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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蜜月旅行結束後，姜尋和林清瞳恢複了平靜的生活，告別每天在天上飛的奇妙日子。

林清瞳累癱在床上，拿着手機刷自己的直播後臺。

蜜月是她和姜尋獨處的珍貴時光，為此，她特意通知老觀衆，直播将暫停一個月，有事私信留言。

此刻，她一條條查看觀衆們的私信，希望能在其中找到一點有價值的信息。

這也是她工作後仍堅持直播畫畫的原因——她希望那些像王珂一樣需要幫助的人，仍能聯系到她。

當然，為了多陪伴姜尋，她還是将每天直播的時間縮短了。

蜜月前三天，私信裏多是祝福，還有求新郎照片。當然，杠精們充滿惡意的留言也是有的，林清瞳悉數拉黑，無視。

偶爾，她會希望姜尋給他們點教訓，至少讓他們做個噩夢，知道怎麽當個人。後來考慮了下工作量便放棄了。

這些杠精在現實裏生活不如意，沒有存在感，只能在網上發洩自己的戾氣，殊不知這樣只能讓他們的生活變得更糟。人的心情是會影響人生的走向的。

這點，林清瞳深有體會。當初如果不是她耐不住寂寞，決心改變，在神廟許下了那個願望，只怕現在還每天絕望地待在山下小屋裏，不肯邁出一步。

現在的她，每天都很幸福，她也相信，日子會往好的方向走。這樣想着，那些杠精、惡評根本不值一提。

蜜月中期，私信裏多了很多詢問境況和畫技的私信。

蜜月後期，私信中才多了些有價值的東西。

一位粉絲發了一張照片。

它拍攝的一張天空的照片上突然出現了一個黑點，而且這個黑點還自帶殘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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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極其較真，通過對殘影和拍攝時間的計算，它居然算出了該黑點的速度——比任何飛機都要快。

嗯。“你飛的難道比飛機還快？”這個問題居然讓粉絲給解答了。

林清瞳一眼就看出這上面拍的是自己和姜尋。

因為粉絲說的是一個高速移動的黑點，林清瞳看到的卻是兩個。

粉絲懷疑這是鬼魂存在的實證，故而特意發來林清瞳瞧瞧，希望滿足自己的獵奇心思。

于是，林清瞳認真回複：“別瞎想，說不定是外星人呢！”

好吧，這樣說可能更會瞎想了，但怎麽也比猜到主播身上好。

她把這張照片保存了下來，打算留到老的時候觀看——好歹，也算是他們蜜月旅行時的側面證明。

還有一位過去的老同學，向她發來了求助：

“你好，你是林清瞳吧！我是蔣偉，你大學同學。是這樣的，我最近遇到了點兒奇怪的事，聽說你有辦法解決類似的情況，能幫幫我嗎？具體的你可以看下微信。”

林清瞳打開微信，看到老同學的描述。

近一個月來，他每天都會做噩夢，夢裏有一團血色的肉團在追他，他怎麽跑都跑不掉，直到最終被肉團追上，他才從噩夢中驚醒。

長此以往，他的精神收到了嚴重的影響。原本他以為是休息問題，可後來他發現自己好像還會夢游。

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他的微信、辦公軟件時不時會發送一些奇怪的消息，起初是亂碼，後來是複制的他常用的一些話。

同事們懷疑他中病毒了，他采用各種方法都無法杜絕。

後來，這些亂消息居然發給了客戶，導致客戶對公司的印象變差，他也險些丢了工作。

公司的領導懷疑他是壓力太大出了茬子，給他特批了假期，要求他回去把自己的問題治好。

可他早就看過醫生，醫生根本查不出問題。他便只好自己想辦法。

他懷疑自己是夢游了。

于是，他在自己卧室安了個攝像頭。

通過整夜的記錄，他終于發現了真相。

攝像頭拍攝下的他一直睡得死死的，偶爾因為噩夢皺眉。

但他的手卻沒閑着，居然指紋解鎖了手機。

這個動作相當僵硬，看起來就像是有人牽着他的手，強行按在了手機側面的指紋解鎖部位上。

這裏還勉強可以解釋為夢游。

可後面，手機在沒有他手指觸碰的情況下，竟然不斷閃爍，切換界面。

就像是——有什麽人正在替他操作一樣。

視頻清晰度有限，他看不到手機操作了些什麽。可第二天醒來，他就發現微信上多了不少消息，昨晚他又用那些莫名其妙地信息騷擾了不少人。

這就屬于靈異現象了。于是他找到傳聞中見鬼的直播間，驚訝地發現主播是自己的大學同學，這才大膽求助，并在微信上發了視頻。

看完視頻，林清瞳撥打語音，問了他一句話：“你有做過什麽虧心事嗎？”

“沒有。”蔣偉立刻回複。

“那你有讓別人堕過胎嗎？我在視頻上看到了一個滿身是血的嬰兒。”

“你胡說，哪裏有？我怎麽沒看到？”

“你能看到的話還用找我？”

林清瞳對這個同學的印象不好，只記得他似乎經常換女朋友，因此惹上一條人命似乎也不無可能。

“這算什麽虧心事？把他生下來才是不負責吧！”蔣偉強詞奪理，聲音都顫抖起來。

“你讓一個生命消失了，還讓一個女孩承受了巨大的身心創傷，這還不虧心？”

蔣偉很快認慫：“那我，我現在該怎麽辦？”

“它想讓你找它的母親。”

“這……我跟她早分手了。”

“言盡于此。”林清瞳結束了語音。

再收到他的反饋已經是一個月後。他找到了孩子的母親，那人因為打掉孩子的事郁郁寡歡。因為打掉的月份很大，她的身體也出現了問題，很快成了重病。

直到後來，蔣偉找到孩子母親，悉心陪伴，出錢出力才有所緩解。這個階段，噩夢和亂發信息的事情也消失了，一切算是圓滿解決。

蔣偉再聯系她只求心安。

隔着視頻，林清瞳看到他身邊已經幹幹淨淨，沒有任何鬼魂的殘留，也看到他對視頻中病床上的女人的不耐煩。

于是，她幽幽開口：“它還待在你身邊，盯着你。”

其實，那個鬼嬰很單純，它不知道什麽是仇恨。它只是看到媽媽重病，希望有人照顧她。

後來，它感應到至親的存在，希望蔣偉能來幫忙。然而，它還不會說話，只能在夢中驅趕着他。它用他的手機發信息也是希望他能因此休息，從而去找媽媽。

現在，媽媽得到了照顧，它因執念完成而消散了。

林清瞳卻預見它母親被再度抛棄的結局，欺騙了蔣偉，希望他至少能照顧女人到她徹底康複。

做完這一單簡單的任務，林清瞳有些難受，禁不住感慨：

“小孩子，真的是世上最可愛的人……即使是鬼嬰都這麽可愛。”

她忽然想和姜尋生個孩子。

姜尋總擔心人與鬼結合可能會生出鬼嬰，可現在，林清瞳卻覺得有時候，鬼比人更善良。

可惜，接下來的一年，她都沒有懷上孩子。

倒也屬于意料之中，林清瞳并沒有過多傷感，只是看着姜尋準備的小孩衣物，有些失落。

後來，他們領養了姜瞳和林尋。

林尋還是個嬰兒，剛好用上了那些衣服。她窩在林清瞳的懷裏“咿咿呀呀”地叫着。

五歲的姜瞳好奇地看着這位陌生的妹妹，竟自學成才，也學會了抱嬰兒。

林清瞳感嘆小孩的聰明，後來發現，聰明的是姜瞳，而不是小孩。

他一次都沒有問過，卻敏銳察覺了這個看似沒有爸爸的家裏，有一只鬼的存在。

當然，這與一人一鬼并不遮掩有關。

有時候，林清瞳下班累了，攤在沙發上，還會下意識地讓姜尋給自己一杯水。姜瞳便眼睜睜地看着一杯水從廚房自動飛到了林清瞳的手上，看得他無比好奇和羨慕。

在他收回羨慕的目光，轉身打算給自己熱一杯牛奶的時候，一碗熱乎乎的牛奶已經憑空飄到他面前。

姜瞳震驚地伸手，牛奶便穩當當的落在他手心。

與此同時，鬼爸爸——姜尋也首次在他面前幻化出身形。

姜瞳當即被吓得摔倒在地，那一大碗牛奶瞬間灑出，往他的臉部傾斜而下，卻在半空突然停滞。

接着，這些牛奶如果變戲法一樣全數自動收回碗裏，被姜尋重新送回了他的手上。

剛剛還滾燙的牛奶，此時變成了溫熱。

“好厲害，這是什麽原理？”短暫的驚恐過後，他眼中只剩下滿滿的求知欲。

“這孩子，有點奇怪。”

“管他呢。我們這一家子，有正常的嗎？”林清瞳看林尋也不正常，她明明看不見姜尋，去總是能瞥向姜尋的方向，倒還真符合兩人的名字。

結婚十年，林清瞳36歲，兩個孩子都到了上學的年級，且都是寄宿，唯有節假日能回來。家裏一下子安靜了不少，只剩她和一只鬼。

他們竟似回到了熱戀時的模式。

沒有小孩的目光追随，他們放肆地牽手，黏在一起。

偶爾會有些小摩擦，可雙方總是能及時體諒對方。

林清瞳真誠，從不逃避，有話直說。姜尋無限包容，心裏眼裏都是她，這樣的一人一鬼生活的無比幸福。

伴随着時光的流逝，林清瞳的容顏開始變化。

這天她心血來潮地照了照鏡子，發現臉上的皺紋又多了一道。

她拿出蜜月時拍攝的照片，恍惚覺得自己和照片上的像是兩個人。

時光的流逝猝不及防，她還沒做好準備，只能兀自神傷。

姜尋剛剛從廚房出來，用鬼魂之力端出了他精心制作的飯菜。

這十年來，林清瞳的廚藝沒多大精進，反而姜尋的廚藝大漲，熱衷做菜。

每次在外吃到一樣好吃的菜，他都會仗着鬼魂的體質偷偷飄進廚房，偷師一番。

有時候，菜比較難學，他會多去幾次。

今天這一鍋佛跳牆他就去了很多次，制作也花了好幾天，只等林清瞳品嘗，露出甜蜜的笑容。

可是當他看向林清瞳時，那人臉上出現了少有的憂傷。

林清瞳注意到了他的視線，臉上擠出笑容。

“別這樣，不開心你就說出來。”這是他們的相處模式。

林清瞳也大大方方地點頭承認：“我們拍張照片吧？”

相機架好，兩人對着圍着佛跳牆，對着相機微笑，留下了結婚十年的紀念。這一次，姜尋仍沒有實體化。

佛跳牆的味道很好。林清瞳想。

我該知足，不要想這些有的沒的。

他答應過我的。不管是否衰老，他都會陪我一輩子。

照片洗出來後，林清瞳拿着封好的包裝，突然不敢拆開來看。

她很怕看到自己想象中的畫面——一個相貌已經變得普通的中年女人和一個18歲年輕的美男子坐在一起微笑。

不認識的，可能還會以為他們是長輩和小輩的關系。

不遠處的姜尋卻貼心地替她劃開了包裝。

紙袋破開了一道口子。

林清瞳遲疑地将照片倒出，落在她手上的恰好是空白的背面。

她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翻過照片。

照片上熟悉的場景映入眼簾，林清瞳噗嗤一聲笑了。

只見照片上姜尋的位置上出現了一個中年男人。五官看起來與姜尋神似，但老了不少，面上也有一些皺紋，巧合的是與林清瞳一一對應。

這樣一來，照片上的兩人明顯是各方面都很合拍的夫妻。

原來，他不實體化是想變化出與她相配的外貌。

“可是，我終究是老了。”林清瞳感謝他的貼心，誠實道出自己的想法，“你真的不會嫌棄我嗎？”

哪怕有他的保證，人類的本性還是會讓她懷疑，讓她感到不安。

姜尋搖了搖頭，并不急着勸說，而是試着讓她回憶：“我想起了我們初次見面的時候。那時候，你有期待過我的容貌嗎？”

林清瞳仔細想了想。那時候她一心想着要和網友見面，得好好拾掇自己，并為此減肥。而這些都是對自身的要求，她對對面的網友其實沒什麽要求。

她甚至為防冒犯別人，提前做好了設想，她想象中的網友很普通，甚至是個醜陋的肥宅。即使面基的結果真是這樣，她也不會因此改變與對方的關系。

于是，十年後的她可以肯定回答：“沒有，我雖然是顏控，卻從不以貌取人。我只希望見到那個人，不在乎他長什麽模樣，拼命減肥也不過是想以最好的狀态見他。”

“我也是一樣。我還不顏控。”姜尋戳戳她的臉，滿臉愛意，“你有什麽好擔心的？”

“不顏控……可惡，那你是說我醜喽！”林清瞳一下子內涵起來。

“啊，沒有，不，那個，你還是當我顏控吧！”姜尋慌了，連忙擺手。

“哈哈，在外面可不能讓人這麽拿捏哦！小姜尋。”

“我才不小，老清瞳。哼！”

“果然還是欠收拾了……”林清瞳說着，開始将他實體化，拼命捏他的臉——嗯，手感還是這麽好，他還是這麽聽話地實體化讓我捏。

真好呢！心情一下子變好了。

後來，再有類似的低落時刻，林清瞳也不會消沉太久，而是和姜尋一起調整自己。

結婚三十年，林清瞳56歲。

她的身體開始出現一些小毛病，雖不致命，卻着實煩人。

每天都要吃藥，飲食也要注意，消化還不好。

幸好，兩個孩子都比較孝順，輪流照顧她，再加上姜尋的悉心照料，她活的還算舒坦。

在林清瞳和姜尋的努力下，靈異部門已有較大規模，關于見鬼體質的研究也有了成效。見鬼藥的藥效持續到好幾天，完全可供任務使用。

兩人的壓力都小了很多。

姜尋連出任務都出的少了，但只要他出去，就是非常嚴重的任務。林清瞳難以跟去，只能在家等待。

這天，便是如此。

姜尋已經出去一天了。

林清瞳并不像其他的家庭主婦一樣催着他回家。她早早地休息，養好精神，準備迎接他的回歸。

三天後，姜尋回來了，帶着滿身的傷痕。

這一次，是好幾個強大的厲鬼抱團作亂，他花了很大代價才将那些鬼魂抓住。

以防萬一，他将那些鬼魂吞噬，此刻體內暴漲的殺欲讓他分外難受。

他渴求一個能讓他安寧下來的地方。

這個地方曾經是山下小屋，現在是市區的家。

他熟練地飛回家中。

卻發現淩晨兩點的家仍然亮着燈，哪怕他并不需要。

他輕輕飄回了卧室，看到林清瞳躺在床上的側顏，內心突然平靜下來。

他躺在林清瞳身邊，保持着虛無的狀态，不敢驚動她。

卻沒想到林清瞳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

原來，她只是閉上了眼睛，并未睡着。

“怎麽這麽晚了還不睡？”

“等你。”

“嗯。”

他們之間，早已無需過多感激。

姜尋回應了他的手，安心地實體化，和她一起進入噩夢。

有她陪伴，噩夢也成了美夢，這一晚，兩人都睡得分外香甜。

林清瞳提前醒來，摩挲着他數十年不變的俊美面容，喃喃自語：“我已經老了，能做的事情越來越少啦！”

但，承你不棄，我會一直守護你，就像你守護我一樣。

結婚54年，林清瞳80歲。

一人一鬼眼中仍然只有彼此。

林清瞳的身體已到暮年，有時候連走動都要人攙扶。

一場重病後，她連個人衛生都需要讓姜尋幫忙。

每每這時候，她都感到難堪。但姜尋眼中從無雜念，也沒有嫌棄。

“我應該，快要死了。”她艱難說道。

“瞎說，你會長命百歲的。”

“別這樣，”仿照他平常勸說的語氣，林清瞳也開始勸說，“我想活的有質量一點。生命不在于長度。”

姜尋沉默了。這幾年來，他親眼看着她的身體衰敗，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活的痛苦。有時候他也會這麽想。

然而，他不願失去她。

就算到最後，他也想為她争取一把。

林清瞳看着滿臉愛意的姜尋，顫抖着摸着他的臉：“你還真是不顏控。世上……怎麽會有你這樣的人？”

“世上又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傻子，和一只并不存在的鬼相處了這麽多年？”

“傻人有傻福嘛！”林清瞳用盡最後的力氣祈求，“姜尋，讓我解脫。就像前世的我，讓你解脫一樣。”

姜尋沉默了一會兒，終于，一股鬼魂之力竄入林清瞳體內，準備以最溫柔，最無痛的方式終結她衰敗的生命。

“清瞳，我愛你。”生命的最後，姜尋像多年前告白那次一樣，在她耳旁輕語。

她微笑着閉上了眼睛。

姜尋也在守護她下葬，安頓好一切後，安然消失。

若真有輪回，你一定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