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鳳仙山【三】

鳳仙山【三】

裴梢雪腳步一頓,寒意噌的一下爬上他肩頭,水桶晃悠,灑了大半,他回頭緊盯身後的月謠季。

“佛祖說,”

一身繁複紫衣的少年皮膚極為蒼白,永遠帶笑的五官,如畫上去的紙人,他雙眼一眨不眨,食指往上,

“講謊話的人,要給予懲罰,我幫佛祖做事,裴師兄沒說謊,真是太好了。”

*

李妙言從山洞出來,正碰上月謠季。

紫衣落着黯淡光澤,在昏暗鬼火映照下極為醒目。

“月師弟,你怎麽回來了?”

她猶豫喊出聲。

月謠季是鳳仙山請來的貴客,此次随他們來幻境也是旁觀。

雖因年紀小,入鄉随俗喊師兄師姐,但同門都知其身份尊貴,又是出竅期修士,誰也沒厚臉皮喊過他師弟。

李妙言喊了就後悔,只是得他照顧一次,未免太厚臉皮,正想補救,月謠季朝她過來。

他笑,眼睛晶亮亮的。

“師姐,你第一次這樣喊我。”

陰冷鬼火映上他秋色琉璃目,哪怕李妙言見過美人衆多,也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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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妙言怔怔看他手過來,直到壓上她耳垂,才如夢初醒,擡頭,他又靠她很近。

“我好高興,”

他笑眼彎彎,捏着她耳垂,

“師姐,多信任我一些吧?師姐是信任我才向我求救的,因為我和師姐已經是朋友了,對吧?”

“額……”

好奇怪。

但又,感覺不到任何惡意。

李妙言遲疑片晌,才點了下頭。

“那個……耳朵。”

他手還捏着她耳垂。

“對不起,”

他松開手,朝她笑,“我與人交往,總分不清距離,師姐……不要生我的氣?”

一言一行,不對勁,又說不上哪裏不對勁。

李妙言點頭先走,不住揉自己左耳垂,方才觸感猶在,抹不掉,消不去,但也因此,才覺古怪。

自來這世間,李妙言變得極為厭男,不論是喊不上名的男配,還是相貌端正如男主裴梢雪,只要他們靠近,李妙言就讨厭。

可方才月謠季觸碰。

她竟一絲反感都沒有。

真因為他是個坐懷不亂的和尚?也是,方才那種情況,人家第一反應都是給她念經。

她若對那麽個現世大佛有其他想法,才真該減壽……

琉璃瞳盛滿少女背影。

月謠季和小蠶一起走在她身後不遠。

小蠶偷看旁側月謠季,少年指尖抵在唇上,目視前方。

近幾日,三殿下越來越古怪了。

哪裏變了也說不上來,方才的話也古怪。

三殿下明明是最有分寸的人,怎會分不清距離?

等一下。

小蠶微愣。

難道三殿下對那女子有意……?

*

衆人在山洞裏圍成圈。

李妙言三人到時,昏迷的李驚月正被裴梢雪抱懷裏喂水。

山崖一遭,少女亂了鬓發,身上粉衣與微圓臉蛋印滿灰土,倒在裴梢雪懷中,好不可憐。

就連李妙言都覺得她招人心疼。

和嬌小溫軟的李驚月不同,仿佛刻意凸顯女配妖嬈,胸大無腦。

李妙言高挑,身型有致,生桃花目,鵝蛋臉,掩不盡女子春.色,在府上刻意含胸駝背也被下人嚼舌根,姨娘生的孩子往後也是當姨娘的。

在仙門,修仙之人避肉.欲五谷,她世俗模樣,不招待見。

仿佛她這角色,從一開始就注定以色侍人,下賤下作。

上輩子,李妙言記得清楚。

作者想寫女配不要臉,凸顯女主純潔正直,裴梢雪喜歡李驚月,李妙言知道了。

她築基期,比凡人強不了多少,到歲數若還沒許下婚事,回去家中,定會随便将她個到了歲數的姑娘嫁出去。

裴梢雪心不在她身上,李妙言也想過成全他們,與他人結緣。

仙門人才若過江之鲫,那段日子,李妙言常坐妝鏡前打扮,招不少女修白眼,但她不在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她不怕丢人。

可那天,不可置信的李驚月過來找她。

“師姐們說得竟是真的,姐姐,你為何要如此啊?”

“以色侍人!能得幾時好?姐姐你怎麽能這樣呢?!命運若自己不争取!便不能怪別人低看了你!”

“你怎能走上如此錯路呢!”

李妙言拿着手裏胭脂,呆怔看她。

當日陽光,也是趕巧,楚河漢界般分明。

她一臉精致卻幹枯的妝,在陰暗中掙紮,為給自己謀求更好人生拼盡全力,。

李驚月站在日頭下,白淨嬌俏的臉上,是不懂世俗苦,是不知人間難,是明顯的怒與不可置信。

也是那一刻,她知道,無論同眼前這個在愛裏浸養的姑娘說再多,李驚月也不會知道她的苦楚。

因為,被壓迫,被規訓似李妙言,連怎麽生氣都早已經忘了。

李驚月和她一天一地,絲毫不知曉有些人生活壓抑到連表達情緒的資格都沒有。

如今離開系統控制,她不恨李驚月,也不嫉妒,只盼自己能離他們驚天動地的愛情遠一些,再遠一些,既無法回家,就将夜琉找回來,一屋兩人,閑恬一生更是她夢寐以求。

*

見她平淡,衆人皆憤目以對。

陳一倉道,“李妙言,驚月師姐找到了,你就這态度?”

“不然呢,”這師弟方才被她怼夠嗆,李妙言都懶得看他,“我該是什麽态度?”

“你這态度,就證明你心裏有鬼!”

“你要這麽想,我也沒辦法。”

“你!”陳一倉手指着她,

“你等着吧!出了幻境!你對驚月師姐做的惡事自然會被揭露!看到時候師尊怎麽教訓你!”

李妙言微攥指尖。

師尊……

“小蠶,記。”

旁側少年曼聲,一開口,所有人都不再造次。

月謠季是此次秘境試煉的旁觀者,專盯同門不良行為,但人家過來明顯只為玩,這還是第一次,月謠季要記過。

李妙言這下可完了。

陳一倉笑哼,便聽。

“記陳師兄挑唆辱罵同門之過。”

“什麽!?”

“再記,陳師兄意圖違抗我。”

“我沒有!”

“再記。”

陳一倉話含在嗓子眼裏,面色唰白。

卻聽女子輕咳,哪怕手擋着,也能看出來,李妙言笑了。

陳一倉氣的夠嗆,灰頭土臉圍到李驚月身邊,不再搭理他們。

“謝謝你,月師弟。”

少女莞爾,悄悄拽了下他深紫色衣擺。

月謠季渾身一怔,轉頭看她。

清淺眸子裏盛滿她影子,總給她錯覺,好似他滿心滿眼全都是她。

“不夠……”他聲音很小,像自言自語。

“什麽?”

“我做的不夠,僅僅小事,師姐不用對我道謝,師姐的謝是很珍貴的,我只做了那麽一點小事,配不上師姐的道謝,”

“……我是說,我和師姐是朋友,對吧?所以師姐不用對我道謝,朋友的話,我将這世間所有的好都給你也是應該的,師姐根本不用對我道謝,我還可以幫到師姐更多,師姐——”

他話語連貫,李妙言被他這左一句“不配”右一句“不夠”吓了一跳,急忙招手打住,

“幹嘛那麽說?你對我好,我對你道謝這不是應該的嗎?哪有什麽夠不夠的?”

“不夠,我知道不夠,但我會努力的。”

“你......那個,月師弟,你垂一下頭。”

月謠季微愣,竟真的垂下腦袋。

少女一聲不吭,雙手輕柔撫.摸他的發。

“師姐,你在做什麽?”

“啊?”李妙言看着他垂在額間的菩提子,笑得尴尬,說不太出來。

月謠季的頭發很漂亮。

一頭齊腰黑發,只用白色發帶綁着發尾的緣故,随他動作,長發總如水簾般垂落面頰兩側,更顯他極為美麗。

但方才看他如此,總覺得他像只急于讨好主人的大型金毛犬。

“額......”李妙言一手撓着臉,一手摸着他頭發,“獎勵?”

“什麽?”

少年微愣,稍擡頭,額上垂着的菩提子微晃。

特爹的。

她剛才說什麽?

啊啊啊!獎勵??

李妙言恨不得扇死自己這張破嘴。

“那個——!”

她急忙想補救,便見少年微微歪過頭,愣愣盯着她。

李妙言宛若雷劈。

從未遭到過如此奇恥大辱,被她氣傻了?

人家是皇子,這非常有可能......

“獎勵,師姐給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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