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 36 章

吃飯的時候，盡管兩人就坐在桌子的對面，卻沒有一點眼神交流，蘇原沉默而迅速地吃完了食物，他甚至沒有嘗出白菜是什麽味道。

到了晚上，兩人不得不再次擠進一條被子底下。和昨晚上不同，窗戶被油布封住，寒風被阻隔在了屋外，老人房間裏燒着火，溫暖的氣流将屋子裏溫度提升了很多，沒有昨晚上那樣冷得厲害了。

蘇原側身背對着她睡，雖然身體溫暖了，但是姜柚怎麽也睡不着，昨天走了大半天的路，到晚上身體已經很疲倦，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今天休息好了，身上的厚實棉衣硌得她難受，想翻身又怕吵到蘇原。

她強迫自己閉上眼睛，慢慢入睡，但是人就是這樣，越想忽視不舒服，注意力就越集中在不舒服的地方，忍了很久，姜柚還是覺得很難受，她索性坐起身來。

在姜柚坐起來的那一瞬間，蘇原的神經倏地就繃緊了，他還以為姜柚想去上廁所，正在思考她一個人去會不會害怕的時候，身邊卻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脫衣服的聲音，他臉猛地一熱，不明白好端端的，姜柚為什麽要脫衣服。

身後的動靜很快就停了，姜柚将脫下來的棉衣疊成枕頭，穿着貼身的小襖睡覺，整個人都輕松下來，稻草的香味傳到鼻腔，姜柚很快就睡着了。

蘇原聽着姜柚均勻的呼吸聲，知道她睡着了，他發現姜柚的瞌睡很好睡，她似乎一點心事都沒有。蘇原之前也是這樣，只要沾着枕頭就能睡着。可現在他卻有了心事，在部隊的時候，不管白天的訓練再累，晚上睡在被子裏，他總會不由自主地想一會兒姜柚。兩人隔得不遠，但是卻不經常見面，姜柚的吃飯時間和戰士們幾乎都是錯開的。

他以為自己是見不到姜柚，所以總是睡不着，但沒想到有一天能和姜柚睡在一個被窩裏，會讓他更加睡不着。

屁股上的傷讓他無法平躺入睡，他身材高大，側着睡身後會空出一個大縫隙出來，蘇原擔心姜柚會因此受涼，于是他忍着疼痛，翻了個身，面朝姜柚睡，這樣，他就能用手将縫隙壓住，不灌風進來。

不同于昨晚的黑暗，今晚月色尚可，只不過窗戶被油布遮住了，只有朦朦胧胧的光線透進來，即使蘇原視力很好，也只能看到一個秀美的輪廓。

蘇原幾乎看得癡了。

不知過了多久，蘇原已經睡意朦胧，突然聽到身邊傳來低低的啜泣，他瞬間驚醒。

啜泣聲還在持續，不是他的幻覺。是姜柚在哭。

蘇原輕輕地叫她，“姜醫生？”

沒有回應，姜柚似乎是在做夢，被夢魇住了。

Advertisement

“媽...媽媽...”蘇原聽到她含糊地吐了幾個字，頓時呆住了，因為相親的關系，蘇原知道姜柚是父母雙全的，他想起姜柚來部隊三四個月了，還沒有回過家，難不成是她想家了？

一絲絲晶瑩在朦胧的月光下分外明顯，蘇原猶豫再三，伸出手，隔着被子安撫地輕拍姜柚的手臂。

他的手剛拍了一下，姜柚就醒了。她失神地盯着黑暗，還有些恍惚，沒有醒過神來，而那個安撫的人還不知道她已經醒了，還在溫柔地安撫她，姜柚好像一瞬間被那個夢拉扯了回去，她翻身抱住那人，臉貼着對方的臉，“媽媽...”

對方動作僵了片刻才繼續，而姜柚在迷糊了兩秒鐘之後已經徹底清醒了過來，她霍地翻身遠離了蘇原，一瞬間坐起了身。

蘇原吃了一驚，“姜...姜醫生，你沒事吧？”

姜柚捂住臉，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她不想說話，只是坐着沒動。

她夢見了她媽媽，不是白秀娟，是她上輩子的媽媽，不同于子女都是白秀娟待價而沽的貨物，姜柚是媽媽唯一的孩子，受盡寵愛的同時，媽媽還将她培養成了優秀的人，她爸爸很年輕的時候就去世了，姜柚又因為過勞的工作猝死，很難想象痛失愛女的媽媽會被打擊成什麽樣。

蘇原怕她被凍着，趕忙将自己的棉衣脫下來，披在她的肩頭，斟酌了一會兒才說道：“姜醫生，你上班這麽久都沒有休息過，可以跟唐連請個假，回家去看看的。”

他憐惜地看着身邊的倩影，即使她未發一言，黑暗中這道纖細得輪廓卻讓他感覺到了一種難言的孤獨，他說不清這種感覺從何而來，只覺得心疼。

“對不起，吓到你了吧。”姜柚突然開口，言語還帶着淡淡的鼻音。

蘇原趕忙道：“沒有的事。”他頓了頓，鬼使神差地說道：“我們年紀差不多，你要是心裏有什麽事可以跟我說，如果我能幫你解決，我一定會盡力幫助你。我們認識這麽久，你又救過我，我們怎麽也算朋友了吧。”

氛圍不知不覺間變得輕松，蘇原也暫時忘記了白天的尴尬。

朋友這個字眼讓姜柚頓了頓，來這個世界十幾年，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麽朋友，她不甘心重來的這輩子就這樣埋沒在山區，所以拼命改變命運。她必須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達成目的，在這個過程裏，她每天學習，拼命學習，幾乎沒有時間去交朋友。

她想起一個人，齊頌。一個大學同學，他總是幫她在圖書館占座，在複習的時候，和她分享一些考試重點，她不知道算不算朋友，畢業前夕，兩人給對方留下了通訊方式，不過姜柚從來沒有想過去聯系他。

身上的衣裳還殘餘着蘇原的體溫，不僅将姜柚下降的體溫拉了上來，也在慢慢地暖和着姜柚冰涼的心。

她突然意識到，身邊的蘇原并不是什麽小說裏的男主角，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處處對自己表示善意，幫助自己的人。

“謝謝，我們當然算是朋友。”

在良久的沉默後，蘇原聽到姜柚這樣說，他的心頓時明亮起來，拍了拍姜柚的肩膀，“別想了，快睡覺吧，明天我上山去給你抓雪兔子回來，今天我看到有兔子腳印，做了好幾個陷阱呢。”

姜柚心情也好了很多，她将衣服還給蘇原，“你穿上吧，別凍着了。”

蘇原接了過去，卻沒有穿，而是将棉衣蓋在了自己身後，堵住了風洞。

這一晚，兩人都有些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