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水仙

水仙

安德收到電視臺邀請函的那一天，厲栀剛好去拆石膏板。

看着那張邀請函，她久違地跳了起來，“太好了！！”

當然，是單腳跳。

安德通過比賽證明了自己的實力，拿着邀請函的他卻沒有那麽高興，他默念:“12月21日。”

“對啊。”厲栀後知後覺，“剛好在你生日那天呢。”要準備什麽生日禮物來為他慶祝比較好呢？

安德看着她。

“一定要去！”她拉住他的手，“這可是老天給的最棒的生日禮物！”

安德一把把她拉進懷裏，“你才是。”

“好啦，我知道了。”這個把糖衣炮彈當家常便飯給她喂卻回回管用的家夥……厲栀拍拍他的背，“所以，我們到時候社團慶祝活動和生日趴體一起辦吧！”

文學之早就說，有個認識的阿姨有別墅可以出日租，社團一群人剛好可以去奢侈一回。

這次，就順着之之的安排來吧，厲栀想。

安德陪她去醫院，醫生反複叮囑：“不能跑、不能跳，就算是走路，也不能一次走太多。雖然拆了石膏板，最近一段時間最好還是繼續忌口……”

厲栀耳朵都要起繭子，卻還要裝作聽話的樣子。

旁邊的安德倒是聽得格外認真，一邊聽一邊點頭，仿佛他已經聽得懂這麽多漢語似的。

重獲自由的感覺太幸福了，厲栀感覺自己走起路來都輕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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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安德總是跟在她後面說，慢一點，慢一點。

厲栀笑他謹慎得像個老爺爺。

他生日當天，一大早就和電視臺來的車走了。

去之前，他西裝領帶，穿得格外正式。

能夠參加現場節目就意味着他通過了《過期糖》歌唱大賽決賽10進5的選拔，比賽也接近尾聲了。

為了籌備趴體，文學之拉着她去做造型選禮服。

雖然文學之自己有些心不在焉，随意指了件香槟紫色的禮服就沒再看了。

厲栀對着兩條純白的禮服有些搖擺不定，手機上卻來了信息。

看到信息的內容，她愣了愣，然後對文學之說：“我也要去一下電視臺，好像出了急事，晚點回來。”

文學之不在狀态，緩慢說了句：“……好。”

厲栀到了伊栗娜短信說的地方，沒見到安德裏克，只見到伊栗娜本人，和一個陌生的，穿着黑色職業西服套裝的短發女性。

電視臺外，裝修精致的咖啡廳，桌上擺着一盆水仙花，只是坐着，都能聞到水仙花清郁的香味。

是落地窗，窗外大樓的電子屏幕上正播放着一個節目。

但是，窗簾被拉上了。

咖啡廳的隔音效果良好，只有叮咚細碎的純音樂聲音在耳邊流淌。

暖氣太足，進去就有點熱，厲栀把外套脫了下來。

身上穿着黑色針織連衣裙，和水仙花完全相反的顏色。

伊栗娜看起來是她從未見過的嚴肅，那個陌生的女性也不遑多讓，沒等她開口就做起了自我介紹：“你好，我是伊栗娜小姐的翻譯。”

“你好。”氣氛詭異得讓厲栀渾身不自在。

厲栀在心裏暗想，這跟電視劇一樣的，伊栗娜待會莫不是要拿出一張支票，給她五百萬讓她離開安德？

“所以伊栗娜要和我說的事也可以讓你知道？”厲栀嘴上問的是翻譯，眼神卻忍不住看向那個嘴唇繃成一條線，明顯心情糟糕不能招惹的伊栗娜。

翻譯說：“可以。我是專業的翻譯，不會洩露客戶的隐私。”

一陣悠長的音樂前奏過後，落地窗外的電子大屏幕上出現了一個訪談直播間，主持人說：“歡迎今天來到節目上的人氣歌手安德先生。”

這時候，伊栗娜淡淡地說出一句俄語。

翻譯小姐随即翻譯了出來。

很簡單的一句話：“和安德裏克分手吧。”

伊栗娜開口時，厲栀已經聽出了“安德裏克”的名字。

伊栗娜看也不看她，只是盯着窗外。

厲栀覺得，這種和伊栗娜産生隔閡的感覺真不好受。

本就冷漠的話通過翻譯冷冰冰的語氣加工之後，顯得更為冰冷。

“我沒有這麽做的理由。”厲栀說。

窗外的屏幕上。

「主持人笑着對鏡頭說：“把安德先生請到我們的節目開始費了一番功夫呢，如今大家都見到這位大帥哥了。聽說安德先生今天放棄了特別重要的約會來上我們的節目對嗎？”

安德眨了眨眼睛，“今天是我的生日。”

主持人說：“哦？祝你生日快樂！請問你有什麽願望嗎？”

安德：“有多少人，看這個節目？”」

伊栗娜又通過翻譯問：“你喜歡安德嗎？”

這個問題之前伊栗娜就問過她一次，沒想到這次又特地問了，厲栀搖搖頭。

“那你犟什麽？”翻譯眼睛裏有了輕蔑的光。

翻譯小姐誤會了些什麽，厲栀想。

這樣的場合，實在是太微妙了。

厲栀看着伊栗娜的眼睛，直言不諱：“我愛上安德了，不管你相信還是不相信。”

藏在桌下的手，悄悄握緊了。

她現在很緊張，只是不希望任何人看出來。

「“嗯，有趣的問題。”上來就被問收視，主持人立刻打圓場笑着說：“我可以很自豪地回答你，根據以往的統計，我們節目平均每天的收視率是10%，全國收看我們臺的人約8,500萬，保守估計800萬人肯定是有的。請問這個問題跟生日願望有關嗎？”

“對。”安德點了點頭，“我的女朋友會看，是她希望我今天過來。”

“原來是這樣啊，真是個貼心的朋友呢。她一定給了你很多鼓勵吧。”

“嗯。”」

“如果你知道安德裏克有未婚妻，那你還會愛他嗎？”翻譯小姐眼睛裏的輕蔑更深了一點。

“……未婚妻。”厲栀懵了，如遭雷擊，“什麽意思？”

“既然他連這個都沒有告訴你，看來他也不怎麽愛你，你們只是玩玩。”

「有人走過來把一張小紙條遞給了主持人。

主持人看了一眼，開玩笑說：“哦，剛才還有很多朋友打電話過來問你的理想型呢。得知你有女朋友之後，大家都心碎了。”

安德沒作聲，手指彈鋼琴似的在桌上動了動。

“現在我可以代替電視機前面的觀衆朋友們來提一個冒昧的請求嗎？”

安德輕輕點了點頭。

“請問你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一下你的女朋友嗎？”主持人說完又補充，“滿足一下觀衆朋友們的好奇心。”

一個詞語……

安德手指不亂動了，目光對着主持人身後的一張地圖，他明媚地笑起來，“ вдохновение.”

вдохновение；Inspiration；靈感。」

“你在開玩笑嗎？”厲栀反問：“我們這麽年輕，安德就訂婚了？”

“給你提醒的時候見好就收吧。”翻譯小姐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厚顏無恥的第三者在哪個國家都不受歡迎。”

真的是專業的翻譯嗎……厲栀心裏涼成一片，“這是你想說的，還是伊栗娜在說的？”

不，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原來是第三者嗎？

翻譯小姐正要回答，伊栗娜卻率先出聲了：“意思一樣。”

「“女朋友是靈感，真是一個意外的答案。”拿着另一張小紙條，主持人笑得像朵花一樣：“觀衆朋友們都很遺憾地表示，這是一個相當困難的目标呢。”

安德又開始動手指。

嘴上的笑掙紮了半天也沒擠出來。

可以直接看出來的拘謹。

他似乎是不擅長對着陌生人笑。

“哦，說了這麽久耽誤了您說自己的願望呢。請問你的生日願望是什麽呢？”

安德咬了咬下嘴唇，微微側了頭：“800萬？”800萬觀衆。

“對的。”」

“如果有這回事的話，你為什麽沒有早點告訴我，而是特地等到今天？”厲栀強撐着開口。

喉嚨裏有澀意，鼻子也酸酸的。

原來安德是別人的，她偷了別人的幸福嗎？

“現在說也一樣。”伊栗娜靠過來，把手機屏幕推到厲栀的眼前，上面是一張照片，一個笑容明媚的異國女生站在安德和瓦夏的中間，“而且……”

“你很有錢嗎？”

“什麽？”厲栀仿佛聽不懂。

“我的媽媽和舅媽被綁架，我的爸爸拿着贖金跑路了。後來綁匪撕票，舅舅的公司也差點倒閉。”伊栗娜和翻譯小姐的神情和語氣都雲淡風輕得仿佛在說一件不相幹的事情，“舅舅要求父債子償，安德裏克成年後必須把這筆贖金還給他，否則就送安德裏克去坐牢。”

翻譯小姐又說：“補充一下，折合成人民幣約一千萬。”

“尤娜，也就是安德裏克的未婚妻。”伊栗娜認真說出這個名字，“她的家族可以幫助安德解決謝爾夫的協議，你可以嗎？”

厲栀忽然明白，什麽叫羞辱，什麽又是啞口無言。

「“我們，普通人，如果，在千萬人的面前說一件事情……可以證實，那是真心話。”安德用中文說得有些磕巴，他抓了抓頭發。

不過，這個動作非但沒有破壞形象，反而讓他顯得有點可愛。

主持人聽得眉開眼笑：“是的，你在節目上說的，相信觀衆們都能看出來是真心的。”

然後，不知道是因為時間不夠還是為什麽，主持人讓鏡頭對準了安德，催促說：“安德先生，請看鏡頭，如果想要告白的話，女朋友是可以在電視機前看到的哦。”

安德對着鏡頭，又抓了抓頭發。

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更為腼腆。

停頓了好幾秒後，他對着鏡頭笑起來。

“女朋友。”又是漢語。

他的臉上出現了可疑的紅色。

“看見你，很高興。”停頓。

“聽見你，很高興。”停頓。

“背你，很高興。”停頓。

“一起玩，很高興。”停頓，眼睛彎起來。

“……我是你的，最高興。”」

“……所以我還要感謝你？”厲栀的目光失去焦點，然後她立刻扶住額頭，遮住了眼睛。

耳朵也失聰了似的，也聽不清是伊栗娜還是翻譯小姐的話了：“你可以不必那麽做。”然後是高跟鞋蹬地，高調離開的聲音。

「“生日願望是：我一直是你的。”」

——所以，千萬不要走開，別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