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20把傘

蛟龍偷珠,龍王失法(3)

應知清這個人……不對,這個神仙。

他若是不說話,光憑那張臉,正經神色下,便是一個斯斯文文相貌英俊的俏兒郎。但他若是開了口,痞裏痞氣的語調也是能撩得不少小姑娘芳心暗動。

就好像現在,那挽晴公主分明就是看上了他。

一個芳心暗動的少女,懷揣心事面對喜歡的人,舉止談吐都會盡到自己最好的一面。

特別是那種大家閨秀型的,更是一副羞羞怯怯,軟軟糯糯的模樣。

欲拒還迎,欲語還休。

眉眼含笑,面若桃花。

洛傾跟在他們身後,盯着看了許久。

就見前頭兩個人有說有笑,相談甚歡。

她發誓,她真的沒有故意偷聽。

她才沒聽見什麽“殿下喜歡吃什麽?”或者“殿下平日無事常做什麽?”之類的話。

她沒有!沒有!

“殿下,此處便是給您安排的住處。”挽晴在花園盡頭的一處別院停下,此處一共兩間屋子,一間正殿寬敞些,另一間是偏殿稍小,“旁邊這間屋子,是給這位公子的。”

阿茕有些受寵若驚,“這,這屋子也太大了吧……”

他可是從來沒有一個人住過這麽大的屋子,裏面空蕩蕩的,也不知道晚上睡覺會不會害怕。

應知清蹙眉,“那我徒弟呢,安排在哪?”

這兒明顯就這麽兩間屋子,小徒弟肯定是被安排去別的地方了。

他審視的目光看向那笑意盈盈的公主,顯然,這公主什麽心思,他看得一清二楚。

要不是為了将來找到那蛟龍好跟他們龍族讨價還價套點線索,他才沒那個閑工夫扛着背後小徒弟吃醋的目光來應付這個什麽公主。

“元君是女子,在此處多有不便。屋子安排在另一頭,在我寝宮旁的另一處小院中。”那公主被應知清的眼神弄得有些怔愣,方才同她閑聊時還是彬彬有禮客客氣氣的模樣,如今突然就沉了臉色。

阿茕在他倆身邊跟了一段日子,眼力見肯定比這什麽也不知道的公主好得多,慌忙道:“勞煩公主,我休息的地方就不用這麽大了,太麻煩,讓給姐姐住就好。我随便哪都能休息的,沒關系。”

“這……”挽晴猶豫了許久,斟酌着用詞,最後也才憋出了一句,“這,不太好吧?”

不太好?哪裏不好?我覺得挺好!

應知清突然開始喜歡阿茕這只妖了,有眼力見,最重要的是懂事。

他挑眉,看了眼洛傾,邁開步子踱到她身邊,長臂一伸,攬在她肩頭,“公主有所不知,我這個徒弟嬌氣得很,離了師父太遠就沒有安全感,晚上就容易做噩夢。”

洛傾:“……”

誰離了你就沒有安全感了?

誰晚上做噩夢了?

你個大豬蹄子怎麽戲這麽多啊!

洛傾此刻的心情就跟吃了一大碗蒼蠅一樣,偏偏這個人還暗動手腳,施法禁了她的言。

就算她現在想說話,想辯解,也是無可奈何。

應知清低頭,臉上挂着溫和的笑,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是個為徒弟着想的好師父呢。

“所以,就不用那麽麻煩公主了,她若是在公主那處擾了你休息就不好了。此處的偏殿就讓我這小徒弟住,阿茕在我那鋪張小床湊活一下就成。”

他轉頭,看向阿茕,眉頭輕挑。

阿茕立刻會意,點頭如搗蒜,“是啊是啊,我就湊活一下就行,哪都可以的。”

這挽晴公主緊盯着應知清攬在洛傾肩頭的手,大家閨秀的公主教養告訴她,要微笑!

“那好吧,我去吩咐下人,在殿下的寝殿裏再收拾一張床鋪出來。”

“有勞。”

應知清依舊笑得很溫和,那禮貌的微笑看得洛傾非常想打神仙。

可奈何手腳都被束縛了,話也說不了,她現在除了微笑,別無他法。

待那公主走了,應知清才解開了她身上的束縛。

這束縛剛解開,他就一下跳蹿出去老遠,“阿傾,冷靜,冷靜啊,別沖動。”

“冷靜?”

呵,冷靜是什麽東西,可以吃嗎?

洛傾臉上挂着陰森森的笑,眯起眼盯着應知清,“師父,阿傾學問少,并不會冷靜兩個字。”

呵,開玩笑,這麽正大光明毀她名聲,還冷靜?

她堂堂一個天上地下唯一的女武神,竟然離了師父就沒有安全感?

下次扯淡之前能不能先打個草稿問問她這個當事人?

“不認識好辦啊,你先把傘放下,咱有話好好說。不認識沒關系,為師可以教你的嘛。”

打肯定是打得過的,可他下不去手才是真的。

這要是一個不注意傷了小徒弟,心疼的還是他自己,實在不劃算。

洛傾反手,手中紅傘化劍,她一笑,道:“教就不必了,阿傾不願學!”

阿茕站在門口,聽着屋子裏頭乒乒乓乓的聲音,默默咽了口口水,眨了眨眼,一邊嘀咕着往院外走,“遠離戰場,遠離戰場。”

晚間宴席上,龍王極力客套着,甚至還讓應知清坐上了主位。

當然了,俗話講“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酒過三巡,這龍王就開始進入正題了。

“殿下,小仙僅有一女,不是小仙自誇,我這女兒才貌雙全。這若是放在人間,那也是大家閨秀。殿下常年居于臨江,有幸一睹殿下尊榮也是小仙等的榮幸。殿下又是初次來這龍宮,小女特地為殿下排了一支舞蹈,還望殿下不嫌棄。”

應知清臉上自然是不能駁了龍王的面子,微微颔首,舉杯輕抿一口。

但那眼裏明顯是看好戲的表情,眼神還飄忽不定時不時去瞅一眼小徒弟。

可偏偏,洛傾理都沒理他。

什麽情況?

小徒弟剛剛不是還吃醋呢?那眼神都像要把他淩遲了似的。

這會人家都直接明目張膽上來勾引他了,怎麽突然這麽淡定?

淡定?

呵,其實并沒有。

洛傾捏着杯子的手微緊,好看的桃花眼不着痕跡得微微眯起,心裏已經把貼着“應知清”三個字的小人用針紮了無數遍。

臭師父!

花言巧語,欺騙徒弟!

男人說的話果然都不可信,都是騙子!

看看那滿面春風樂呵呵的模樣,嘴角都要咧到耳後根去了!

那公主上來時,一身水藍舞裙飄逸,身姿曼妙,舞姿動人。

笙聲悅耳,輕歌曼舞。

說起來,這公主的容貌其實真算得上是傾國傾城,溫婉有禮,嬌俏可人,真沒有應知清嫌棄的那般。

而且,她的好看,同洛傾是不一樣的。

所以其實沒有什麽可比較之處。

公主那小眼神一個勁的往應知清身上瞟,可偏偏後者就是不為所動。

一心只想着“小徒弟為何如此淡定”這個問題。

恍惚間,突然一陣猛烈的震動,整個龍宮竟然搖晃了起來。

殿外的琉璃玉瓦水晶燈碎裂了不少,殿內桌案傾斜,美食滾落一地。

舞姬們搖晃着身子一個個都站不住跌倒在地。

到處是一片混亂景象。

不過也就片刻,混亂又漸歸平靜。

震動停止,龍王和那公主的臉色都霎時難看。

應知清看了他們一眼,擡袖當空一揮手,眼前便是一個圓形鏡像,倒映着岸上海邊發生的情形。

一個半大的小娃娃,腳邊堆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石子,不停哭哭啼啼彎腰撿着石子往海裏扔。

“騙子龍王!你為什麽不下雨!為什麽不下雨!你還我爹娘!騙子!”

洛傾心尖一悸,眉頭緊蹙,轉頭便出了宮殿。

應知清見小徒弟頭也不回的出去,慌忙也要跟上,卻被龍王拉住,“殿下,你這,這事小仙——”

眼下應知清一心記挂小徒弟,哪有閑情逸致聽他吞吞吐吐猶猶豫豫的說完,不耐煩地甩開袖子,打斷他,“這事,還請龍王想好如何說辭,到時能給我做個解釋。”

說罷,便拂袖離去了。

留下身後一殿的人,面面相觑,皆緘口無言。

應知清追上小徒弟,慌忙拉住她,“阿傾,你冷靜些,你要做什麽?”

做什麽?

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可她受不了看那孩子如此模樣。

小徒弟眼眶發紅,被他拉住了也不反抗,整個人呆呆愣愣的,滿眼迷茫。

應知清很心疼,知道她又想起了那些往事,“阿傾,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孤苦的人,很多像那個孩子一樣無依無靠的人,很多像你一樣身懷不幸的人。可你要知道,神仙也不是萬能的,有些事,都是天定的命數。”

命數,她知道。

可知道歸知道,就算知道,她還是會忍不住。

她拽着應知清的袖子,低着頭,聲音帶了些啞,“我想,上去看看他。”

“好,我陪你去。”

他們上岸,尋了一個隐蔽的地方現身。

看着不遠處那個孩子,腳邊的石子已經扔完了,他便蹲在沙灘上,無助地掉眼淚。

洛傾走上前,同他一樣蹲坐在沙灘上,拍拍他的肩,“小朋友,能不能跟姐姐說說,為什麽一個人蹲在這哭啊?”

那小孩轉過頭,吸着鼻子看看她,又轉回去把臉埋進臂彎裏,搖頭。

“不願意說嗎?那讓姐姐猜猜好不好?”她從懷裏掏出一塊帕子遞給他,小孩擡起頭,臉上淚涕肆意,跟個小花貓似的。

洛傾給他擦着臉,一邊說:“你們這裏久旱成災,逃災逃難的人不少。你的爹娘是在逃難的時候跟你走丢了,所以才剩下你一個人嗎?是不是因為無家可歸了,所以才在這一個人哭啊?”

小孩搖頭,悶悶的聲音滿是哭腔,“我爹娘,把最後的口糧都給了我,前兩日已經餓死了。”

洛傾神情一滞,蹙了蹙眉又舒展開,盡量以溫和的語氣同他說話,“我剛剛看你一個人在這哭,還往海裏扔石頭?”

小孩看看她,癟着嘴低頭抓了一把沙子又憤憤然朝着大海的方向扔出去。

他扔得大力,像是洩憤一樣,可沙子軟綿綿的,卻是毫無力道。

“娘親說,這海裏有龍王。就是我們要去祭拜的龍王廟裏的那個,是神仙,很厲害。以前娘親總說,龍王是管下雨的,要好好祭拜,不然每年田裏澇了旱了影響收成。”

小孩說着又開始委屈起來,“可這次,娘親說龍王忙,三年都沒有給我們降過一滴雨。田裏顆粒無收,鄉親們都搬家逃難去了。”

“可我家窮,沒有地方可去。唯一有餘糧的主城,被有錢人霸占着。沒錢沒吃的,又無處可去。到處都是逃難的人,樹皮爬蟲,所有能吃的都吃過了。可……爹娘還是走了。”

“都怪這個龍王,娘親還說他是很厲害的神仙。明明就是個騙子!他為什麽不下雨!為什麽要害我們這大旱!他害死了我爹娘!騙子!都是騙子!”

小孩說着,情緒失控,又埋頭哭了起來。

洛傾蹲坐在一旁,伸手将這孩子攬進懷中。

她擡頭,看着不遠處站着的應知清,突然紅了眼眶。

如果當初沒有他,她應該會和這個孩子一樣。

一樣無助。

一樣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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