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素描(一更)

第93章 素描(一更)

安向晨和方臻後來還是被雞群給追着滿村子跑,幸好是在月色下,沒有被村民們圍觀。

這是安向晨從未有過的體驗,和方臻在一塊兒,這種不合禮數,荒唐的行徑,都增添上了缤紛的色彩,成了讓人開心的游戲,變成歡樂的回憶。

“這個你自己拿着玩,先別讓別人看見。”方臻将新做好了毽子遞到安向晨手上,囑咐他。

安向晨先摸了摸毽子毛,上面還帶着公雞的味道,“為何?此物甚是有趣,老少皆宜,理應人多來玩。”他掂了掂毽子,聽着墊片發出的“锵锵”聲,“可是因為底下的銅錢?這倒的确是較為奢侈。”

“不是,銅錢換成鐵片銅片也一樣。”方臻向他解釋道,“這就是我跟狗子爹談的生意,你等他賣一陣子再拿出來,別斷了他的財路。”

雖然方臻沒明說,安向晨也想通了其中關節,這筆生意,方臻肯定也是有份的。他現在的吃穿用度都是方臻給的,哪能跟方臻對着幹,恩将仇報呢。

“我知道了。”安向晨乖乖答應。

“不早了,睡吧。”方臻接過毽子放在圓桌上,順便吹滅了蠟燭……

第二天,方臻騎馬去了趟環山縣,将人販子的畫像并一封說明情況的書信,一并寄給了固城的李清勝,請他幫忙留心畫像上的人的消息。

大成朝在民間也發展出了通信業務,是由私人經營的商業機構,叫做,叫做“信局”。

信局的業務範圍很廣,從普通的信件到物品、錢財等,均可代為傳遞,遇到大件或貴重物品的運輸傳遞,其性質和镖局也差不了多少。

不過镖局給人的安全感要高于信局,所以信局還是以傳信為主,很少會有大單上門。

方臻寄了信,在縣裏随便逛逛便回了村。

在他外出的這段時間裏,安向晨照常給學生們上課。

課間休息時,狗子神神秘秘湊到安向晨身邊,咧開他缺了兩顆門牙的嘴,露出一個大大的傻笑。

安向晨心裏咯噔一下,就怕聽到他下一句又要說“夫子,你男人……”

“夫子,你男人昨晚來俺家啦。”狗子一點兒沒辜負安向晨的“期望”。

“我知道此事,夫子教過你幾遍了,莫要再提夫子的丈夫,你的心思,只需放在認字上。”安向晨對于狗子的屢教不改感到頭疼。

“哦。”狗子點點頭,“夫子,你男人昨晚來俺家,給俺爹畫像哩,俺也想要個,能不能讓你男人給俺也畫一畫?”

“畫像?”安向晨顧不上再糾正狗子的說法,反正這小子也不會改。不過方臻去狗子家畫畫,是有些奇怪,他可沒聽方臻和他說過這一茬。他都不知道方臻還會畫畫,倒是先讓狗子一家見識了。

“嗯啊,可好啦,畫個跟俺爹一個樣哩!”狗子打開了話匣子,将方臻的畫技吹得天上有地下無,而且方臻用柴火就能畫,可神奇了。

狗子雖然比較調皮,但從不說大話,是個實誠的孩子,他既然這麽說了,那方臻的畫肯定是有特別之處。

安向晨蹲下身,摸了摸狗子的腦袋,“乖狗子,告訴夫子,我……丈夫,在你家還給誰畫了像,為何要畫像?”

“俺咋知你男人為咋畫像哩?”狗子還是一口一個你男人,安向晨都聽得麻木了。“俺娘說個,你男人同俺爹談事,不讓俺聽哩。俺就見他收起一張畫,不讓俺們看,俺爹說要見識見識,他才給俺爹畫個。哦,對啦!”

“想起什麽?”

“俺偷偷聽個。”狗子做了個貓腰縮爪的動作,小表情可機靈了,“你男人要俺爹說個咋人,才畫個像。”

方臻要找人?安向晨若有所思,拍拍狗子的背,讓他先回教室。

狗子不願意走,轉身雙手合十,給安向晨拜了拜,“夫子,你就讓你男人給俺畫個嘛,求求你啦。”

“好了,夫子知道了,你且先回去,我可以幫你問問你臻叔,看他是否願意為你作畫。”

“不是幫俺要一張嗎?你問他,他要是不願意哩?”狗子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他還以為跟夫子說了,夫子就能幫他要到畫像。

“他若是不願意,那夫子也幫不了你。”安向晨搖搖頭。

“為咋個?你要他做,他肯定做啦”

“不可,我不能強求。”安向晨耐心解釋道。

“可你兩個是兩口子哩,也不成嗎?”狗子不死心。

安向晨再次搖頭,雖然狗子只是個七歲的孩子,他依舊鄭重地說道,“不論我與他是何種關系,我都不會強求他做任何事,不與人為難,是對彼此的尊重。”

狗子哪裏聽得懂這些,他爹想做什麽,就會使喚他娘去做,也沒見他娘說過不行。他爹有時候還要使喚他,他要是不做,準能被他爹揍得屁股開花。

不過有一點他倒是知道了,那就是夫子不會幫他要畫像。

“那好吧。”狗子不開心了,垂頭喪氣地回了教室,一整天怏怏不樂。

方臻是下午趕回來的,晚上安向晨便跟他提起這件事。

“今日狗子告訴我,你昨晚為他爹畫過一幅畫像。”安向晨燒火的時候,狀似無意地提道。

“你都知道了。”方臻切菜的手一頓,放下菜刀走到竈臺前一蹲,和安向晨平齊。

以方臻對安向晨的了解,他能這麽說,就表示他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只等方臻跟他解釋前因後果。

“嗯。”安向晨垂目,長長的睫毛随着他眼珠的轉動顫個不停,“你還找他做什麽?”

這個他是誰,兩人心知肚明。

“想替你報仇。”方臻直言不諱,試探地握住了安向晨抓在風箱上的手,沒有被躲開,“你受過的罪,我會一一還給他。”

“……”安向晨張了張嘴,又緊緊抿住,并咬住了下唇內裏的肉,好一會兒才看向方臻,“好。”替我報仇,替我教訓他,讓他付出千百倍的代價。

“好。”方臻用另一只手捏了一把安向晨的臉,被他象征性地躲了躲。

兩人沒再說話,保持着現有的姿勢沉默着,隔了一會兒,才不約而同地望向對方,都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放開。”安向晨小聲嘟囔一句,動了動手腕。他還要繼續燒火呢,方臻要握到什麽時候。大冬天的,熱死了。

方臻很懂得适可而止,安向晨讓他松手,他便乖乖松了手,起身繼續去切他的菜。

“對了,還有一事。”安向晨也繼續拉他的風箱,将火燒得旺旺的,“狗子說他也想要一張畫像,請我幫忙問問你,是否可以為他作畫?”

“行,我明天沒事,去幫他畫。”方臻想了想,手下切着菜,還有膽子看向安向晨,“你呢,你要不要?我畫的真挺好的,給你露兩手。”

“你好好切菜!”方臻自己不在意,安向晨替他捏了一把汗,那可是菜刀啊,萬一切到手怎麽辦?

“好好好,我好好切,你要不要嘛?”方臻扭過頭專心看着案板,口中追問道。

他打定主意,不管安向晨要不要,他都要給他畫一張,夾進他的日記本裏,收藏起來,見不到安向晨的時候,就拿出來睹畫思人。

說實在的,被狗子吹得神乎其神的畫技,安向晨十分有興趣見識見識。不過他沒打算讓方臻得意得忘乎所以,便假裝為難地思考了一陣才說:“且容我想想吧。”

他這一想,也就想了一個晚飯的時間。飯後方臻拿出紙和炭枝準備好,安向晨便坐在了炕沿邊上。

安向晨的模特範兒十足,該擺什麽姿勢,什麽角度,都不用方臻提醒和糾正,仿佛天生是為鏡頭而生的。方臻覺得他這簡簡單單往炕沿一坐,就比他上輩子見過的那些明星精修硬照還要能打。他欣賞了好一會兒,才開始動筆。

畫像對安向晨來說并不陌生,以前在家中時,也會請畫師來為衆人畫像。

有一年宮廷選秀女,皇上派了最好的宮廷畫師為各位京城名門貴族的官小姐畫像,他家堂姐也在此列,那畫師為了向他大伯示好,給家中每位少爺小姐都畫過一幅像。

要知道,宮廷畫師一般只為皇家服務。

安向晨也沾了堂姐的光,得了一副畫像。因他樣貌氣質分外出衆,又得畫師青睐,他的畫像竟是除了堂姐之外最好的一幅,但卻因此遭人嫉恨,那畫作後來便不知被誰撕毀了。

安向晨沒有那個能力大張旗鼓地調查,在無人承認的情況下,他大伯便大事化了,将這一頁輕輕揭了過去。

安向晨還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方臻那頭就畫好了。他這速度,比畫師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這便、好了?”安向晨覺得難以置信,一時竟不敢看方臻手上那張畫紙,生怕自己被他畫得慘不忍睹。

“好了,保您滿意。”方臻将紙輕輕甩了甩,把斷在上面的炭屑抖落幹淨,然後拿給安向晨看。

這一看,令安向晨驚嘆不已。

和畫師的風格完全不同,沒有意境美感,但這份惟妙惟肖,細致到臉上的一片陰影,一小塊褶皺都能清晰地描繪出來,卻是畫師所不具備的。

畫師更多的是平面,方臻的素描擁有立體感,各有各的長處,沒有誰比誰更好,但方臻這技法,的确是見所未見的。

安向晨捧着畫愛不釋手,可憐巴巴地望向方臻,像是讨要食物的小獸。

“送你。”方臻大手一揮,豪氣萬丈。

反正他以後還可以畫,總能有一幅供他自己收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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