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NPC絕地反殺

第17章 NPC絕地反殺

“罪從何來?”

楚矜言跪着,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只有他知道,這些人分了多少陣營,疊了多少陰謀,又是如何心思各異,局勢緊繃猶如張到極限的弓弦。

楚矜言低頭做請罪狀:“臣……未經允許,擅闖了藏書閣,還弄污了閣內珍藏的詩集。”

他這話一出,大家都愣了愣。

本來嘛,眼下審的是牽扯到“通敵叛國”的大案子,他卻突然提起這樣的小事,簡直好像……

好像馬上要打仗了,卻說先生布置的課業還沒做完一樣。

連景元帝都愣了一下:“你……”

楚矜言伏跪于地,聲音都隐隐在顫抖:“臣實不敢言,如此欺瞞君上,又污損閣冊,只想着、只想着能私下謄抄一份,瞞天過海……是臣心思不正,願受任何責罰!”

偏偏他說得如此義正辭嚴,表現得确是犯了大錯,倒讓一些老臣心裏犯起了嘀咕。

——這二皇子在宮中的處境也不知是如何可憐,內宮刑責又是如何酷烈,真是、真是……有辱斯文啊!

景元帝卻沒能察覺到臣屬們的心思,楚矜言如此乖順的樣子,倒讓他生出些滿意來。

若是放在從前,景元帝突然得知此事,确實是要生出被欺瞞的惱火的。

可眼下,他早已知曉楚矜言藏了一身文韬武略,正為此生疑的時候,楚矜言先是被暗害廢了武功,後又坦誠了學習知識的渠道,反倒讓他一直提起的心放下了。

景元帝甚至還有些得意:楚矜言,果然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

“既已補齊,便赦你無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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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很大度地擺了擺手:“這麽說,你從尚宮局支領的開化紙,都用來抄錄詩集了?”

楚矜言恭敬答道:“是,昨日剛剛抄錄完全,已經放入藏書閣,陛下可遣人查驗。”

景元帝似乎是笑了一下:“那這密信上的字跡,你又作何解釋?”

楚矜言鎮定道:“那定是有人刻意構陷,陛下,模仿之人便是再技藝高超,也不可能全然效仿臣的習慣,宮中有不少臣舊時習練的詩賦文章,想來大理寺定有精于此道者,可做對比,還臣清白。”

“好。”景元帝聽了他條理分明的辯駁,又有物證可做比對,心下已信了五六分,“既如此,安城如,你親自回宮跑一趟,把東西拿過來吧。”

安城如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從小便伺候着,已經跟在景元帝身邊三十多年。

安公公微微躬身,領了命,便要立即回返宮中去。

“等等!”楚知行見楚矜言氣定神閑的樣子,便已察覺出事情不妙,他終于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似乎落入了什麽圈套。

可楚矜言到底是如何設局,又是如何料到自己先手的,他卻又怎麽都想不明白。

安公公溫聲問道:“大殿下可還有什麽要吩咐老奴的?”

楚知行懶得理他,急急叫道:“父皇,這筆跡比不得準——您看那密信上的日期,都是二弟這第一次給母後割血之後所寫,那時他手腕受傷,字跡與從前必然有差別!”

這倒是,景元帝也發現自己似乎疏忽了這一點。

楚矜言卻笑了:“大殿下,這些密信是金吾衛方才呈上的證據,你怎麽便如此熟悉,還知曉每封信的日期了?”

“如此湊巧,還每封都是臣大搖大擺地去領取筆墨之後,才寫就的嗎?”

楚知行:“……父皇将此案交予我探查,我……”

楚矜言搖搖頭,望向景元帝:“陛下,臣當時還一并支領了幾張磁青紙,以金泥做墨,為皇後娘娘抄經祈福,那些字跡與同時抄寫的詩集相同,至于這些密信,一并對比便知。”

楚知行呆呆地看着他,像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氣似的,跪坐于地,深知大勢已去。

可怎麽、怎麽會……

“是你!是你要設局陷害我!父皇——您定要明查,我是中宮養子,前途一片光明,我為什麽要去嫉妒陷害一個冷宮的廢子!”

“楚矜言,我何時得罪過你,都到了這個地步,你偏就是要與我作對嗎!”

楚矜言心中冷笑,卻垂眉斂目,一言不發。

事到如今,似乎已經沒有什麽比對證物的必要了。

景元帝忽然感到疲憊,他看着眼前這個最得意的兒子,忽然有點懷疑自己的眼光了。

真是…………魯莽淺薄,難成大器。

他擺了擺手,安城如便心領神會地上前,扶住楚知行。

“大殿下,您今日也有些累了,不若先與老奴一同回宮歇息吧。”

“我不走!”楚知行甩開他的手,“我真的沒有!父皇,我做此事并無好處——”

景元帝有些不耐煩了,他已經知道楚知行下毒手廢了楚矜言的武功,即使還不明了他們之間為何有這麽大的怨氣,卻也不會真的相信什麽兄友弟恭。

但楚知行怎麽就不明白,乖乖回宮才是他現在該做的。

這說到底是他們的家事,回宮之後,只要楚矜言不計較——他也不敢計較——并非不能潦草敷衍過去,到時自己再申饬幾句,給知行個教訓也就是了。

可現在,畢竟還在大理寺,當着那麽多外臣的面,有些事情實在不方便說。

正在這時,原本如鹌鹑一般畏畏縮縮,大氣不敢喘的犯人之中,突然響起一聲哀切的哭泣。

“陛下!皇帝陛下!請您為草民做主啊!”

景元帝循聲望去,就見一個形容狼狽,卻仍難掩傾城之姿的女子擡起頭來,竟發瘋似的要往自己這裏沖。

好在侍衛們反應迅速,立即将那“弱女子”反扭雙臂,按跪在地。

景元帝難免心中一軟:“讓她起來回話。”

那女子忙擦了擦淚,卻仍掩不住凄楚之意,哭着訴道:“妾是鐘呂班中的戲子,名喚紫月,本不敢冒犯天威,可實有冤屈難訴,願冒死罪,以證清白!”

景元帝:“如今諸位大人皆在此,你便說說你的冤屈。”

紫月泣道:“妾自幼投身于鐘呂班,素知班主為人的,我等不過是在天子腳下讨生活,向來遵紀守法,不敢有半點差池,實在并不是那鴻青會的賊子!誰知天降橫禍,這、這位殿下,拿來所謂‘證據’,逼我等招認,今日之事,實在是屈打成招啊!陛下!”

景元帝慢慢坐直了。

“哦?”他冷道,“你是說,這罪,是朕的大皇子逼你們認的?”

楚知行怒喝道:“你這毒婦血口噴人!”

他掙紮着,便要撲過去,卻被兩個太監攔住了,紫月渾身一抖,像是害怕極了,口中輕聲叫着饒命,連看都不敢往那邊看。

景元帝也沒那麽容易相信:“你可知,污蔑皇親,乃是死罪?你們這些人,焉知不是真的叛黨,又要怎麽取信于朕?”

紫月哭道:“妾自知死罪難逃,并不指望脫身,只是在獄中時切切思量,這位、這位殿下,何以要挑中我們一個小小的戲班,思來想去,卻是我害了大家!”

景元帝微一挑眉。

紫月猛地擡眸望向他,那雙眼睛方才還被驚懼的淚水浸滿,此時卻如斯堅定,自柔弱中燃起明亮的火。

那是景元帝曾經熟悉的眼神,一個姑娘在決心保護她最心愛的人的時候——淑妃曾決心要保護在被先皇問罪的他的時候。

“是因為燕郎,”紫月高聲道,“他要害了我的燕郎!”

大理寺卿一愣,突然反應過來,連忙向皇帝禀報。

“聖上,她說的應當是——欽天監監正,燕驚春。”

景元帝突然意識到什麽,眉頭皺了起來:“怎麽回事?”

寺卿呈上另一份卷宗:“我們也是經過調查得知,這位紫月娘子與……與燕大人有舊,呃,過從甚密,那時、那時我們以為這戲班中人全是叛黨,就把燕大人也抓了。”

“哦,”景元帝面無表情,平平應了一聲,“那這些人招供之後,燕驚春招了嗎?”

寺卿抹了把汗:“燕大人堅稱,自己并不知情。”

紫月凄婉道:“他當然不知情,連我也不知事情怎就到了這個地步……還傻傻地以為,那位殿下尚能保住我們的命,念着今後與燕郎雙宿雙飛!”

她話音未落,整個審訊室中便像是徹底繃不住了一般,參與審訊的官員們緊張地互相交換着眼色,甚至竊竊私語起來。

景元帝澤反常地沉默着,在諸位大臣的包圍之中,未置一詞。

這些事若是真的,性質可就完全變了。

原本以為,不過是兩個兒子之間的較量,景元帝雖然不喜楚知行勃然而出的野心,可他自己也是從皇帝的兒子、從慘烈的奪嫡之戰中一步步走過來的,不是不能理解。

到這裏為止,還只算是家事。

甚至,如果他想偏袒楚知行,只要給出示意,大理寺的人都會知道怎麽處理所謂人證物證,在場的所有人,也會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可景元帝怎麽都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戲子申訴冤屈,卻幾乎扭轉了整個局勢。

操縱政局,黨同伐異,利用莫須有的叛國之罪陷害忠良,如果她說的是真的,楚知行此舉,就過界了。

楚矜言安靜地坐着,忍受着失血帶來的眩暈,看着楚知行如同跳梁小醜一般,拼命嘶吼辯解,卻拿不出哪怕一個反駁的證據,看着他一步步在自己的計劃中越陷越深。

楚矜言心中終于湧現出快意,不着急,還沒完呢,他會一點點的,把這整件事,整個罪名,都牢牢地按在他楚知行頭上。

總有一天,他會徹查當年的事,揪出所有曾害過他母親的人,然後一個個的,親手将他們送進深淵。

這一局,他已經算是贏了。

——大理寺将叛黨的帽子扣在鐘呂戲院頭上,所持無非就是那些密信,現在這些密信已經被證明是僞造的,鐘呂的冤屈,便自然洗清。

如今他們所犯的罪,無非就是被脅迫之下污蔑了自己,楚矜言确定,只要自己表示願意既往不咎,景元帝看在他受了委屈,又不願将事情鬧大的份上,會同意恕這些人無罪。

至于燕驚春,楚矜言早在頭一回“拜訪”他後,便讓他盡快将預測京師地動的折子密呈天聽。

景元帝已經收到了折子,只是半信半疑,又為避免引起慌亂,才一直留中不發,并無他人知曉。

而楚知行……

楚矜言拿得準他,這個“玩家”功利心重,恨不得利用自己熟知時間線的優勢處處插上一腳,他定是準備借機除掉燕驚春,再在那個位置上安插自己的人。

而他的人上位的最好機會,便是在地動前夕,成功“預測”。

計劃得是很好,如果沒有楚矜言的話。

現在,但凡楚知行的人将偷取自燕驚春的預測折子呈上去,景元帝一看,便能知道他打得什麽主意。

楚知行此次,可謂是一敗塗地。

而此事過後,楚矜言不但可以為鴻青會在京城留住力量,同時,那些原本在楚知行清洗名單上的人,無論如何,至少會念他一份好。

甚至不止,這次血腥的大清洗,苗頭被按滅在最初,嗅覺敏銳的人已經察覺到風雨欲來,卻并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成為被清算的對象。

楚知行制造了恐懼,而楚矜言将這些恐懼化解了。

景元帝終于站起身,整個審訊室為之一靜,那些竊竊私語的官員皆眼觀鼻鼻觀心,低低地垂下頭,似乎極為恭順,只等皇帝聖裁。

可景元帝當了多少年皇帝,他最清楚,那些低垂的頭顱裏轉折多少隐秘的心思,今天這事在大庭廣衆下鬧出來,便需得謹慎處理。

楚知行可真給他惹了好大的麻煩。

“安城如,拟旨。”

安公公弓着身,應了聲諾。

“鴻青會逆黨一案,疑點頗多,仍需徹查,着寶章閣直學士宋鯉總領此案,大理寺少卿裴恕協同,金紫光祿大夫徐頌秋、禦史中丞李元章監察理事,必聽訟清明,不使冤假一人。”

安公公下筆極快:“陛下,拟成了。”

景元帝嗯了一聲,拿過那卷黃綢,直接交到了在場的大理寺少卿裴恕手裏。

“你去,喊宋鯉來,讓他別總一味躲閑,京師都快亂翻天了。”

年輕的大理寺少卿深吸一口氣:“臣謹遵聖旨。”

楚知行看着這急轉直下的一切,心都涼了,只得撲到景元帝腳下,還試圖用痛哭流涕的一招挽回敗局。

“父親……”

“滾回宮裏思過,”景元帝沒忍住,踹了他一腳,“丢人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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