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71章

虞禾怎麽也沒想到出現的人會是蕭停, 即便對她來說過去也有段時間了,想到蕭停還是不由地心生反感。她還以為以蕭停的能力,五十年不曾在九境揚名, 不是死了就殘了,誰知道還好好地活着。

他那麽希望謝衡之成就大道,比謝衡之本人還操心。

虞禾現在想起來, 當初蕭停的幻境還是保守了,如今發生的一切可比他的噩夢可怕多了。

謝衡之不僅放棄劍道, 還修魔道修成了九境有名的魔頭。

蕭停只怕餘生想到謝衡之, 寧願他早早死在最輝煌的時刻,也不願看到如今身敗名裂的他。

謝衡之倒是反應不大, 只是擡了下眼, 連一句多餘的話都不給他,輕輕拍了下虞禾,說道:“用須臾劍法。”

虞禾心中頓時更添怨憤, 對上蕭停世上沒有比她更冤的人了,分明一絲一毫得罪他的地方都沒有,只因為和謝衡之有了牽扯, 便要被這個瘋子糾纏着不肯罷休。

蕭停見到謝衡之這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內的态度, 憤怒瞬間升至頂峰,二話不說運使劍陣朝兩人攻去。

虞禾自知不如蕭停, 不免有些怯戰,正想閃身躲避,謝衡之卻拽住她, 又說:“不用怕, 就當做是在三秋競魁。”

三秋競魁可不會下死手!

虞禾心中雖惱火,但被謝衡之這麽一拽, 已經失去了躲避的最好時機。

她硬着頭皮迎上去,手中斷流挽出劍招試圖破陣,逼自己全神貫注投入這場劍決。

蕭停的劍風比從前更狠更快,虞禾不得已再次重新拾起須臾劍法,熟悉的劍招上手,再不至于被打到毫無還手之力。

她邊退邊防,試圖觀察蕭停劍招中的破綻,然而整整五十年,蕭停同樣已是今非昔比,虞禾被打落之時,護體咒符生效,沒能留下任何傷勢。

“你究竟是什麽人?”蕭停居高臨下,冷眼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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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禾氣笑了,原來蕭停都不知道她是誰,見到她不由非說先一頓削。

虞禾自然不可能自報家門,她不回答,蕭停就看向謝衡之,嗤笑一聲,說:“起死回生,不過癡妄,她不可能是那個人,如果是……”

蕭停看向她,面色忽然一變,語氣發狠。“那她更該死”

虞禾起劍殺向他。

即便她不是個好殺的人,面對這種以命相搏的時候,她也絕不會有一絲容情,劍勢也狠過從前。

如今的身軀,有了更好的根基,再不至于被人碾壓。

虞禾與蕭停過招到最後,因為實戰經驗落了蕭停太多,還是無力抗衡,握劍的手已經在數百招後被靈氣震得開始不由自主發抖。

陣地不斷移動,一直到了瀑布上方,轟隆的水聲如悶雷在耳邊炸響,連劍器相撞的聲音都被吞沒。

就在用出須臾劍法第七式之時,虞禾餘光看到謝衡之的身影,情不自禁又開始心悸。

呼吸一促,劍勢偏了三寸,本該強勢的劍風也力道大減,被蕭停找到機會朝着她的頸子刺去。

關鍵一刻,忽然數道水浪被激起數丈高,有片刻模糊了蕭停的視線。

虞禾迅速轉換劍招,第一次使出須臾劍法第八式。

劍風如網,層層攻向蕭停,他猝不及防,手臂被劍風劃過,頓時皮肉翻出,血如泉湧,隐約可見森森白骨。

他本想留下餘力單獨與謝衡之一決,卻發現眼前之人被逼急了,反而越打越投入,竟是他低估了她的戰力。

蕭停決定下死手,用盡所有靈氣發動自己最強的一招,試圖直接将眼前女子絞碎在劍陣中。

忽然數道水刃襲來,他閃身躲避。

虞禾本想再攻,一個力道撲向她,直接帶着她往百丈瀑布下縱身一躍。

頓時天地倒懸,衣發紛飛,景物在眼前劃成飛逝的線條。

呼嘯的風聲水聲蓋過了所有,飛濺的水霧打濕她的裙擺和發絲。

謝衡之緊抱着她的腰,一點靈氣也沒用,任由二人往下墜落。

虞禾在劍決中便狂跳不止的心,反而在此刻平靜。

轟隆的水聲響徹,她什麽也聽不清。

謝衡之抱緊她,附在她耳邊,忽然說:“抱歉。”

他看出了虞禾第七式的遲疑。也深知虞禾遲疑的原因。

其實這一式她已經練過數千次,熟練到不能更熟練了,她也很自信能用好這一式。在三秋競魁上,她就掌握的很好,就算輸了她也會在下一次大膽用出劍法。

直到這一式上出了差錯,她被昔日的愛人一劍穿心。

瀑布的轟隆聲震耳欲聾,謝衡之的話語卻依然清晰。

虞禾聽到,臉色仍是發白,更用力地握緊了手中的劍。

就在二人即将落入深潭,而蕭停的劍風即将追至的時候,一道黑影迅速飛來,攜着他們的身影沖入河水,轉瞬間消失無蹤。

蕭停捂着傷處,再想去探,卻發現已經尋不到氣息。

——

也不知有多遠,幾乎是入水的前一刻,虞禾便感受到渾身靈氣再次被阻滞。

一個避水咒過後,虞禾才反應過來,謝衡之所說的餘力,遠比她想得還要多。

雖心中氣悶,但她又實在不想和謝衡之說話,只好強壓下心中的疑惑。

謝衡之扭頭看着她,似乎已經猜透了她在想什麽。

“蕭停燒了你的身體。”他不想用屍身兩個字。

虞禾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謝衡之的意思,頓時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蕭停是神經病吧?她人都死了還得燒幹淨,有這麽大仇怨嗎?

緊接着又聽他沉聲道:“若你不想留他,現在折返,他尚未走遠,你可以親手将他挫骨揚灰。”

虞禾聽得忍不住皺眉。

“我人都死了,他燒了我的屍體我又沒感覺,非要這麽償還,你不應該自盡謝罪嗎?”

她雖然非常讨厭蕭停,但一具屍體燒了她又感覺不到,擱現代人死了一樣都得火化。別說燒了,就是拿去喂狗她也沒感覺。

更何況真正将她殺死的人是謝衡之,殺了她的人還在想與她和好如初,一個燒屍體的算什麽。

謝衡之卻認真地說:“自盡也是逃避的一種方式,無能者才會逃避。”

虞禾冷笑。“這分明是嚴于待人,寬以律己。”

他略一點頭,并不反駁。“要這麽想,也算是。”

虞禾頓時無語凝噎。

入魔以後的謝衡之,所謂的道德與規則,早已被他踩在腳下,任何會為他帶來約束和枷鎖的東西,他都不放在眼裏。

道德與規則,只有在能夠對不遵守之人做出處罰的時候才有效,無論是修為還是心智,謝衡之都足夠強大,一切約束對他都成了浮雲。

“既然你有餘力讓他挫骨揚灰,方才為何不出手?”

謝衡之卻說:“你喜歡劍法。”

虞禾聽到這個莫名的回答,心裏卻忽然像是有什麽東西被撥動了。

她喜歡劍法嗎?

她好像一直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那麽長的時間裏,她練劍練到手臂像斷了一樣疼,手上都是繭子。

她在黃燈枯葉中苦思,在雨雪竹林中哭泣,手中的劍染上汗水,也染上數不清的血淚。

她只覺得自己是為了練出心劍,所以才要拼了命的修煉,從來沒想過喜不喜歡這回事。

謝衡之沉思片刻,說:“他對你,或許還有用處。”

虞禾疑惑:“什麽意思?”

蕭停能有什麽用處,早點把她氣死嗎?

他耐性地解釋:“劍招需要在劍決中得到突破,以蕭停來試劍,再合适不過。”

虞禾想到自己與蕭停對決之時的表現,很快明白了謝衡之的意思。

因為她足夠厭惡蕭停,而蕭停又絕不會對她留手,兩人都會絕對的全力以赴。

而逼命之時往往能爆發出最強悍的戰鬥意志,更容易有所突破。

蕭停既不會太弱,也不至于強到她毫無還手之力,以她如今的水平來說,有這麽一個人來試劍再好不過。

“若是膩煩,一把火燒了他便是。”謝衡之平靜道。

虞禾無法理解謝衡之這種将人當做工具的思維方式,非但無法領情,心中的抗拒反而更深。

身下的尚善忽然一個巨大的起伏,虞禾猛地往後一倒,被謝衡之扶住,随後黑蛟破水而出,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摔落在淺灘上。

謝衡之抱着虞禾穩穩落地,尚善化成人形跪坐在地上,弓着腰面色痛苦地幹嘔。

“你怎麽了?”

虞禾忙跑過去蹲在他身邊。

謝衡之緩緩走去,将虞禾拉起來攔在身後,随後手中聚力,一掌落在尚善後背。

只聽“哇”的一聲,尚善伏在地上狂吐不止。

“又吃了髒東西,待他自己吐幹淨,我們先走。”

謝衡之拉着虞禾往前走,不再理會後方趴在地上吐個不停的尚善。

在林子裏走了沒多遠,地勢逐漸開闊,虞禾看到了有袅袅青煙飄出,腳步忽然慢了下來。“似乎到了什麽村落附近。”

“也好。”

話說完,虞禾聽到身後草叢裏的響動,猜到是尚善追了上來,正感受到有冰涼的東西纏上她的胳膊,下一刻那抹冰涼就被謝衡之拽了下去,像條軟趴趴的繩子一樣被丢到了地上。

虞禾帶着謝衡之往前走,心中也想着,若是到了人族居住的地方,或許人多聲音雜,趁着謝衡之眼盲重傷,更便于她離開。

霁寒聲現在一定很擔心她,好不容易見上面,她還準備贖了身就去姑射山,沒想到先落到了謝衡之手上。

若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她也只能自損八百,強行沖破封印,就怕謝衡之的咒術陰毒,損了她的根基就得不償失了……

疆黎不如中州繁華,偏遠的村落之中,忽然間見到了兩個裝扮與衆不同的外人,村民雖熱心,也免不了心有疑慮。

然而人總是免不了以貌取人的壞毛病,謝衡之雙眼受了傷,蒙着一條發帶溫和一笑,頓讓人覺着如沐春風,俨然像是天上的神仙落了難,哪有一絲一毫像壞人。

再反觀虞禾,同樣是生得容貌昳麗,能壞到哪兒去?

謝衡之三言兩語,又掏出兩塊金石,村民頓時好客了起來,連忙将他們迎入村子。

一聽說要養傷,更是直接将一個沒人住的屋舍讓給了他們。

村子裏的男女老少,好些個圍在小院外偷看他們,時不時有人帶着瓜果飯菜送進來,說些虞禾聽不懂的話。

謝衡之笑一笑,又送出幾塊金石。

虞禾摸着嶄新的小桌,卻忍不住問:“這個屋子明明很新,為什麽沒人住了?”

尚善也冒出來,忽然道:“這裏的人有點少,還不夠我吃的……”

她瞪大眼,怒道:“你教他吃人?”

謝衡之也愣了一下,警告尚善:“不要亂說話。”

尚善也解釋道:“我不就随口說一句……而且你自己數,人還沒房子多。再說了,你們人有什麽好吃的?我還不稀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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