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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父母去世後的第一個除夕，林清瞳一直不停地玩手機。

她刷遍各大網站的新年節目，看遍歷年的相聲、小品。

只要放空腦子，只要夠熱鬧，只要不停歡笑，寂寞、傷心就追不上自己。

她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

可是看着看着，她忽然就笑不出聲了。

手機中的人們還在歡笑、慶祝，她卻只覺吵鬧。

魯迅先生說的沒錯，人與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心情不對了，看什麽都沒用。

她關閉了聒噪的視頻，放下手機，仰躺在床上，看着頭頂慘白的燈光，感覺寂寞如潮水般湧上來。

剛租下這棟兩層的民房時，她還感慨每個房間都很大，可以做很多事，放很多東西。

然而現在，她只覺得房間越大，越寂寞：她一個人，根本用不到這麽大的房間。

房間越大，她越能感到自己是孤家寡人一個。連除夕，都只能一個人過。

此時已是午夜十二點，她手機上一條私人的祝福短信都沒收到。這讓她更加難過。

忽而，大大的窗戶外面閃起了一絲亮光。

本就閑着沒事的林清瞳立馬湊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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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隔壁山上有人放煙花。

隔得太遠，聽不到煙花的聲音，卻能看到那一朵朵散落在天空的彩色光點。

林清瞳的眼淚猝不及防地流下——以前，每次過年她都要搶着放煙花。

今天沒人跟她搶了，她卻忘了放煙花……

一束束紅光如火箭般發射到空中，在最高點綻開，四散成各種彩色的圖案，有花朵，有動物，還有文字--新年快樂！

這種新奇的煙花林清瞳第一次見，腳忍不住跟随意志走出了屋外，朝放煙花的地點走去。

整座臺山只住了兩戶人家，除了臺山山腳下的她，就是臺山半山腰上的臺山神廟。

臺山神廟她去過幾次。可能是受制于地形，臺山神廟很小，總體上比一個普通別墅大不了多少。

神廟內只有一對中年夫妻負責日常維護工作，可見這個神廟客流量也不大。

事實上，每次她去的時候，神廟內都只有他們三人。

但是今天不一樣，林清瞳看着登山石階兩旁豎起了一個個寫着新年快樂的紅燈籠。

剛剛還冷如死灰的心突然複蘇了下。

兩旁的燈籠照亮了登山的石階，林清瞳将一路用過來的手電筒關掉，用心感受那對夫妻對游客的關懷。

幾百米的臺階，他們的燈籠該挂了多久？

不挂燈籠的林清瞳走到神廟的時候都氣喘籲籲，何況那對中年夫妻？

于是林清瞳毫不吝啬自己的笑容，強忍着大喘氣的沖動，對他們發出了最誠摯的新年祝福。

此時，中年夫妻的煙花早已放完，林清瞳卻不覺失望。

中年夫妻本打算放完煙花就關閉神廟休息，看着這個孤身一人的女孩，他們不忍關門，而是邀請她一起吃一頓年夜飯。

林清瞳連忙搖頭，表示自己并不為蹭飯而來。

“沒關系，就一起吃吧！人多吃着香！”中年大姐熱情地将她招呼進去。

中年大哥也十分熱情地為她準備碗筷。

盛情難卻，她只能在吃完後表示自己要給神廟供奉，來回饋這家人——明說給錢像是在交易，供奉可以支持他們維護的神廟的支持，也更容易被他們接受。

“好嘞，沒想到今年才剛剛開始就收到供奉了。”中年大姐樂開了花。

中年大哥則殷勤地為她拿來登記游客供奉的冊子：“可以匿名寫，也可以留下聯系方式。”

林清瞳好奇地翻了翻，發現五年前這裏的游客還相對比較多，一年供奉的人能記上好幾頁；近年來游客逐年減少，去年的供奉連一頁都記不完。

後者她并不意外，她反而意外前者。

臺山神廟和其他神廟不一樣，它不供奉什麽神或者佛，而是供奉一個連生平都沒有介紹的古人。

從廟堂中的黃金雕像來看，這位古人身披铠甲，手拿長-槍，威武聳立，明顯是個武将。

然而林清瞳因為某種原因曾看過全國的寺廟、道觀、神廟，沒有一個神像和他類似。

不說服裝和武器了，光是那張臉看起來就過分清秀，連古代男人推崇的胡子都沒有，審美上反而更符合現代人。

那麽問題來了？

這麽一個又沒介紹，又沒名氣，還位于偏遠的臺山上的小神廟，此前怎麽會有人供奉？

人供奉神佛是因為信仰，這無名武将能有什麽信仰？幫人實現願望？

中年夫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林清瞳卻想到了臺山的一系列傳說。

只要是在K市待過的人都知道，臺山是K市最邪門，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是最神聖的地方——這一帶不能作惡，一旦作惡就可能遭遇各種詭異的“報應”。

比如林清瞳住的那棟房子，在她沒住進來之前，曾有一個膽大包天的小偷跑到這裏偷東西。

結果跑到一半，還沒跑出樓下大門，他的雙腳突然停滞，怎麽都跑不了。他只能順着慣性跌倒在地，拼命掙紮。他的腳卻像是被502粘住了，始終挪不出那塊地板，直到戶主将他抓住報警，一切才恢複正常，可他也徹底跑不了了。

還比如K市內曾有個臭名昭着的殺人犯，此人因報複社會連殺數人後逃亡。警方迅速發出懸賞，卻遲遲沒找到人。

直到這個殺人犯跑到了臺山山上，因為肚子餓了要去殺神廟工作人員，搶神廟裏的食物。

萬萬沒想到，他拿着刀，還沒進門就忽然詭異滑倒，跌落幾百米的階梯，而且一路滾不帶停，最後活生生将自己摔得血肉模糊。

以上故事都上過新聞，真實性毋庸置疑，還有其他各種傳說也在坊間流傳。

種種傳說讓人們對此地敬而遠之，林清瞳反而樂得住這麽詭異且安全的地方——這才是她大半夜還敢上山的原因。

這麽一想，林清瞳好像真對這神廟産生了某種信仰。

于是，她在供奉的冊子上寫下了自己的貢品——手機。

她的願望也很簡單：今年沒能收到祝福的手機她供奉了，希望明年的手機能收到祝福。

也希望，明年，能有一個人，陪着她一起過年。

………………

幾個月後，林清瞳已經能接受父母的逝去。

臺山山腳小屋裏的她依舊孤獨，卻有了适應孤獨的方法。

她打開了自己的數位板，連接上電腦，開始日常直播畫畫。

直播讓她覺得，随時會有人來看，會不那麽孤獨。

另一邊，K市某個醫院內，剛剛手術失敗死亡的患者發現自己仍待在手術室內。

他茫然無措地看着自己的屍體被推出手術室，看着醫生事後滿臉疲憊地躺在椅子上。

再看自己的手——根本就沒有手。

此時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死了，變成了無形的鬼。

他從沒想過世上居然真的有鬼，此刻卻能感覺到醫院裏偶爾會有和他一樣無形的鬼魂，甚至能感覺到常人聽不到的“鬼魂之語”，其實他也聽不到，只能感應到對方的意思。

離他最近的，此刻已經離他不到一米的鬼魂是這樣“說”的：“新鬼，別鬧事。這裏是K市，鬼王的地盤。而且，我聽說鬼王最近會回來。”

地盤？咋還跟黑那啥會似的？鬼王是什麽東西？他一邊吐槽，一邊心虛：那只鬼居然察覺到他想報複醫生。

心虛過後，他內心反而滿是憤懑：艹！老子憋屈了一輩子，怎麽死了還要憋屈？這死醫生，治不了就別治，花了那麽多錢還把人治死了！反正我現在變成了鬼魂，看我不要了你的命！

他猛地沖向醫生，用手掐住醫生的脖子——盡管他的手無形，他卻能無師自通地用鬼魂的力量讓醫生感到窒息。

很快，醫生拼命捂着脖子往外扒拉，卻始終扒不開他無形的手和鬼魂之力。

醫生呼吸愈發短促，他愈發興奮，與此同時還感覺到周圍鬼魂正在不斷散開，像是在遠離他。

忽而，在醫生快要暈厥過去之時，他感覺到頭頂傳來了“聲音”：

“放肆！”

沒等反應，一陣強大的鬼魂之力從頭頂降下，将他肢解、吞噬。

片刻過後，這位剛剛誕生的鬼魂徹底消失，再也不見蹤影。

醫生得救，其他鬼魂們則盯着這個表面風平浪靜的地方，瑟瑟發抖。

直到那股強大的力量從醫院脫離，衆鬼才敢聚集到資歷最老的鬼魂那兒，此老鬼比衆鬼更不淡定：

“那種鬼氣，那種感覺……是，是鬼王！他真的回來了！”

此話一出，衆鬼悉數逃竄，恨不得一夜之間逃離K市，尤其要遠離臺山。

不多時，臺山山腰的神廟中，一大股人眼不可見的鬼氣湧進神廟，廟中金光閃閃的神像沒有對鬼氣造成任何影響。

鬼氣徑直穿過神像，穿過負責看守神廟，此刻卻呼呼大睡的工作人員——中年大哥，直沖神廟地底。

神廟地底別有洞天——幽深的地下竟有另一個風格迥異的地下神廟。

幾根紅燭顫巍巍地立在黑暗中，光潔幹淨的祭臺表明這裏平常都是有人在打理的。

地下鬼氣聚集，化為人形，孤獨地站在祭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