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不期而遇

不期而遇

兩位物業客服的交談聲,隐隐約約地溢了出來,時娓聽得不甚真切。

但最後一句,她卻無端地清晰入了耳。

在落雪融化的日子裏,時娓站在物業管理處門口,她輕呵出一口冷氣,擡眸看向了遠方天際。

冬日底色是淨徹的白,但莫名地,時娓回記起了《愛德華.巴納德的堕落》這本書籍。

它深藍色的硬殼書封,宛如夜海的色調,海面之上,有一只蝴蝶。

在這一刻,時娓突然地想,張清樾是不是就似這只蝴蝶?

只是短暫地在這兒,停留了一小會,就會離開?

時娓不得而知。

但已決定憑着情意去愛,胡思亂想,也只是自尋煩惱。

她深深吸氣地收回視線,腳步堅定地邁了出去。

天南地北,山高路遠。

宜桉和港城相距近1500公裏的距離。

四時八節,節氣氣候的變化,也似随着距離的遙遠,變得模糊。

在宜桉落着雪的冬天,港城依舊天朗氣清。

位于白加道太平山上的一處頂級私豪,梁家人正陪着老爺子梁啓沣用早餐,十六位傭人和常服侍老爺子的家庭醫生與看護,守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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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主位上的老爺子,喝了口生滾魚片粥,他看向幺子梁嘉謙,用粵語說道:“別總往內地跑,睇不到人。”

此話一出,餐桌上另外幾房的長輩,面上不顯,但心裏都清楚。

人心都是偏的,年輕越大,也反倒不在鐵石心腸。

并且,老幺生的太像父親年輕的時候,他看見他,就宛如看見了他在名利場沉浮的那些年。

父親對流落在外,十三歲才認回梁家的幺子梁嘉謙,有了父子情,并總歸是蘊了偏頗。

張清樾身側坐着家中三房一位常會粘他的小姑娘,她正在咬着蝦餃,吃相斯文乖巧,但架不住換牙期,嘴邊到底蹭上了一點醬汁。

張清樾拾起餐巾,幫小姑娘擦去醬汁後,他看向主位上的父親,語氣溫随地應了聲好。

梁家人用完早餐,張清樾在書房陪着梁啓沣待了一會兒後。

他出來往房間走的路上,接到了鄧适的來電,問他幾號回宜桉,應邀接下來的一場livehouse,快到時間了。

在港城,鄧适和張清樾多年舊友,玩音樂組樂隊都是他玩票的興趣愛好,鄧家不會拘着他,張清樾作為好友,也就陪着了。

并恰好,張清樾回內地,大多都是在宜桉待着,鄧适就同樣沒去別的城市,只随着他去了宜桉。

張清樾站在三樓雕花窗臺邊,他看着花園中正在細致修建花枝的傭人,說,還會在港城待幾天,演出當天會回宜桉。

簡單的聊了幾句,張清樾挂斷了通話。

只是在看見通訊錄中的另一道聯系方式時,他眼眸深了深,沉默半晌後,才把手機重裝回外衣口袋。

而當張清樾回頭,瞧到三房家的小姑娘正站在長廊不遠處,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張清樾唇角輕彎,他說着粵語,逗她問:“偷聽我接電話?”

小姑娘搖頭,脆生生回:“小叔叔,我才沒有偷聽,我是光明正大的聽。”

張清樾眉梢輕揚地笑了下。

話音落地,小姑娘噠噠地跑過來,她期待問:“小叔叔,你是在和阿适哥哥,接電話,對不對?”

在港城的金字塔,産業不可預估,資産多到令人瞠目結舌的家族,統共就只有那麽幾家。

圈子裏,就都知道鄧家的三少鄧适和梁家的公子哥梁嘉謙,是從年少玩到大的情分。

所以鄧适作為張清樾的好友,小姑娘也是有緣見到過幾次的。

張清樾低眸看她,輕笑了聲,只問她:“今天不是休息日,司機怎麽沒送你返校?反倒關心起叔叔的電話了?”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連忙回,她上午沒有課,下午才去上學。說完後,她又忸怩地繼續說,她好久沒有見到阿适哥哥了。

在梁家,梁嘉謙輩分不小,梁家的小輩們,見到他都是乖乖地稱呼“小舅舅”和“小叔叔”。但在小姑娘眼裏,和梁嘉謙同齡的鄧适,就是大哥哥。

張清樾聽到這兒,他笑了下,唇角輕扯地逗她:“見他幹嘛?就算見了,你們也說不上幾句話。”

小姑娘才八九歲的年紀,但偏偏就是對冷恹恹不愛搭理人的大哥哥鄧适,很有好感。

聽到這兒後,她認真回:“說不上話也沒關系,只要能見面,就很好了呀。”

張清樾聞言,他不知想到了什麽,輕眯了下眼眸,神色有瞬間的微怔。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繼續說:“uncle,你等等我,有禮物送給你!”

張清樾看着她,沒有問是什麽禮物,只溫淡地應了聲。

小姑娘轉身,噠噠地往電梯口跑去,她鑽進去後,約莫幾分鐘,重新出現在了張清樾的視野內,并在懷裏抱着了一本插畫繪本跑了過來。

小姑娘跑到張清樾面前,她捧起手中的插畫繪本,開心說:“小叔叔,我好喜歡這本《小王子》,送給你!”

張清樾低眸,看了一眼這本插畫繪本,并且因為是港城的出版社,所以《小王子》的故事,都是印刷成了粵語版。

張清樾伸手揉了下她的腦袋,語氣很低:“送我禮物,想要我幹什麽啊?”

小姑娘嘿嘿笑了笑,她說:“我想要小叔叔見到阿适哥哥後,幫我傳話,說我很想見他啦。”

末了,她蹦蹦跳跳地繼續道:“想念都是要說出來啦,就和小王子的玫瑰花一樣!”

張清樾眸色微深,他沒有說一個字地接過《小王子》的插畫繪本,但對上千公裏外一位姑娘的思念,已無聲蔓延。

回到房間後,張清樾訂了當晚飛宜桉和港城的往返機票。

倒也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見見她,說不上話也沒關系。

宜桉冬季的落雪,似傾灑月光,晚間七點左右,再次落了一場。

時娓站在制作吧臺後,有條不紊地制作着接到的一單外賣。

咖啡店內萦着咖啡豆的香氣,時娓垂下眼眸,把熱飲都仔細地打包好,放在吧臺上後。

玻璃門被外賣小哥急匆匆地推開,有微微風雪落了進來,時娓晃神地看過去。

只見冬季的天色終歸是暗的早,不過是約莫七點,夜色就已深寐,唯有飄落的雪花,成為了唯有的點綴。

進來的外賣小哥急匆匆地拎起外賣,轉身再次推門離開後。

時娓看向玻璃門外的雪色,她收回視線後,就繼續忙活了起來。

只是在今晚,時娓卻沒太多會按時關店的念頭,她想要自己在“不期而遇”多待一會兒。

忙碌地多待一會兒。

這樣,也許就可以轉移注意力,不會再頻頻地想起,已回到港城的某人了。

不知覺間,在冬季夜晚,時娓又陸陸續續接待了幾位進店的顧客,并在順帶完成了幾個外賣單子後,已臨近九點。

這場落雪依舊未停,時娓捧着一杯熱水,她喝了一口,站在玻璃門邊,往街邊冬夜雪景看去。

街道路邊亮有暖光,偶有行人裹着羽絨服埋頭走過,路上同樣有車子閃着車燈開了過去。

都市雪夜,并不冷清,可莫名地,時娓還是感到風雪寂靜。

時娓低垂眼眸,她吹了吹熱氣,端着水杯仰頭輕輕地抿了一口。

卻也就在這個瞬間,她在浮動的溫熱水霧中,似在雪夜裏見到了張清樾的身影。

時娓呼吸一窒,她神色怔了怔,已無法分清她是再次眼花看錯了?

亦還是,她對他的想念,已具象化了嗎?

時娓愣愣地怔了好一會兒,直到結束今天的營業,她回到家後,腦海裏浮現地都是他的身影。

時娓深深吸氣,她反複告誡自己不要多想。

可在冬夜,她休息入睡時,卻總是會輾轉反側地回惦起,見到的那一幕——

張清樾站在冬夜裏,遙遙地朝她看了過來,他的肩頭落了些許雪意。

時娓深呼吸一口氣,她閉了閉眼,在混亂地思緒中,她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又過了幾天後,時娓再次找借口去了一趟物業管理處的辦公室,可結果不如預期,張清樾依舊未回來上班。

時娓面色不變,但心底也有了幾分茫然。

無法去确定,張清樾是不是不會回來了?

可縱然她的念頭紛飛,看着手機上張清樾的聯系方式,她依舊沒有勇氣主動撥出去,只希冀地能盡快見他一面。

而當宋敏得知這一切後,她就想着要帶時娓轉移下注意力,恰好同事贈送了兩張livehouse的門票,就決定和時娓一起去看。

所以當宋敏下班後,她直奔不期而遇咖啡店,然後她把一張深色系的紙質門票,拍在了臺面上,興致勃勃地說道:

“娓娓!明天晚上我們一起去看livehouse吧!同事送了我兩張門票!”

時娓低頭,看了看臺面上的門票,她老實說:“我沒看過livehouse,不懂這些。”

“我也沒看過啊!”宋敏擺手,她笑起來,“所以明天晚上,我們去感受一下!”

說道這兒,宋敏捏起門票,她彈了彈,繼續道:

“買了這兩張門票的同事,是沖着一個她非常喜歡的樂隊去的,才買了票和朋友去看。”

“但沒想到,朋友臨時放了她鴿子,有事兒沒法去了。以及她科室的領導,也給她排了班,她沒辦法去調時間,同樣沒法去看了。”

“她心裏氣的要命,但也無可奈何,只好把票送給我了。”

時娓認真地聽着,随口好奇問:“你同事喜歡的樂隊的叫什麽名字?”

宋敏回想着同事和她介紹起樂隊時的興奮模樣,說道:

“她和我講,樂隊很低調,看起來就只是玩票的性質,并且主唱和貝斯還都巨帥,更是風格截然不同的帥。”

“但凡樂隊別太低調,只憑主唱和貝斯的臉,都能爆火。”

說道這兒,宋敏頓了下,她似想到了什麽,補充說:“同事還講,樂隊主唱的聲音很溫柔,似冬夜一樣的溫柔。”

話音落地,時娓長睫輕顫地怔了下,不知道想到了什麽。

半晌後,她伸手從宋敏手中接過這張livehouse的門票,她低眸看着,輕聲說:

“你還沒告訴我,樂隊叫什麽名字。”

宋敏劃了劃手機,她興沖沖地回:“冬夜,樂隊就叫冬夜。”

語畢,宋敏擡眸看向時娓,她感興趣地問:

“怎麽樣?明天我剛好是下早班,咖啡店你也早點打烊,晚上我們就一起去看吧!”

時娓長睫輕顫,安靜兩秒後,她輕輕應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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