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臨元鎮【二十一】

臨元鎮【二十一】

“我也沒辦法啊!”李驚月眼淚直流,她站起身,重複喊道,“我也沒辦法啊!”

“沒辦法?季春休會逼你?!”裴梢雪搖搖晃晃的從床榻上站起身來,

“你為李家嫡女,曾對我說過你有選擇自由,我這一病,你們李家就沒落到要賣女兒的地步?!那為何要賣的是你這放在她們心尖上的嫡女?!而不是被厭棄的李妙言?玄英那個無法修煉,七十多歲的三皇子一直對李妙言有意,

你母親當年還險些要李妙言與我家退婚,要她嫁與三皇子做側妃!若不是李妙言在暴雪中跪地懇求到暈厥,她如今便是三皇子側妃了!你們李家沒落!不賣棄之不可惜的李妙言!反倒賣你?!哈哈!”

裴梢雪的笑猛一頓。

金紅光芒乍洩,裴梢雪趕忙阻擋,但因身體未愈,還是被這一道法光直接打到床榻上,吐出口血沫來!

“裴哥哥——”

“世愛,別理他。”少年聲含嗤笑,手拿長鞭進來,一身紅色圓領錦袍站在李驚月身邊,兩人眉心皆有紅印,仿若一對壁人。

裴梢雪目眦欲裂,想說話都說不出來。

“李家自然不會沒落,如我們玄英一般有千年根基,還有世愛這個七皇子妃坐鎮,你以為是你裴府小門小戶,一擊即潰?”

季春休長鞭一甩,笑得惡意滿滿,李驚月急忙攔住他。

“好……好了,春休哥哥,咱們先出去吧。”

“哼!”季春休憤憤不平,但還是收起長鞭,轉頭警告道,

“這幾日都是本皇子的高興日子!本皇子不跟你這小門小戶出來的庶子多加計較!但我警告你!若還敢有下一回!你,還有你裴府,都走着瞧吧!”

眼看着兩人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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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梢雪定定盯着李驚月放在季春休後背上的手。

那雙手,給他擦過汗,遞過信,擁抱過他,摸過他的臉,與他親吻。

喉間腥甜,他猛地吐出口血來。

“驚月......為何?你還沒告訴我,究竟為何?”

“你——!”季春休還想打他。

可李驚月已經回過頭。

她有些心虛,與季春休訂婚,确實是形勢所迫,因為她與春休哥哥多年前便有過相看,她自拜入鳳仙山,與玄英斷了多年關聯便罷,還在棺材中與兩個外男共處多夜。

不論是裴梢雪,還是令白傳,自然都比不上身為金鳳的嫡皇子季春休。

若此時洩露,她恐怕再沒機會與季春休在一起。

對,機會。

李驚月一向會給自己無數機會,再從這些機會中,挑挑揀揀出最好的一個,而其他的機會,也不能丢棄,不能讓機會主動離開自己的手心,這是母親從小教她的道理。

李驚月咽了下口水。

她沒有錯,和她沒關系。

“因為......裴哥哥,你髒了,我接受不了。”

髒了。

他髒了。

這句話,旁人聽不懂。

但裴梢雪懂。

因為他太知道,自己在棺材裏被迫做過些什麽。

令師兄的觸感,哪怕萬般不情願,也在對方身上得到釋放。

他髒了。

對,真的太髒了。

李驚月帶着季春休轉身便走。

這次,裴梢雪沒有再說出一個字,只是盯着他們的背影,沾滿鮮血的唇冷不丁勾起來,恍似瘋了。

“哈哈......髒了......”

他笑出滿臉的淚來,那笑聲越來越低,透着難以言喻的狠厲。

“我是髒了......但你以為......你就幹淨......?”

*

前幾日才下過雨的緣故,地面上水坑泥濘不少。

李妙言一個沒察覺,繡鞋便踩進了泥坑裏。

“嘶——”

污水泛涼,李妙言趕忙要蹦出去,少年的手就已經先一步搭上她手腕。

“這泥坑怪不會找地方,”李妙言最讨厭鞋子濕噠噠的,“算了,咱們先走吧。”

小蠶想挖洞,早自己去地下,怕這會兒已經一路挖去後森貢堂了。

“師姐,”月謠季的手攬着她的手腕,沒放開她,“換雙鞋吧?”

“換鞋?”李妙言笑着搖頭,“不至于,再返回去太費功夫了,快走吧。”

“不是,”他聲音忽然變得很輕,“我有......”

“啊?”

“師姐要穿的鞋,我有,”他指尖輕輕捏着她的手腕不放,低頭道,“師姐可以換。”

李妙言下意識回想起當日那身婚服。

“不用了不用了,你阿娘那雙鞋,額,太小了,你自己留着吧啊。”

“不是,”月謠季搖頭,擡起臉,一雙琉璃瞳閃爍不定,素白燈籠暗淡的光亮映上他瓷白的臉,他沒精神了一整日,這會兒,神情卻很奇怪,

“是我給師姐準備的鞋,師姐,你可以穿一下嗎?”

李妙言微蹙了下眉。

給她準備的鞋?

給她準備鞋做什麽?但是這會兒,腳上又确實不舒服。

李妙言将信将疑點了下頭。

少年面上忽然露出了一個特別奇怪,顯得有些傻乎乎的笑。

李妙言愣愣看着他,“紫衣。”

“嗯?”月謠季牽着李妙言往另一邊走,直走到個石墩子前,讓李妙言坐下,單膝跪到李妙言面前,拿出挂在腰間的乾坤袋。

他笑,眉眼彎彎,唇翹的很高,不住咬着唇。

欣喜極了。

李妙言看着,也忍不住跟着笑了一聲。

月謠季微愣,擡起頭,神情呆呆的看着她。

“不、不好意思,哈哈,”李妙言笑起來,“我就是想起來一些有趣的事兒,你把鞋子給我吧。”

“有趣的事?”月謠季手裏拿着乾坤袋,看着她,面上也跟着笑,“是什麽啊?師姐。”

“你——”李妙言摸了下自己的後頸,“真的笑起來的時候,和平常不太一樣。”

月謠季微微歪過頭,靜靜聽她講。

“就是,你平常也每天都在笑嘛,說實話,笑得很——”李妙言想着形容詞,最後,想到了一個很貼切的,“漂亮。”

月謠季在聽到李妙言說漂亮這兩個字的時候,眼神微怔。

“漂亮?師姐說我?”

“對,就是很漂亮,像那種,挑不出半點錯的工藝品一樣,就例如那種,皇宮裏的工藝品?”

李妙言有些不知該怎麽形容,手舞足蹈,

“不過,你可能哪怕在笑着,也不太開心吧?啊,當然,我也不知道你開不開心就是了啊,我只是覺得,平常一直笑眯眯的會不會有些累啊,畢竟又不是真的有那麽多開心的事情。”

李妙言湊近了他,看着月謠季呆怔怔的臉龐,沒忍住掐了下他的臉。

“師......姐?”

那雙琉璃瞳睜的很大,盛滿了李妙言的倒影。

他跪在地上擡頭看着她,像只可憐巴巴,又過分漂亮的小狗。

小狗擡頭看着自己的主人,忍不住眯起眼,将自己的臉往李妙言的手上蹭了蹭。

好幸福。

幸福到,快哭出來了。

師姐讓他做什麽都可以。

做什麽都可以。

讓他死都可以。

好想,好想時間就停在這裏。

停在這裏吧,停在這裏吧,停在這裏吧。

為了能停在這裏,哪怕是讓他現在自殺,再殺掉師姐,他都願意。

清醒的他,尚且不足弱冠,還沒有被身為男性的血脈所侮辱,侵蝕的他,和如今尚且清醒,沒有嫁人,沒有吃那麽多苦的師姐。

不如就停在這裏吧?

就停在這裏吧?

停在這裏吧,不要再往前了。

李妙言見他這樣,忍不住笑了笑,“月師弟,”

“嗯?”月謠季從鼻腔裏應了一聲,他沒有睜眼,只是淺淺的,蹭着李妙言的指尖。

不想聽了。

可是,又很想聽。

不想聽,害怕,是不是師姐覺得他很煩,想要去後林了?

要打破了嗎?

手,要收回去了嗎?

可是,師姐說話了,好想聽。

“你真可愛,”月色下,少女的聲音柔柔的,月謠季渾身一頓,眼底濕漉漉一片,他愣愣看着她。

李妙言對他笑,“月師弟平常的樣子很漂亮,可能是因為你不怎麽真心笑,所以真笑起來又好像不太熟練的樣子,很可愛,嗯......我剛才想到的有趣的事情,就是這個。”

李妙言莞爾,正要收回手。

少年蒼白的指尖已經先一步過來了。

他跪在地上,捧住了李妙言的手,像對待自己的寶物一樣,輕輕的吻上李妙言的指尖。

李妙言睜大眼睛看着月色下少年長睫發顫,他的吻很輕,卻透着股強烈克制的急躁,從指尖開始,冰涼的唇吻到她的手背。

接着,猛然一頓。

李妙言愣愣,四目相對,她看着月謠季的臉,從脖子開始,紅暈一點點蔓上來。

他本就膚白,那紅暈哪怕怎麽遮掩也看得出來,一雙秋水琉璃瞳好似擋着一層淚,睫毛直顫,在李妙言驚愕的目光下,月謠季猛地用雙手捂住了臉。

菩提子微晃,只捂住臉,又露出了泛紅的耳朵,李妙言總感覺,好像都能幻視他頭上冒出的熱氣......

李妙言面色幾變,便聽他聲音悶悶出現。

“師、師姐,這是我們冬周的習俗,”

似乎是覺得自己不雅,月謠季放下手,紅着張過分漂亮的臉,捋着自己微亂的碎發,他垂頭,根本不看她,

“我們被誇獎的很開心,就會做這樣的動作,沒有,沒有別的意思,真的沒有。”

“額......哦......”

李妙言遲疑着點了點頭。

“你們冬周佛國,還挺親熱人的哈。”

“嗯。”月謠季毫不猶豫的點了下頭。

“那個,”李妙言彎下腰,自己将髒掉的繡鞋脫了,便微怔,她沒想到自己的腳那麽髒,忙将腳藏起來,“鞋子,給我吧?”

月謠季已經聽她的話,從乾坤袋裏拿出了一雙繡鞋。

“我幫師姐......”他聲音小的像蒼蠅,露出來的耳朵還是紅的,“我幫師姐,換吧。”

“不用,怪髒的,我自己換就行了,”李妙言道,手過來拿他手上的繡鞋,“給我吧。”

月謠季眼睫微顫,還是将手裏的繡鞋遞了過去,順便遞來的,還有一塊明顯就價值不菲的巾帕。

“這......”李妙言微皺眉,“你沒有其他的?或者,你幫我使一道淨身訣也可以,”李妙言一直都不會淨身訣,“這塊帕子這麽好,你給我擦腳......髒了怪可惜的。”

月謠季擡頭,淺笑着搖搖頭。

“不、不髒的,師姐一點都不髒的,擦完,再給我就好。”

他不動聲色,視線晦暗的将李妙言放在邊上的髒繡鞋提起來。

而李妙言看着手裏鮮亮的幹淨帕子,卻忍不住想起些事情。

髒。

上輩子,裴梢雪總覺得她髒。

在讀者眼裏看來,可能覺得很爽,但每次裴梢雪用那種高高在上的眼神,看蛆蟲一樣對她說出那句:“你連驚月的一根頭發都不如。”的時候。

哪怕她知道自己是穿書過來的,也難免,心裏感覺怪怪的。

到後來,裴梢雪因吃下劫情果失去記憶,娶她做夫人,依舊不想看到她這張臉。

他不碰她,偶爾指尖相碰,都像是避瘟神,她做的東西,他一口都不吃,全倒掉。

李妙言記得很清楚。

一回仙英會,她作為仙君裴梢雪的正妃出現,當日打扮的很漂亮,挑了件桃紅色的裙子,坐在一邊,跟旁側侍衛說了幾句話。

偶然擡頭看去,她撞見了裴梢雪的眼神。

啊。

就好像,在看地上肮髒的爛泥。

他娶她,是因當年一紙婚約,李妙言又等他那麽多年。

但裴梢雪共一位夫人,十二位仙妃,失去記憶後的那日日夜夜,他最常與身份尊貴的雪影糾纏在一起。

他娶她是沒得選,也不想因為區區一個李妙言就落了世人口舌,旁人不知道,但她知道,裴梢雪其實最以出身看人的高低貴賤,看書的時候她就總覺得很奇怪,文中多次提到裴梢雪這個男主角因為女主李驚月身有鳳凰血,從而更加愛女主,疼惜女主。

但這明顯很奇怪。

身有鳳凰血,李府嫡女,這些頭銜确實光鮮亮麗,更加吸引衆人的寵愛。

但真正的愛,絕不會因對方身上光鮮亮麗的标簽而出現。

在那本小說裏,裴梢雪永遠沒見過李驚月的狼狽,他看到的只有李驚月的美麗,身份的尊貴,後期那十二位仙妃甚至并沒有被趕出仙殿,李驚月與十二仙妃勾心鬥角。

而裴梢雪,好像對李驚月,從未有過半分心疼,甚至還因李驚月吃醋,拒絕讓他碰,他煩厭的說要去其他仙妃那裏。

裴梢雪愛的到底是什麽呢?

是完美,是完美的女人,是完美到好似與其交.合,就能忘記他自己低下出身的,尊貴的女人。

愛一個人,不該只愛對方的完美,該愛對方想要隐瞞的陰暗內裏,擁抱對方的一切。

可裴梢雪,大概這輩子也無法做到了,他這種人也根本不配談及愛。

他厭惡她,厭惡從小和他一起長大,最相同,最接近的李妙言。

也是因為,他會想起她卑劣的身份。

明明他自己也是庶子出身。

李妙言記得,自仙英會回來,他甚至請了佛國的僧人來仙殿,給她講經,以除她滿身世俗氣,做個能帶的出去的夫人。

李妙言思緒恍然一頓。

等一下。

佛國的僧人?

冬周......佛國的僧人?

“師姐?”

少年聲音,讓她回神。

李妙言眨了下眼,便見他帶着佛珠的手過來。

少年這雙手像漂亮的手工藝品,李妙言愣愣看着,那只手拽住了李妙言手裏的帕子。

李妙言沒拿住,一下被他抽出來,還沒回神,自己的腳踝已經被少年重回冰涼的手拖着,腳跟搭上少年膝蓋。

李妙言吓了一跳,就要把腳收回去,卻被月謠季抓着腳踝。

“師姐,”月謠季起眼,一雙琉璃瞳巴巴望着她,像小狗,“我來給你擦吧?保證,擦得幹幹淨淨的。”

“我自己——”她聲音越說越小,視線落在少年手腕上的佛珠。

愣神片刻,月謠季的指尖已經攥着帕子蹭上她染了污泥的腳尖。

他的力度很輕,輕到像對待一件極為昂貴的玻璃,擦到指縫裏時,少女纖白的腳忍不住蜷縮一下。

月謠季微頓,調整着呼吸和神情擡頭,便見坐在石墩上的少女側着臉,面龐上的神情有些不自在。

李妙言沒說話,她腳趾縫一向比較敏感。

“你——”李妙言飛速的看他一眼,腳差不多已經擦幹淨了,她輕輕踢了一下月謠季的膝蓋,說是踢,但和蹭了一下差不多,月謠季渾身僵硬,“行了,差不多了,你再給我使一道淨身訣吧。”

“師、師姐,你等等我。”

他神情極為古怪,說完這句話,就将帕子放到李妙言身邊,快步往另一邊去了。

李妙言:???

好久,她好像聽到了一聲極為清脆的巴掌音,又好像是幻聽,她擡頭,少年已經從對面竹林裏出來了。

他掩着袖子,面龐染着紅暈,像塗了胭脂,嘴唇殷紅,走路間菩提子微晃,又來她身邊,對着她的腳使出了淨身訣。

這下,徹底幹淨了。

月謠季拿起給李妙言準備的繡鞋,這雙鞋子極為漂亮,白色底,上頭繡着紅色的彼岸花,鞋頭還墜着一顆圓亮若月輝的珍珠。

上輩子她一生最好的日子,就是成為裴梢雪的夫人之後,但仙殿內夫人有自己的裝束,這樣精巧又漂亮的鞋子,李妙言還是第一次穿。

本還怕是美麗廢物,結果踩在地上,不僅合腳,還舒服的很。

少年給她穿完一只,彎起眉眼細細端詳,又穿另一只。

“我、”月謠季低着頭道,“好久之前,就想送給師姐做禮物的鞋子,偷偷量了師姐鞋的尺寸,師姐不會怪我冒犯吧?”

李妙言搖了下頭,“禮物?”

“嗯,”他幫李妙言穿好了鞋子,接着,忍不住雙手攬過少女的腿,臉靠在李妙言膝頭,這是一個極為依賴,卑微,又極具掌控的姿勢,他抱着她,擡起琉璃瞳望着她,這個角度,能将師姐的臉,所有的表情變化,都看得到,他喜歡這樣看着師姐,

“三月,二十二日,是師姐的生日,對吧?”

李妙言微愣,想說你是怎麽知道的,看着他抱住她腿的手腕上佩戴的佛珠,卻忍不住恍神。

又來了。

上輩子,裴梢雪請來了冬周佛國的僧人,給她講經?

她好像見到了月謠季,可又好像沒見到......

“月師弟,”

“嗯?”月謠季擡起頭癡癡看着她,滿頭墨發若月流華。

“你這個佛珠,”少年低着頭,李妙言說着話,沒注意到他面色微變,她只是看着月謠季的手,月色下,這雙手極為白皙,他的手很漂亮,有女兒的纖細,又有男兒的骨感,腕上佛珠配着,更顯美麗,

“和我見過的佛珠,顏色不太一樣?”

他的佛珠,顏色很白。

那種白很難形容,像象牙?又不太确切。

月謠季輕唔一聲。

“這個......是母後留給我的遺物,”少年輕笑一聲,手抱着李妙言的腿,靠在少女膝頭,斂起眉眼間的淺淺陰翳,他唇角勾起,恍若帶着一張美麗的面具,

“每次提到母後,我都會覺得心情不太好呢,師姐,你可以抱抱我——”

話語中斷。

是遠處傳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

“三殿下!李妙言!”

“小蠶?”李妙言轉過頭,正想将月謠季的雙手從自己腿上扶開,月謠季卻已經先一步站起來了。

他撿起地上素色的燈籠,面上是一如既往的表情,方才所發生的一切,都好似夢境,根本沒有從這個端莊且美麗的少年身上出現過。

“怎麽回來了?”

月謠季輕聲問。

小蠶咽了下口水,搖搖頭,他臉上還有泥巴,随意的用手擦了擦,

“今夜怕是去不了了,我方才過去,發現林家的姜餘兒,和林含墨,抱着她們的孩子去後林了,險些看到我,三殿下,李妙言,今兒還是算了吧,明兒再去。”

月謠季側頭,看了眼李妙言。

李妙言微抿唇,還是點了下頭。

一切穩妥為上。

路上,她跟小蠶一起走,問了小蠶很多後林的事情。

“就是一片大林子,然後有一個挺大的貢堂,好多下人圍着,我看到林含墨他們也是拿鑰匙開的門,恐怕和林含墨給咱們的鑰匙是一樣的。”

李妙言點了點頭,快到自己屋院,見月謠季又要跟過來,她忙道,“你今夜去小蠶那裏睡。”

“嗯......”少年站在月色下,微垂頭,可憐巴巴的樣子,但還是聽李妙言的話後退一步。

李妙言剛踏上臺階,忽然想起來。

“對了,我換掉的舊繡鞋呢?”

“啊?師姐還要嗎?”月謠季微愣,“我、我不小心給丢了。”

好像做錯了事情,他都不敢看她了。

李妙言:......

髒了就扔,可惡的有錢人,她還挺珍惜那雙鞋,想刷刷繼續穿呢。

“算了,扔了就扔了吧,我回去了,你今夜早點睡。”

李妙言進了屋。

月謠季一直看着少女身影消失不見,紙窗上隐隐亮出燭光,才微抿了下唇,和小蠶一起回去。

對不起,師姐。

夜色沉靜,月謠季一個人坐在院子裏,月光映照下,少年一雙茶色的眼睛恍若琉璃。

他将女兒家的舊繡鞋,緊緊的抱在懷裏,像抱着自己的寶物。

“師姐......師姐......師姐......”

月色下,那雙深粉色的繡鞋顯露出染着的污水。

少年蒼白漂亮的指尖,寸寸掠過繡鞋上繡着的桃花花樣。

師姐曾穿着的。

師姐曾穿過的。

“......好嫉妒你,”他眼神空空,嘴裏是溫柔至極的喃喃,盯着手裏的繡鞋,雙手緊緊的捏着,“能被師姐穿着,很幸福吧?”

被緊盯着的繡鞋在月光下,渡出淺淺夜色墨藍。

少年姝豔的眉眼一顫,唇角緊抿,咬住自己的指甲,幾乎要将整根指甲剝下來,唇齒之間,忽然發出聲極為神經質的笑。

“賤東西!”

繡鞋被他扔出去,他渾身一頓,又急忙撲下臺階,将地上的繡鞋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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