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25章
隔天大早, 祝從容和梅雪在餐桌上忙活。
王見秋頭頂冒出問號,低頭看了眼手臂的傷, 又摸摸額頭。祝風休盯得很緊,擦藥擦得很勤快,額角的傷很快就愈合了,留下一點褐色的結痂,等痂自然掉落就能好。
她的小動作都落在梅雪眼裏,她撲哧笑出聲來,覺得這孩子真好懂,不像風休有八百個心眼子。
“小秋,快來吃早飯。”梅雪溫柔地喊她, “熬了一鍋燕窩, 這段時間可不能吃黑的食物了, 多吃白的,傷口才不會留疤。”
王見秋遲疑片刻, 問道:“有科學研究依據嗎?”
“額.......”梅雪扭頭看祝從容, 祝從容笑得好像憨豆先生,他想了半天,最後比出一個心來:“有愛的加持。”
那張滿是褶皺的臉讓人不忍直視,王見秋默默移開視線, 端起燕窩,用喝燕窩的姿勢緩解背脊上蔓延的尴尬。
祝從容咳咳兩聲, 自己笑了起來, 笑得很溫和,淡褐色的眼睛注視着喝粥的少女。深秋了, 光線卻剛剛好,照在她臉上格外溫暖。
風休把她養得很好, 小姑娘面容細膩潔淨,眼睫捧着簇簇光,好看極了,和妻子年輕時很像。
梅雪年輕時會寫詩,每每寫完詩就在廣播室裏播報,嗓音像黃鹂鳥一樣清脆。
小才女伏在案頭,認真寫着詩,那模樣就和小秋這時一樣。眼睛明亮,臉頰白皙透紅。
一晃眼,都四十多年過去了。
喝完燕窩粥後,王見秋在座位上頓了頓,這兩人好像沒有離開的意圖,便看向祝風休。
祝風休淡然坐在原位,問:“看我做什麽?”他突然笑起來,笑意很明顯:“今天周末,你沒課,也沒兼職了,下午打算做什麽?”
......王見秋收回視線:“去地裏。”
祝從容連忙道:“是松土嗎?還是澆水?需要施肥?”
王見秋正在研究冬玉米種植,前段時間一直在翻土整理土壤,冬播要堅持精耕細作,雙行條播和打塘點播同時進行。
她稍微解釋了下自己要做什麽:“我要澆塘播種,做種子催化處理,還要加蓋薄膜......”
祝從容頓時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可以,我年輕時候也在耕過地。”
梅雪也湊過來,“我呢,我也可以。”她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祝風休也扯過來,“風休也可以。”
祝風休只能微笑。
三雙眼睛盯着她,王見秋頭頂冒出一個問號,表情略顯遲疑。
祝從容沒給她反應時間,拉着她就往地裏走去。
不多時,地裏多了兩個裝備齊全的老人,速度超快,生怕慢一秒就被趕出去了。
草帽配工裝褲,還拿着把鋤頭,祝從容樂呵呵地看着她。
祝風休沒有裝備,被兩位老人鄙夷了,他聳了聳肩,對王見秋說:“如你所見,不讓我除兩下雜草,今天就不可能去上班了。”
梅雪整理了下雨筒靴,興致高昂:“小秋啊,我們現在就挑水嗎?”
王見秋......拿出旁邊的自動噴水裝置,在手上晃了一下,示意道:“有自動灑水裝置。”
梅雪眨了眨眼睛,祝風休施施然道:“科技改變生活。”
祝從容笑了笑:“播種肯定需要人工。”
他搶過王見秋手裏的育苗盒,樂滋滋地往地裏走去。
種子早已發好芽,在培養皿中長出喜人的苗,就等着移栽入土中。
王見秋:“那個......”她有些困惑,又有些遲疑,“你們會嗎?”
地裏有自動種苗工具,她示意道:“用這個工具,土沒入這個尺标就好。”
彎腰種植、起身放苗、再找位置種苗。
很快,地裏出現兩排迎風飄揚的嫩綠玉米苗。
祝從容畢竟上了年紀,又養尊處優這麽多年,最大的消遣就是出門和好友喝喝茶,找個地方釣釣魚,一天都不帶挪窩的。
釣上兩條魚,能暗戳戳高興整宿。
梅雪就更不能适應種地的辛苦了,她什麽時候做過這些呀?
她這輩子受過最大的累,大概就是懷孕的時候了。
兩人做了會,就不得不停下來,面面相觑,頗有些苦笑的模樣。
而那邊的王見秋頭也沒擡,專心做事,又快又好,還有空指點一下祝風休。
梅雪捏捏自己的胳膊,湊近王見秋,找了個話題:“小秋,你是在研究玉米培育嗎?”
“準确說應該是‘赤黴病’的防護,”王見秋解釋道,“赤黴病常見于小麥和玉米植株中,而我在研究能對赤黴病免疫的新品種。”
“所以還要往這片試驗田裏傳播赤黴病......”
好好的玉米苗種下去,還要自己來傳播病害?梅雪眨了眨眼睛,不是特別明白,但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便誇道:“小秋可真厲害啊。”
“果然是術業有專攻,”祝從容說道,他撐着杆子,借力休息一下,“這裏面的門道還挺多。”
王見秋瞥見兩人額角冒出的汗,抿了抿唇角:“我自己來做吧。”
“這怎麽可以,說好了要幫忙的。”祝從容眼睛一瞪,立馬又支棱起來,打開工具放苗,“就這麽一畝地,我二十分鐘就能弄好。”
一個小時後,所有的區域都種上了育苗,祝風休擡起手腕,看了眼時間,“我先走了。”
“好好好,”梅雪和他揮手,“路上小心哦。”
祝從容偷偷擦去額角的汗,覺得眼前有些花,摘下手套低頭揉揉眼睛,不經意看見掌心紋路。
指甲變厚了些,再次提醒他新陳代謝和再生能力變弱了。
人老了,眼瞎了,心也盲了,總做些糊塗事。祝從容苦笑了下,擡起頭時,又是那副儒雅模樣,不見半分陰霾。
王見秋手臂緊實有力,提着營養液的手絲毫不晃,臉色都沒變一下,顯得那麽游刃有餘,唰唰幾下做完,拿出工具開始建數據庫。
苗穗健康,土壤合适,溫度合适......但祝從容和梅雪應該累壞了,王見秋在寫字之餘,往邊上看了眼,正看見兩人相互攙扶着回房間裏休息,還刻意做出輕松的姿态。
原以為他們不會再來,但一連好些天,祝從容和梅雪都雷打不動地出現在地裏。
王見秋沒說什麽,只是從實驗室裏帶來幾包消腫舒緩疲乏的中藥包,遞給兩人:“導師她們弄的中藥包,拿回去泡泡腳能舒緩疲勞。”
祝從容和梅雪樂滋滋地收下了,回到別墅裏,用滾燙的水沖藥包,泡得兩只腳像燙熟的豬蹄,還樂颠颠地把照片發在朋友圈裏,配文:【寶貝送的泡腳藥包,真舒坦啊。】
四只紅彤彤的豬蹄反複來回地拍,包裝樸實的藥包被拍出花,九宮格都不夠用。
王見秋不刷朋友圈,但梅雪把照片發給了她,豬蹄紅得特別醒目。
王見秋:“......”
她默默回複:“這樣會低溫燙傷......”
事情做習慣後,祝從容和梅雪也從種地中發現不少樂趣,兩人相互打氣,再耕十米就站會,再松幾米土就休息三分鐘。
祝風休就站在邊緣處,操控着無人機施肥。
低空播撒的白色肥料被風吹遠,祝風休往後略微退了一步,瞥見西裝褲腿上的一點白色沫漬,眉梢忍不住微挑,高高挑起,又在無人看見的時候低低放下。
.......一旁的少女目睹全程,祝風休唇角上揚,眼露不懷好意的光芒:“你什麽都沒看見。”
王見秋慢吞吞吐出一個字符:“哦。”
除草時,祝從容從地裏刨出幾只蟲子,招呼道:“風休,你也來,很好玩的。”
黑色的蟲在祝從容掌心蠕動,祝風休推推眼鏡,嘴角笑意莫名加深:“您自己玩吧。”
祝從容就在地裏笑,笑着笑着起身的時候還岔了氣,好半天才直起腰來。梅雪在一旁埋怨他:“你注意點身體,還這麽沒輕沒重的。”
祝從容說:“我身體怎麽了,我身體好着呢。”他揉了下腰,“就是笑岔氣了而已。”
晚上,王見秋又帶了幾副中藥貼,“剩下的事我自己來就行。”
拿過藥膏,祝從容還沒來得及開心閨女送了禮物,又聽到這話,頓時反駁:“那怎麽行,你一個人忙得過來嗎?”
梅雪說:“是呀,這麽多事情呢。”
“忙得過來,”王見秋看向他們,“而且我要記錄數據,不同劃區的植物照顧方式也不同,我一個人比較方便。”
她的眼神總是那麽烏黑沉靜,梅雪發出一個小小的、略帶失望的語氣詞,“哦。”
祝從容拿着藥膏,默不作聲低頭貼在腰上,仔細撫平藥貼邊緣,才說道:“也好,我們就不去幫倒忙了。”語氣沒什麽太大情緒,只是那雙眼睛略微淡了淡。
“也是......”梅雪撩撩鬓邊的發絲,“我們都不是很懂這些事。”
鬓邊掉落的發絲好像怎麽也無法撩到耳後,她撩了一次又一次,最後抓在耳後,弄好頭發後兩手不自覺放在膝上攪在一起,很小心地問:“我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雖然看了很多本農業方面的書,但隔行如隔山,他們倆對種地還是一知半解。是不是這段時間給小秋造成了負擔?梅雪和祝從容同時想着,會不會破壞她的實驗?
心髒不由得緊縮了下,王見秋不太能弄懂這股莫名的情緒是什麽,唇瓣翕合,最後抿了抿唇說:“沒,沒有添麻煩。”
緊抿着的唇像是粘在一起,無法開口解釋些什麽,她想說你們太累了,又覺得有些自作多情。
祝風休沒有參與他們這段對話。
幾天後,他在餐桌上漫不經心說道:“爸媽,你們能幫忙打理一下小秋的公司嗎?”
祝從容擡頭問:“小秋的公司?”
梅雪問:“小秋你開的嗎?”
“??”王見秋也問,“什麽公司?”
祝風休推了推眼鏡:“你之前說開公司處理你的專利,忘了?”
“忘了......”王見秋根本不太在乎這些事,已經買到了那棟小房子,她再無物質方面的需求。
祝從容尤其感興趣,忙問道:“有什麽專利?打算怎麽運營?”
梅雪和他争:“我也可以,我也很擅長處理這個。”
兩人恢複精氣神,眼睛登時亮了起來。
祝風休把策劃書交給他們,和王見秋對視一眼,輕笑道:“給你賺零花錢。”
“對對對,”祝從容搶過策劃書,“給小秋賺零花錢。”
梅雪慢了一步,氣惱道:“我也可以幫忙的!”
錯失先機,梅雪只能等待一個新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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