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仙英會【十九】

仙英會【十九】

少女面龐被燭光映亮，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垂，“我這個人不太喜歡講過往的事情，因為過往太苦了，苦的事情，沒必要回想。”

她手揉着他的太陽穴，目光卻變得很溫柔，“她是陪着我，走過我人生最苦最難的那一段的人。”

“那一段是——”

“好啦，你也閉閉嘴，好好休息吧，我不太喜歡外人打聽她的事情，尤其是你。”李妙言面上沒什麽表情。

月謠季一怔，片刻，才從少女腿上起身，墨發垂落，他沒說話。

尤其是他。

因為她怕，他會壞了她們将來的生活。

“......她就有那麽好？”

“嗯。”李妙言應得坦蕩，卻拽了下他的衣擺。

月謠季紅着眼眶轉過頭，李妙言苦笑，“她是世間最好，但你也挺好的，真的，不是故意安慰你。”

這時，有仙侍走過的身影浮現地上。

李妙言起身，“好啦，我繼續去下一戰，你應該也快了。”

“師姐——”

“嗯？”

李妙言轉過頭，便見他抿唇對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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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還穿着銀白大氅，休息間李妙言都覺得熱，可月謠季好似根本沒有體溫感應一般。

“無事，加油。”

紅衣少女對他握了握拳頭，揚笑出去，他給的鬥篷少女脫了下來，沒有穿着。

他将鬥篷抱在懷裏，上頭還有淺淡的茉莉花香。

也是這時，他才恍惚察覺。

師姐這一世，已經不怕冷了。

“雨齋。”

“額啊？”被這輕且透着陰森的聲音喊到，江沅之吓了一跳，“怎麽了？”

“有一個人，我一直都很想殺了她，”

墨發垂落滿身，遮住他微微睜大的鳳眼，他一字一頓，話音極為用力，

“我若将這個人殺了，師姐定會痛不欲生，所以我一直以來投鼠忌器，但如今，”他将鬥篷緊緊地抱在自己的懷裏，“若不殺她，難解我心頭恨意。”

“這......”江沅之自然知道李妙言心中一直有個重要之人，他一時皺眉，“紫衣，那個人對李妙言非比尋常，若殺了她，李妙言怕是會......”

月謠季一雙含帶濃濃恨意的眼望來。

江沅之心頭一頓。

“後果我來承擔，你只需先将那個人找出來，若半月找不出，便去冬周請平樂幫我一起找，我要看看那個賤人到底長什麽樣子。”

他遞了張紙過去，這上頭寫滿了他這麽長日子以來從李妙言洩露的話語中，那個人零散的消息。

江沅之沒想到月謠季居然會願意為此找平樂，他皺眉接過，聽月謠季的，化作飛鳥出去。

只在飛出去半路，他忽然有了個極為恐怖的想法。

紫衣小子，在幾月之前，忽然去冬周結界，問平樂要了塑形丹。

亭瞳的塑形丹與其他的都不一樣，可永生變換容貌，身型，種族，只是代價也十分大，吃了亭瞳塑形丹的人，會日日忍受骨骼變異之劇痛。

紫衣......該不會是......想要變成那個人......

江沅之晦氣的呸了一聲，月舒這張臉，若是毀了他絕不同意！

*

第一輪比試之後，第二輪變成輪流比試，凡優勝者便可一直進入下一輪。

仙英會共三層，最上層是合體期及之下，中層是出竅期及之下，最下層是元嬰期及之下的比試，分布明确，每層皆會選出三位勝主，只有前兩名擁有自由選擇此次仙英會寶物的權利，第三名是仙英會創辦者随機贈與。

李妙言若想得到赤玉果，一定要在第三層贏的前二名。

她狀态很好，一連優勝，上場便成為擂主，戰鬥快準狠，每場都結束的很快，一時之間比武臺下人數恐怕比第二層都不少，也是這時，李妙言看到陳一倉戰戰兢兢的上了比武臺。

陳一倉與她行禮後，腿抖得像篩子。

李妙言對他溫柔的笑了一下。

接着，一拳将他轟飛。

*

“恭賀玉羅仙山月謠季成為此次優勝者第二名！”

少年直接在最終場棄權，拿了第二位，比武臺下擠滿了人，本還歡呼等着看月謠季的對決，便見人家施施然下來。

“您現在是要去取寶物嗎？”仙侍笑容燦爛，“今年仙英會得皇族與世家優待，獲得許多難得一見的稀罕物品，有南陽的冰晶玉髓，白龍的護心鱗，還有——”

“我可以先空着嗎？”

“什麽？”仙侍微愣。

“我還沒想好，”少年面上沒什麽表情，他穿一身冬衣，走進專給他準備的金閣，望着樓下，淺淺勾唇，“等我想好了再說，不會很久的。”

不會很久的，因為師姐很強。

很強，又聰明，卻總是差一點運氣。

他要成為師姐差的那一點運氣才行。

*

元嬰期之下的比試，其實非常難捱。

第三層報名人數是最多的，第一層的比試每年人都很少，修為到如此境界來仙英會只是圖樂子，但第三層很多修士是真的想獲得寶物，也有很多人是抱着切磋心态，人來的多又雜。

李妙言應對了許多熟人，總感覺自己體內靈臺發熱，終于到最後一局，正在想自己要不要直接棄權，便見到了上來的人。

少年穿白衣，沒了頭發，目光不再清冽，望過來竟顯得有些陰翳與不自信，面側的傷口紮眼。

李妙言停頓片晌，正回了身子。

“李妙言，我終于又見到你了。”

“少說廢話。”

他如今的修為在她之上，李妙言沒有輕敵，腳尖踏地，全身肌肉緊繃做好迎戰準備。

“你想要什麽？赤玉果？我現在可以棄權讓你去拿。”

李妙言根本沒興趣聽他的話，她腳尖一點，登時放出一道裹着熱浪的掌風，裴梢雪擡劍阻擋，寒冰克制熱浪，兩相抵消，在空中化出濃烈的煙熏火燎。

李妙言沒有猶豫，她動作極為快準狠，紅衣獵獵目光恍若盯緊獵物的豹子，又是幾道淩厲掌風，臺下幾乎都受到這掌風影響，衆人紛紛被這掌風沖擊而後退腳步，四面仙侍登時加強結界。

“大師兄，師妹閉關一趟，真的變得更厲害了。”

“嗯。”柳步若由餘靈雲撐着身體，看着看臺上，卻并沒有松下眉心。

墨禪望着臺上少女英姿，總覺得心裏有點不舒服。

少年寒劍來勢洶洶，在地面落下刀劍痕跡，他因放出靈力，滿身若冷雪寒涼，李妙言一巴掌将他扇飛出去，他慌亂一躲，“你想要什麽？李妙言，你想要什麽，我給你。”

“神經病，我想要你死！”

李妙言話語含恨，她根本不想和裴梢雪廢話，幾道掌風過去，比武臺上嗆煙四散，裴梢雪執着，“你是想要贏嗎？”

李妙言沒再說話，她不想繼續與裴梢雪纏鬥，目光忽然盯住裴梢雪脆弱的□□，登時攥緊拳頭一道帶着殺心的磅礴靈力沖刺而去！裴梢雪痛呼一聲，蜷縮着身體倒在比武臺上。

比武臺下所有人都看清了李妙言的攻擊。

“這……”

“這清體門的，真是用了個好不擇手段的攻擊方式……”

“好恐怖啊……”

衆人不論男女皆有片刻沉默，李妙言已經握着自己的雙拳高高興興笑了起來。

“恭賀清體門李妙言成為此次優勝者第一名！”

“耶！我贏咯！謝謝大家！謝謝大家！”

金閣之上，少年含笑掀簾，溫聲喊守在外頭的仙侍，“此次獎品，我要白龍的護心鱗。”

*

李妙言剛拿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赤玉果，還沒去樓上與月謠季回合，身穿銀衣的侍女便喊住了她。

“清體門李妙言道友，”銀衣侍女衣服上挂着個雪花形狀的牌子，行禮道，“我們小姐說，看到您的比試對您十分感興趣，想要請道友上樓一敘。”

“我？”

李妙言一身熱汗，這會兒碎發貼臉，不甚在意的擡袖子擦了擦額頭，“我能喊我朋友一塊兒嗎？”

“男女有別，道友莫不是想喊佛子大人一起？”

“他是佛子也不行？”

侍女搖了搖頭，“佛子若只是玉羅仙山弟子自然無事，但佛子本身是冬周皇室之子，顧念男女有別，還望李道友體恤。”

“哦，那我能先跟他傳個信？”

侍女點頭，李妙言背過身，敲了敲金镯，小聲道，“紫衣。”

“師姐。”

“我方才聽到你贏了，恭喜你啊，一會兒我再去找你，霜寒雪境的邀請我，我先上三樓一趟。”

李妙言絲毫不知，少年正站在二樓望着她。

“好，師姐。”

他聲音很輕，眸光微黯，指甲放在齒間，發出細微的“咯咯”聲。

“……師姐，你覺得雪影漂亮嗎？”

金镯光芒已經不再。

月謠季望着臺下，因距離而身型縮小的紅衣少女，一點點伸出五指，将紅衣少女的身影攥進虛無的掌心之中。

若師姐的眼睛，可以再也看不到其他人就好了。

若師姐的耳朵，可以只聽到他的聲音就好了。

“若這世間，只有你和我，就好了。”

他含着落寞的呢喃，散在金玉滿堂的喧鬧聲中，飄了個無影無蹤。

*

“你放開我......放開我啊！我也要回去見父親！我要回去見我父親！”

玄英金鸾殿內燈火通明，侍女們四下奔走，殿內落了一地的茶水，茶盞碎片丢落滿屋，頭戴兜帽的少女一把掀翻了八仙桌，上好的琉璃瓷盞碎了一地，連帶滾落了滿地的鲛珠，濕噠噠膩在茶水上頭。

季春休眉心印火紅，煩躁令他太陽穴青筋蹦跳，

“世愛！你如今的狀态見不得岳丈！岳丈今日才出關！若見你如此模樣，恐會動肝火，有走火入魔的風險！”

“我如今的模樣？我什麽模樣？我什麽模樣！”

李驚月抓着自己頭上的兜帽尖聲嚎叫起來，她肚子很痛，每天每天都很痛，可無論怎麽和季春休說，也查不出個所以然，李驚月感覺自己快要瘋了，她神志不清的大喊，

“我要讓我父親殺了李妙言那個賤人！都是她搞的鬼！你不殺她！我要我父親殺她！都是她搞的鬼！”

“我不殺她是因為和她沒關系！世愛，我不是給你看過光琉球了嗎？那一夜無人出入！恐怕是亭瞳妖鬼想要戲弄你，見你的頭□□亮才偷走了你的頭發！你身體不适只可能是病了！玄英境內的醫師不好，我帶你去冬周尋更好的——”

“啊啊啊啊啊！”

李驚月登時尖叫起來，

“冬周！不要提冬周！不準你提冬周！李妙言那個賤人！冬周有什麽了不起的！都是你不好！對！都是你不好！”

她指着季春休，“全都是你不好！你不護着我！你讓我沒臉見人！如今還在摻和什麽皇位争鬥！是你無能！對啊是你無能！怪我找了你這麽個無能的廢物！不像冬周皇室早将皇位預定給了那個月謠季！都怪你！廢物！廢物！”

李驚月登時要跑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去找父親！我要找父親懲戒李妙言！她欺負我！都是她的錯！”

“李驚月！”

季春休一下子抱住了李驚月，李驚月聞到他身上的味道，喉嚨間登時傳出“唔”的一聲惡心反胃的聲音，季春休忍無可忍，一巴掌扇到了李驚月的臉上，将李驚月扇倒在地。

下人不敢再收拾，登時齊刷刷的跪了一地。

李驚月摔倒地上，耳邊嗡嗡響個不停，她眼睛睜的很大，兜帽掉了下來，沒有頭發，讓她連躲藏的餘地都沒有，她不停的掉眼淚，好久，才擡起發顫的手，一點點碰上她被打的臉。

“你憑什麽打我？”

她擡頭，充帶着怒意大喊道，“你憑什麽打我！你以為你是誰？！玄英皇室都是白鳳！而我身上有金鳳血脈！你憑什麽打我！你有什麽資格！”

季春休渾身發顫，本還想道歉，聽她帶着滔天怒意的話，一時之間只覺得荒唐，

“你！李驚月！我打你是我不對！可你就自認你半分錯處都沒有嗎？你竟在我的面前認為其他男子那冬周月謠季更好！我辛苦照顧你這麽多日子！幾乎将你下人該幹的活兒都幹了！要你身邊那個秋桃整日享受的都是閨閣大小姐的待遇！我自認我已經做到了極——”

“你對我好照顧我不是應該的嗎？！”

“什麽？”季春休不可置信。

“你說什麽？李驚月！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我是玄英唯一的嫡皇子！這麽長日子以來我給你做下人的——”

“怎麽了？”李驚月捂着被扇的通紅的側臉站起身，她臉上有淚，卻根本不怕不懼，

“不是應該的嗎？世人給我當牛做馬都是應該，只因為我是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懂嗎？！而且你以為我看不到你在仙英會上望李妙言那個賤人的眼神？你的眼睛幾乎都要長到她身上去了！怎麽？我沒了好姿容之後你就覺得我姐姐更漂亮？還是覺得果然是武功高強的女子更合你的意？你之前可不是那麽說的啊！你說最喜歡我這種嬌弱的！現在變口味了我是不是還要再去鳳仙山學劍啊？！”

“李驚月！”季春休簡直被她這歪理氣笑了，“便是我一向目無遵紀，原來也比不過你的放肆扭曲！”

“你瘋了嗎？”李驚月真的像看神經病一樣看着他，“我放肆扭曲？哈！若不是你今日這麽看李妙言，我還能再跟你裝一裝，你能要我一個天底下頂頂尊貴的女人為了你裝成那副嬌弱可人的模樣，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你還有什麽不知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