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 23 章
潘雯和夏商也終于看到了夏吟的畫作。
他們一直以為當年的事情被他們瞞得很好,沒想到夏吟這麽早就知道這件事。
他們才是被一直蒙在鼓裏的人。
夏吟為了讓父母放心,也為了證明她心情真的輕松了很多,又在家裏住了三天。
潘雯見夏吟似乎看起來沒有往日那種沉重感,似乎真的卸下了包袱。
夏吟甚至親自下廚還給了他們燒了一大桌菜。
對上夏吟燦爛的笑容,他們也意識到或許夏吟遠比他們想象中的堅強,他們也應該放手讓夏吟走她自己選擇的路。
夏吟開着車回到公寓的停車場,她進了電梯,先摁下了十九樓的電梯按鈕,電梯停在了十九樓。
她看着金屬門開啓又關上。
她最終摁下了二十樓的按鈕。
随着電梯屏幕紅色的數字由“19”變成了“20”。
她出了電梯門,将放在行李箱的紙袋挂在了林松楠的門上。
紙袋裏裝的正是她這次還原當年墜樓事件的畫稿。
她回到家後,發現一個多月沒住人的房間,四處都是薄薄的一層灰,稍微動一動,就能看見在燈光下起舞的灰塵。
她開了窗,從洗手間打濕了抹布,開始徹徹底底地對房間進行大掃除。
拖地、擦窗、換床單,做完這一系列的事情,她才一頭倒在了沙發上休息。
挂在廳裏的鬧鐘正顯示的是六點,她走到廚房,發現冰箱裏空空蕩蕩,不得已拿出手機叫了個外賣。
她正好有些想念這裏附近的一家酸辣粉。
點好外賣,她确認了下手機,發現沒有林松楠的消息。
她是不是應該和林松楠說一聲,她把畫稿挂在他家門口,轉念一想,還是放棄。
她并不想主動和林松楠提起那段往事,也許林松楠還沒下班回家。
當指針指向晚上九點,消息界面仍舊空空蕩蕩的夏吟有些按捺不住好奇,她萌生想要去二十樓門口看一眼紙袋是否還在原處。
她随即打消這個念頭,萬一遇到林松楠,他們彼此都會很尴尬。
就因為沒有受到林松楠的聯絡,她躺在床上的時候也有些輾轉反側,擔心有人順走了挂在門口的紙袋。
第二天早上,夏吟聽到了門鈴在響,她從床上蹦了起來,跑到門口。
從貓眼一看,發現門外站的人是快遞員。
東西是杜月給她寄的新的單行本的樣書,給她留念或者送人用的。
夏吟心生一計,從書房裏找出《彩帶飛揚》另外四冊的樣書,連同這新鮮出爐的一冊,一同放在一起。
她翻了翻家裏的袋子,發現除了普通買菜送的塑料袋,所有的紙袋都是她從漫展上拿回來的,有着花裏胡哨的人物角色。
最終,她找到了一個紙袋,紙帶上某個游戲的角色,而這個游戲她已經退游快一年了多。
她将五本漫畫全都裝了進去,提着紙袋上了二十樓。
二十樓的門口,已經不見紙袋的蹤影。
夏吟的手懸空在門鈴上,她最終還是摁了下去,鈴聲在門內響起,卻沒有腳步聲在房間內響起。
夏吟想大概林松楠可能不在家,她剛轉身準備離開,背後傳來輕微的“咔噠”一聲。
他回頭看向站在門口的林松楠,穿着一套黑色絲綢睡衣,戴着一副金絲邊眼鏡,頭發邊上還微微翹起一個角。
她被眼前這副場景愣了一下,她想要将手上的袋子塞到林松楠手中。
林松楠從鞋櫃裏取出來雙鞋,聲音裏也透露出一股慵懶的氣息:“進來坐吧。”
夏吟小心翼翼地換上鞋,抱着紙袋跟在林松楠身後進了門。
林松楠家中顯得有些顏色有些單調,大多是都是黑、白、灰,從家裏看不出一絲暖意。
她将紙袋放在了沙發面前的茶幾上,紙袋立刻就成為整個房間最顯眼的存在。
林松楠走入開放式廚房問她:“牛奶、咖啡還是紅茶?”
夏吟選了牛奶。
林松楠倒了杯牛奶,用微波爐轉了轉,他把牛奶放在夏吟面前,他坐到夏吟斜對面的單人沙發上,不經意地揉了揉太陽穴。
“找我有事?”
夏吟把桌上的紙袋裏推到他面前,從紙袋裏拿出一到五冊的漫畫給他。
夏吟打着手語告訴他:我的漫畫完結了,這是所有的單行本,你有空的話可以看一看。
“簽名了嗎?”
夏吟被林松楠問得怔了一瞬,林松楠還在乎簽名的嗎?
他都未必會看吧。
夏吟搖頭。
林松楠前往書房,拿出一只簽字筆,遞給夏吟。
夏吟問他:你有什麽想要我寫的話嗎?
“随你。”
夏吟打開第一冊端端正正地寫上:
TO:林松楠
希望你閱讀愉快
From:夏吟
夏吟還順帶着在空白的地方,畫上了漫畫裏一個最受歡迎的男性角色,也算是送給林松楠一個簽繪。
她簽好第一冊,吹了吹筆留下的油墨印。
她看向林松楠,還好他沒讓她每本都簽。
“田梨和梁宆都送了嗎?最新的一冊。”
夏吟如實回答:我今天早上剛收到快遞,他們要等下一次見面再給。
“我是第一個收到的?”
嚴格來說,林松楠不是第一個收到她的To簽的人,她的編輯杜月才是。
撒些無傷大雅的小謊也沒有關系,她還想把話題引向她關心的方向,于是,她點了點頭。
林松楠從夏吟手中拿過尚未合上的漫畫,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我會好好看的。”
夏吟小心翼翼地問他:我挂在門上的東西你看到了嗎?
林松楠放下手中已經幹了的漫畫,無奈地說:“我拿進屋了,但我還沒看,我早上七點才回來的,我飛了十幾個小時,我現在才睡了一個小時。”
夏吟立刻從沙發上彈了起來,沖林松楠打着手語:你繼續去睡,我走了。
夏吟立刻像是一只炸毛的貓,沖向了門口。
“等等。”
林松楠拿過桌上那杯牛奶,塞到她手裏:“拿下去喝了,別浪費了。”
夏吟站在林松楠家門口的電梯廳裏,她才不由懊悔,早知道還不如發個消息。
現在她就是個擾人清夢的人。
如果是其他人在她還沒清醒的時候來煩她,她大概率是會不耐煩的。
她看向手中那杯牛奶,掌心裏牛奶還是溫的。
夏吟一來,林松楠也沒了睡意,他走到書房,脫下了眼鏡,看向夏吟挂在他門房的紙袋。
他從紙袋裏抽出厚厚的一沓畫稿。
第一張紙上印着“無題”的字樣,可能夏吟塞進紙袋的時候沒注意,紙頁的一個角有一個明顯的折痕。
他撫平了那個角,拆下夾着畫稿的夾子,從抽屜裏找出個鎮紙,将折角的紙壓在了下面。
入眼就是滿目的紅色,先是整幅橙黃色的夕陽,顏色又接近楓葉的紅。
下一張就是血紅。
林松楠将畫稿放在了桌上,随手往後翻了翻,好在後面的內容全是黑白的。
他往後看,發現他的記憶裏還有些和他記憶裏不相符合的地方。
他的記憶裏比夏吟的記憶更多了一些內容。
在他上到樓梯時,夏吟還沒上樓,他比夏吟早了些到教室門口。
因此,班主任扇了兒子一巴掌的影像,一度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後來無數次地想過,如果當時他不是那麽怯懦,他勇敢一點,進門去拿那本書,那件事的發展會不會有另一個走向。
如果他能在同樓層的辦公室還沒找到下班的老師,他的同學是不是就不會從樓上墜落。
他和夏吟是不是也不用被那些恐怖的場景不斷折磨。
他一度很迷茫,甚至覺得他好像才是罪魁禍首。
後來心理醫生告訴他,他的表現有點類似于幸存者綜合征,在經歷某些災難後,才會出現的反應。
但實際上,那件事的結果其實也是某種既定的結果,是多方面因素導致的。
不是他們就能輕易改變的。
他們正巧成為了旁觀者。
心理醫生告訴他,他們甚至應該覺得幸運。
根據他的講述,當時同學墜樓的地點就在他們的不遠處,如果他們運氣太差,也有可能成為傷者。
林松楠也在心理醫生的開解下,漸漸地走出了這段夢魇。
可是,偶爾他也能想起班上那個總能拿第一名的同學的面容。
他的面容永遠定格在了那個年紀。
從國外回來後,林松楠托人找到了那位同學的墓。
他瞞着所有人驅車去了一次目的,他在墓地附近的店鋪買了一束白菊,放到他墓前。
墓上的照片還是他戴着紅領巾的照片,墓上的時間也定格在了十多年前。
周圍傳來了蟬鳴,還有空氣也彌漫着燃燒的錫箔的味道,林松楠撿去了墓碑上掉落着的樹葉。
林松楠不清楚再見到他是什麽心情,有遺憾,也有苦澀。
交談聲在朝他這個方向走來,他朝着另一個方向離開,對着身後的人說了句:“再見。”
活下來的人總該繼續向前看,不能一輩子都活在往事中。
他合上了畫稿了最後的一頁,目光又落在夏吟剛給她送來的漫畫上。
手裏的這份畫稿,他決定不還給夏吟。
他希望她之後都能畫出的是陽光明媚的畫,而不是這種深沉而痛苦的畫作。
他們都不該再受那件事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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