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遺落
第1章 遺落
蒼穹。
黃土。
一輛車駛過揚起的飛沙,緩緩映入一雙沉靜的黑眸中。
這片土地已沒有了生機,入眼之處是枯黃,風吹拂過幹枯的植被留下寂寥的沙沙聲,男人伫立在荒野之上,漆黑而亮的眼眸中倒映着天地,眉眼冷峭深邃,鼻梁的弧度高而挺拔,下颚棱角分明,小麥色的皮膚是太陽的饋贈,面無表情時的唇角略微垂下,帶着不易察覺的冷漠。
男人看着這輛打破寂靜的黑色汽車,引擎轟鳴聲的嘶砺像沉重的巨獸,在遼闊的荒原間回蕩,看它碾過貧瘠的土地,幹枯的荒叢,留下長長的車轍,拖行着,像是要将土地割裂。
終于黑色汽車在人跡罕至的地方緩緩停靠,從車上下來一個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因為距離太遠,只能依稀看到輪廓。下車後他東張西望,像是在确認什麽,接着他又繞過車的一側來到後備箱的位置,打開後從裏面拖出一個褐色的東西,是麻袋,他拖着來到山坡的邊緣,接着,毫不猶豫地将麻袋一腳踹了下去。
麻袋随着山坡向低勢滾落,很快不見了蹤跡。而這個丢棄麻袋的人又一次左右看了看周圍,他腳步加快回到車上,風裏送來了引擎聲,帶有車轍的路面上漂浮着迷蒙的塵土。不多時汽車消失在了男人的視線裏,飛揚的塵土也再次落回地面,席卷的只有風的呼嘯,這片荒蕪的曠野又恢複了無人打擾的模樣。
山坡向北位置的草更肥沃一些,羊群漸漸向那裏靠攏,男人的視線淡漠,望着汽車離去的方向,在原地站了一會,才挪動着腳步跟上羊群。
日暮西垂,籠罩在土地上的日光逐漸黯淡,該回家了,男人趕着羊群集中,不經意間向山坡下望去,他看到掩在枯草中的那個被扔下的麻袋,許是心裏作怪,男人總覺得麻袋某個突出的弧度很不尋常,那人的舉動也很奇怪,終是起疑,男人慢慢走下山坡,來到幹枯草叢中抓住麻袋的一角向外拉,意外的有些重,男人皺了皺眉,手掌在麻袋上微微用力往下壓,傳遞給他的是軟軟的觸感。他翻動麻袋,突然就被一片紅色吸引了視線,顏色并不鮮豔,略微暗沉,是血。
男人心裏的疑惑更深,他拉開系緊麻袋口的繩子,打開後一雙腳出乎意料地呈現在他的眼前,向上是白皙纖細的腳踝,這抹白色在越來越暗的天色中似是剝奪了這個世界唯一的雪亮。
麻袋裏裝的是人,身體沒有僵硬,還有體溫,是活人。
男人靜默了幾秒,又重新把麻袋系好,接着他起身将麻袋扛起,趕着羊群走在回村的路上。
收了作物之後地裏就只剩下光禿禿的枯萎的稭稈,田野間的小路狹窄彎曲,男人扛着麻袋不見半點吃力腳步平穩地走着,高大挺拔健碩的身軀掩在粗糙的衣衫下,挽起的袖子裸露出小麥色的皮膚,隐隐可見結實流暢的肌肉線條。
來到村口,兩根石柱一左一右支起一個破舊斑駁的牌坊,上面寫着‘劉根村’幾個大字,經過歲月的磋磨和風沙的掩蓋陳舊的像是已經被時間遺忘,卻是這個村子的唯一标志。劉根村是位于平鄉縣最靠邊界的一個村子,距離幾百米遠的地方是一個礦場,所以村子裏的人大多都以在礦場打工為生。
進了村子,寂寥空曠的荒野便隔絕在身後,絡繹不絕的車和行人,老人圍坐下象棋的叫好聲,婦女攀談的嬉笑聲,空氣中隐隐飄來炒菜的香味,村子不大,但生機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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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澤回來啦。”
路過一座磚房前,滿臉笑意的婦女洗着衣服如平常般打招呼,尚澤應一聲,問了個好,眉眼間仍是無波無瀾的淡漠。
“喲,尚澤,這是背了個什麽啊?”
迎面一個騎着車的中年男人,話語間是熟稔,尚澤擡眼望過去,男人車速未減,一句話的時間兩人的身形便錯開,尚澤也無心回答,收回視線扛着麻袋繼續走。
回到家,尚澤把這個來路不明的麻袋放在床板上,打開系口,将麻袋摘下來扔在地上,被裝在麻袋裏、被莫名其妙丢在荒地的人此刻顯露出了全貌。
第一直覺是個女人,因為他有着長到肩膀的頭發,但尚澤又看到了喉結,可若說是個男人,尚澤皺眉,撥開掩蓋在他面容上的幾縷碎發,要說是男人,他未免長得太好看了些。尚澤認知裏的男人就是村裏那般,粗犷,健壯,和深色的皮膚。而眼前這個人,盡管閉着眼,仍能窺見他的清隽和美豔,村裏的男人不會有他這麽白的皮膚,也不會像他這樣,烏黑的睫毛長而翹,精致漂亮的嘴唇此刻有些發白,在幾縷淩亂長發的襯托下,有種雌雄莫辨的美。還有他纖細的脖頸,手腕和腳踝,作為一個男人來說,未免太瘦弱了些。
尚澤靜靜打量着眼前的人,思索着他為什麽會被人裝進麻袋,受了傷還被丢在荒無人煙的地方。
來不及想太多,因為這個昏迷的人呼吸逐漸微弱,并且剛才脫離麻袋時碰到了他的皮膚,很燙。意識到這個人的生命可能正在消弭,且又是被他撿回來了,尚澤只能放下心裏的疑慮先救人。
這是個生面孔,他不是村裏的人,看他的穿着也不像是周圍村子的,村裏人大多是粗衣粗布,而他穿的衣服面料很光滑,樣式也時髦,白色的襯衫外面是黑色的馬甲,還有一條細腰帶,腳上是皮鞋,在尚澤的認知裏只有城裏人才會這麽打扮。
最近村裏出了一些事,村民對于陌生人都很警惕,而他尚澤又是村裏人人熟知的孤家寡人,突然多出一個人,還受了傷,他根本說不清。尚澤不想多出口舌的麻煩,便放棄了背他去村裏診所的念頭。
但他早年在礦場為人緊急處理過傷口,對于包紮不是一竅不通。尚澤翻動着他的身體查看傷口,想起麻袋上的血跡,尚澤循着記憶,傷口應該在比較靠上的位置,他撩開肩膀處的頭發,又看了眼昏迷的人,臉上雖然帶着髒污,但是他從未見過的漂亮,尚澤心想,這分明是個女人。
終于在淩亂的發絲下發現了傷口,在後腦的位置,應該是被什麽硬物磕破了,麻袋上浸了一片血跡,此刻傷口還在緩慢地冒着血。
為了處理傷口,尚澤把他後腦的頭發剪了,由于生疏,剪的殘缺不齊。尚澤緩慢地将血肉模糊的傷口清理幹淨,止血、包紮。但他家裏的這些藥品很少,之後再換藥的話肯定不夠,尚澤又起身出門,想到村裏的診所拿點藥。
出門才發現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夜晚街上的人便少了許多,破舊的路燈散發出萎靡的燈光,對于照亮路面來說似乎于事無補。走過三個街口,便到了村裏的診所,鐵門已經起了鏽,無力地堆砌在牆壁的兩邊,再向左是一個鐵牌,印着‘劉根村孫中佑衛生室’。
撩開泛黃的皮簾子,進到裏面有淡淡的酒精味傳來,這個小小的診所裏放滿藥品的立櫃就占去不少空間,門口放着一個已經掉皮的木凳,再向裏是懸挂着的白色布簾,裏面是一張床,打針用的,此刻診所的小房間裏飄蕩着嬰兒打針時尖銳的哭聲和母親的輕哄。
孫中佑打完針出來,将手裏用過的針管和棉簽扔在垃圾桶裏,瞥了眼高大的男人,随口問着:“怎麽了?”
尚澤說:“拿點紗布繃帶。”頓了頓又說,“還有消炎退燒藥。”
孫中佑聽完,有些意外:“礦上不是停工了嗎?你怎麽傷的?”
村裏雖說人家多,但在一個村裏朝夕相處幾十年也都熟悉了。
孫中佑以為尚澤受了傷,熱切道:“我給你看看。”
尚澤只說:“不用了,叔,拿點藥就行。”
孫中佑也不堅持:“行。你小子,一個村的還見外。”一邊在嘴上念叨,一邊打開立櫃拿藥。
尚澤看着這間狹小診所裏的醫生,白大褂有些皺了,戴着一副眼鏡,笑起來時眼眯着,眼尾疊出幾道細紋,和他因為抽煙已經發黑的牙根。
孫醫生當年在村裏是有名的大學生,從醫科大學畢業,沒去大城市,回到自己的村子開了間診所,幾十年過去了,他也在這裏生了根。
藥品被裝在透明的塑料袋裏遞給尚澤,尚澤付過錢,打聲招呼:“走了,叔。”
回到家尚澤把裝着藥的塑料袋放在床頭,又看了眼昏迷的人,腦袋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的繃帶,緊閉着眼睛,因為發燒臉頰浮着不正常的紅暈。尚澤又想他當時從山坡上滾下來,應該要再看看他身上有沒有其他的傷口。
要解衣服時尚澤的手停頓了一下,沒來由湧現出怪異的感覺,因為他內心裏是把這個人當做女人看的。尚澤閉上眼,胡亂拉開了他的衣服,想到閉着眼怎麽檢查傷口,無奈又睜開,出乎意料的,尚澤并沒有在他身上看到類似女人內衣的衣物,襯衫下便是光裸的胸膛,是平坦的,沒有女人那種豐腴的弧度。
他不是女人。這麽想着,尚澤依然不自在地把視線移開,因為他胸膛的皮膚更白,而且的他的乳暈要比平常男人的大,顏色也不是平常男人的深褐色,而是粉的,又粉又紅的那種。
上身沒發現傷口,只是肩膀和手臂有幾處淤青。确定了這是個男人,尚澤放下心去脫他的褲子,将那層涼涼滑滑的布料剝下,尚澤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內褲。
尚澤那總是波瀾不驚無悲無喜的表情出現了一絲錯愕。那種內褲他在廣告上見過,叫蕾絲內褲,黑色的,城裏人愛穿。透過那層若隐若現的蕾絲尚澤也看到了掩在內褲裏的陰莖,至此尚澤對于他是男是女不再有任何疑惑,想長這麽漂亮,還是個男人,竟然穿這種內褲,同時內心裏的別扭也放下。
因為麻袋滾下山坡的時候沾到了土,此刻這個男人身上也是浮着一層土,尚澤便想給他擦擦,可他的視線一接觸男人身上的內褲就避而不及地移開,好像那層黑色的模糊暧昧的布料是什麽兇神猛獸,最後尚澤一咬牙,把男人身上僅存的內褲也扯了下來。
尚澤去到屋外接了盆水,打濕毛巾,回來将男人臉上的髒污和血跡擦去,擦過他的手臂和小腹,漸漸向下,握着腳踝,将膝蓋和小腿上的土擦去後放下,由于兩腿沒有并攏,腿之間有空隙,擦完後剛要起身時尚澤不經意地一瞥,看到了男人腿根的位置,在男性獨有的陰莖下,是一條鮮紅的細小肉縫。
尚澤覺得怪異,鬼使神差地掰開了男人的雙腿,于是腿間的肉縫便迎着尚澤的視線緩緩打開,兩片肉唇不再貼合,展露出更隐秘位置的嫩紅。
他結過婚,自然知道,那是女人的生殖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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