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NPC教訓弟弟
第26章 NPC教訓弟弟
好像有冷風在耳邊呼嘯而過。
楚矜言自從得到這個“直播間”,除了從中得知關于自己所在世界最大的陰謀密辛,又循蛛絲馬跡,得到了不少助力,可他有意并不去過于依賴這個東西——上天的恩賜随時都可能被奪走,他不能讓自己習慣于凡事都向直播間求助。
因此,有時他會刻意不去字斟句酌地分析那些散亂的彈幕,一來,彈幕中的信息極為零散,且語義多含糊不清,句句重視則需耗費過多的精力,也未必都有用處;二來,若總仰仗于“先知”和“時間線”,楚知行這一次的慘敗,便已經是最大的反面教材了。
可是這一條彈幕,楚矜言不得不重視。
……早夭?
楚矜言擡起頭,看着生龍活虎的弟弟,楚知意正做出一副“你說你的我就是不聽”的架勢,像所有不服管教的熊孩子,眼睛都亮晶晶的。
這麽一個孩子,他最在意的弟弟,竟然……都沒有活過成年?
而且,看彈幕的語氣,這甚至不像他自己與母親的命運一樣,是因為楚知行這個玩家的介入而發生的改變,而是一項“初始設定”,就像大多數時間線中的燕驚春案,注定會發生!
為什麽……之意身體一向康健,既得聖上寵愛,卻又因為不善讀書,而并無在皇位之争中的威脅,而德妃母家既不過分顯赫,也不低微卑賤,他幾乎可以算是處于皇城中最安全的位置上。
他怎麽會早夭呢!
楚矜言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若說這麽多年的冷宮生涯教會他什麽,第一條就是:慌亂于處理任何困境無益。
就連楚知意都看出了他的不對勁,楚矜言沉默的時間有些長了,而且,原本就不太健康的臉色在瞬間似乎又蒼白了一點。
“喂……你沒事吧?”
楚知意有點不自在地伸手在楚矜言面前晃了晃:“這兩天太累了?裴幾道,看你給你家主子伺候成什麽樣了!”
裴幾道也有些慌,兩步跑過去,就要去探楚矜言的額頭:“這幾日精神明明都還不錯的,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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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
楚矜言咳了兩下,躲過了裴幾道的手。
“一時有些走神了,三弟,還不是你這文章,實在看得我好生頭痛啊。”
楚知意:“……”
他一時都不知道該本能地反駁一句“不要叫我三弟,我沒有你這樣的二哥”!還是沖楚矜言翻個白眼,說“我真是見鬼了才會去關心你”。
不不不,他才沒有關心這個狡不讨人喜歡的“老”狐貍。
楚矜言像招小狗一樣招招手:“過來,你看看你這裏的用典,哪有這樣用的。”
楚知意的牙都磨出響了,總有一天,他要讓母親看清楚這家夥的險惡之處!
但楚知意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氣,卻還是不情不願地蹭了過去。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好像楚矜言說的總是對的。
比起被那些白胡子老頭恨鐵不成鋼地教訓,甚至還報到父皇那裏去,楚知意寧願暫且忍一忍。
楚矜言微微一笑,索性直接提起筆,在楚知意懊惱的叫聲中下筆批注起來。
“重新寫一遍,順便還能練練字,不好嗎?”
楚知意幾乎要跳腳,可楚矜言不理他,毫不留情地在文章上圈圈點點,裴幾道暗笑不已,手腳勤快地給三殿下上了一盅八寶茶。
冷宮常接待的訪客不多,不僅楚矜言,連他也幾乎能記得住每個人的喜好。
三殿下的八寶茶,要加兩份蜜漿。
楚矜言心中雖思索着楚知意的命運與對策,外表卻半分不顯,筆下不停,尖尖的狼毫飛快地在紙張上游走,行雲流水地寫出一行行簪花小楷。
楚知意聽得腦子發漲,呆呆地看着那些好像一幕一眼的漂亮小字,很想掰開他的腦袋來看看,裏面到底都是在什麽地方塞了這麽多東西。
楚矜言講了一會兒,只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他什麽都沒聽進去。
他心中突然很少見地生出一簇急躁的惱火,之意還是個孩子——似乎他們所有人都一直是這樣認為的,他自己,他的母親,還有楚知意的母親,他們都願意寵着他,讓他由着自己的性子,只要他過得快活。
畢竟世事之苦,又有幾個人能從心過得快活?
可……這是不是錯了?
是不是正因為他們的溺愛放縱,才會導致如此不祥的結果?
盛年早夭……
楚矜言的手突然一抖他竟控制不住腕力,毛筆在紙張上畫出濃濃一道墨痕,力透紙背,觸目驚心。
楚知意吓了一跳。
他從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可如今竟然不敢跳起來指責楚矜言弄髒他的課業:“怎怎……怎麽了?我、我下次會注意的……”
本能地說完這句話,楚知意都被自己慫到了,他在父皇面前都不會如此沒有原則!簡直是奇恥大辱!
楚知意飛快地瞟了楚矜言一眼,又小聲嘟囔:“至于那麽生氣嘛……我又不去考狀元。”
楚矜言也是,上書房的那些老先生們也是,甚至連皇後娘娘看見他,都要嘆一口氣,拖着病體,還溫言勸他要聽母妃的話,要多讀書。
楚知意是真的不理解,他自認從不曾忤逆母妃——德妃娘娘自己對讀書這件事也沒多重視,這種酸腐文人們愛做的事情,到底和他有什麽關系?
他從小,就只想當個馳騁沙場的大将軍。
楚矜言無奈地揉揉眉心,嘆出一口氣。
“沒什麽,”楚矜言說,“是我錯了。”
楚知意:“……?”
糟,楚矜言是不是被他氣瘋了?
楚矜言已經把自己內心的那些躁氣壓了下去,索性合上那篇鬧心的策論,認真地看向楚知意。
“那我們不學這個了,”他溫和道,“三弟,你不妨好好想想,然後告訴我,你究竟最想做什麽,再想一想,又該為此學什麽?”
楚知意眼巴巴地看着那張慘不忍睹的紙:“可是,那是王師傅明天要查看的——”
楚矜言說:“無妨,你不願做,強迫也是無益。你今日老老實實地與我說說心裏話,明日我去找王湯成,就說你在我這裏另有課業。”
楚知意驚喜得眼睛都亮了:“真的?!你願意幫我一起忽悠老王頭?”
楚矜言是那個什麽……章之瑜的徒弟,王師傅不知在課上表達過多少次對章先生的崇敬向往之情,最近,又不知道加上了多少對二殿下的推崇之意,若是楚矜言去說,定然能成!
“……”楚矜言說,“是王師傅……算了,那你說說,想要學什麽?”
楚知意愣愣地看着他:“還真要學啊?”
楚矜言:“……”
“好好好,”楚知意很有眼色,立即皺着眉頭思索起來,“可……你能教我什麽啊?原先把武功瞞了我那麽多年,如今卻又都廢了,不然還能跟你學學功夫呢。”
楚矜言從前會武這件事,除了身邊的李嬷嬷和裴幾道,便是最算得上親近的德妃母子都不知情,他實則是個很多疑謹慎的人,不會對任何一個人顯露自己所有的底牌。
不過,大理寺之後,這件事在盛京幾乎就變得人盡皆知了,這段時間,各種陰陽怪氣的有,說些酸言酸語的有,楚矜言還略有不安地想過德妃與三弟的反應,可傻白甜有傻白甜的好處,母子倆對此接受得很是順滑。
用楚知意的話來說,“你會做什麽我都不會感到奇怪了。”
用德妃的話說,“這有什麽好告訴我們的……幸好沒有,不然這孩子該更瘋了,怕是日日都去找你打架。”
說完還不忘殷殷囑咐楚知意:“你二哥現在內力都沒有了,身體也不好,你不許總去打擾他,聽到沒有?”
楚知意非常委屈,若不是母親逼迫,他寧願繞宮牆跑十圈,都不願意去找楚矜言。
楚矜言問他:“你想跟我學功夫?為什麽?”
說起這個,楚知意就來了精神:“還不是宮中那些武師,從不肯教我什麽真材實料的,他們打鬥時都盡收着手,當我看不出來嗎?”
楚矜言挑眉:“原來你知道啊。”
楚知意:“……”
他漲紅了臉:“我又不是傻子,若不是看在他們還算盡心,不願為難他們,哼——”
他确實不是傻子,能夠體諒那些禁軍的難處,自己畢竟是皇子,若是有個磕碰意外,即使自己不在意,森嚴的宮規也不可能不在意。
楚知意是不願因着自己的一時興起,而害別人受苦的。
“不錯,”楚矜言柔聲道,“你能意識到這個,還不算無藥可救——所以,你為什麽要學功夫?”
“當然是為了成為大将軍!”楚知意挺起胸膛,“父皇說了,一待成年,便讓我統領一支大軍,到時候,我要帶着他們,把匈奴全都趕回草原上,再收複陳國,幫父皇一統中原!”
楚矜言也并不嘲笑他的雄心壯志,而是很認真地問道:“你有這樣的想法,可有細細想過,該怎麽才能實現?”
楚知意一呆:“什麽意思?”他憤憤不平,“你不相信我做得到?”
“你要怎麽做到呢?”楚矜言很耐心地引導他,“即使你武功高強,可僅憑一身武勇,難道就能成就這不世功業嗎?若是如此,我們不如讓龍虎山的道士充作先鋒,龍虎山的道術武學均為天下之先,如你所說,豈不是天下無敵了。”
楚知意噎了一下,想要反駁,可又覺得他說得好像有點道理。
他不服氣道:“那你說要如何?”
楚矜言說:“你想要領軍,而且并不只為先鋒,而要成為真正的統帥,那總該把一軍之将的職責也理解清楚——我且問你,若你統帥三軍,該如何讓士兵令行禁止,若你領軍出征,又該如何調度後方糧草、辎重?你們行軍途中,若始終不見敵人蹤跡,該當如何?若遇暴雨、苦寒、山崩、瘟疫,又該如何處置?你的親信若是犯戒,你是否也要同等施以軍法?你的下屬若是立功,你又該如何獎賞,使士氣大盛,同時又不給他過多的權力,以防不同勢力各自擁兵,埋下嘩變之患?”
他想說的太多了,可還是暫且停下,飲茶潤潤嗓子,似是一時氣急,輕咳了幾聲。
就僅僅是這淺薄的冰山一角,楚知意便已聽得目瞪口呆。
楚知意雖不喜歡學習,可他要做大将軍的心是認真的,他也曾去努力閱讀兵書,也曾時時向禁軍中老資格的将領讨教,可楚矜言所說仍是他聞所未聞,或曾霧裏看花,如今迷霧陡然散去,才發現其中奧妙曲折,竟如此複雜至一團亂麻的地步。
“那……”少年皇子喃喃的,眼中流露出茫然,“我又當如何呢?”
“問得好!”
就在這時,門外竟陡然響起一聲叫好,如平地驚雷一般,楚知意吓了一跳,整個人都蹦了起來,楚矜言卻飛快地淺笑了一下,随即也配合地露出驚訝之色。
那扇剛剛才被楚知意狠狠拍在門框上的可憐大門,再次被毫不留力地重重推開了。
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大笑着走了進來,年紀雖大,卻仍然身姿挺拔,眼中閃爍着極為驚喜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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