照原計劃行事。”

“将軍。”孫濤也有他自己的固執。

周于之有瞬間的動搖。他給了他反悔的機會。他曾經嘲笑過甘姜的婦人之仁,會不會也給自己造成致命的打擊?

“我們重重包圍她。可是她還是叫她的同伴不要殺人。”多年以前,有人這樣對他彙報。他從那人的眼睛裏居然看到不能掩飾的敬意。

那只是個女人。而他,是個将軍。

想到這裏,他再無猶疑:“孫濤,你聽着。。。。。”

“将軍,你不必說了。”

周于之疑心自己聽錯了,什麽時候孫濤敢于如此違逆自己的意思。他不知道盛怒之下的自己,忽略了孫濤語氣裏的困惑。

“我是說,我監不監視阻不阻攔都沒有意義了。剛才他們給發了短信,三個人只有兩個人上了飛機,而範晴霜沒有走。”孫濤忙解釋。

“什麽?你再說一遍?”

“臨上飛機前,範晴霜突然改變主意,留了下來。我們的人看見她叫了出租走了。不知道她又打什麽主意,将軍,我們。。。。。”

周于之啪的挂上電話,呆在當地。

他并不想去搞清楚她想做什麽。

可是他又太清楚她想做什麽。

以往他嫌惡她,太過心機深沉。

可是此刻,他恨她,所有心意都纖毫必現,不容他回避,也不容他故做不知。

“不走,你就要等死。”他冷笑,但是連自己都發現這冷笑之中有太多的震驚,太多的不可置信,太多的悲怆。

他坐到沙發上,又想點一支煙。可是,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抽煙的?他本來是個太過自律的人。

他死死的捏住那支煙,手指一錯,煙葉簌簌的掉落下來。

孫濤的短信又來了:“已經找到司雷。正帶往目的地。”

他已經別無選擇。他站起身,非常仔細小心的把槍別好,又整了整衣服。

有人在外面敲門。他轉過頭,凝視那道門。要深吸一口氣才能做出決定,他走過去,拉開門,看見晴霜的盈盈眉眼。

好象什麽都不曾發生過似的,他依舊保持以往的說話口吻:“你來得正好,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晴霜跟他坐上車子。她沒有問要去哪裏,只是把窗戶搖下,讓猛烈的海風灌進來。

道路那一側是巨大的雪白的浪花。海水有千鈞之力,同命運一樣,可以把人卷得粉身碎骨。

“你想好了?”最後那一刻,紫簟再次問。

“有你和默野,我并不很擔心香港那邊。”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十二萬分清楚。”

“晴霜,”紫簟突然失态了,她輕輕哽咽着伸出手握住晴霜,“甘姜會保護自己,而且她還有叢林。而你。。。。。”

“我有我自己,那就足夠了。”

她也只有她自己罷了。

“到了。”周于之打斷晴霜的思緒,停下車子,看着前方。

前面是個廢棄的工廠,到處彌漫着難聞的氣味。晴霜跟着周于之往裏走,光線很暗,有幾次幾乎摔倒。但是穿過廠房以後,他們來到一片開闊地帶,雪下可以看見被壓彎的枯黃的長草。

潔白的雪地上有大片大片的淩亂腳印,在他們來之前,已經有人到過了。

而腳印結束的地方,有個黑黑的東西伏在那裏。聽見周于之和晴霜的腳步,那東西開始掙紮。原來是個人。一個被綁住的人。

他擡起沾滿了雪的臉,狼狽不堪的看着兩人。

周于之看了看晴霜,她分明認出了他,卻沒有任何表情。自從再見到他,她就一直保持這那樣一個若有所思的平靜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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