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千鈞一發

第六章千鈞一發

“好，我相信你……”

趙德禪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擡起了頭，看向了盧鐵，他的眼中充滿了憤恨。

此時大廳靜得能聽見每一個人的呼吸，這裏的每一個人都屏息凝神，每一個人的雙目都緊盯着趙德禪，等待着他張口，生怕錯過任何一個消息。

只有陸千渺是個例外，她還不明白衆人到底想從趙德禪那裏得知什麽，也不曉得這些人來這裏究竟是來幹什麽的，她只知道自己來這裏是為了救趙德禪，所以她的眼睛一直注視着盧鐵。

趙德禪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臉上一陣抽搐，一滴熱淚從他眼角流了出來，融入了臉上的血跡中：“顧豐的妻子……洛芸……就在楓鳴鎮……柴淳家裏……”

趙德禪話音一落，幾乎是同時，江慎憐撤回了刀，一個轉身，人已離開了大廳。

那大廳中的人，也都争先恐後地沖了出去。

就在這些事情發生的時候，盧鐵揮動了手中的刀，陸千渺也在江慎憐撤刀的那一瞬拔出了刀，一刀刺向了盧鐵。

電光火石間，只聽得叮當一聲響，繼而伴随着利器劃破□□的“呲”的一聲細響，大廳中有一人撲通倒地——是趙德禪，他的脖子已被血染紅，身下一片血。

陸千渺的刀沒有落在任何人身上，而是被擋在盧鐵身前的李戊用雙斧擋住了，盧鐵手上依然拿着那把沾血的短刀，正站在李戊身後冷笑。

“呵啊！”李戊大喝一聲，雙手猛地一擡，雙斧彈開了陸千渺的刀，一股強大的沖勁将陸千渺擊退了。

陸千渺險些沒站穩，她的刀在發顫，手也被震得酸痛。她終于意識到，自己可能并不是李戊的對手，但是看着手中的刀，她又有了信心。

李戊看上去得意揚揚，可是他卻沒有注意到，自己手上的兩把斧頭的斧刃已經出現了一絲裂紋。

“沒想到陸姑娘年紀輕輕，出刀卻如此之快，怪不得你能輕而易舉地殺了我兩個兒子。”盧鐵惡狠狠地盯住陸千渺說道。

此時大廳中，只餘五個人——盧鐵、陸千渺、李戊、張不濟、劉焦。那三個人并沒有和其他人一樣離開大廳，而是一直守在這裏。他們的目标從始至終都是陸千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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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千渺沒有将刀插回刀鞘，她微微擡起下巴，頗為冷傲地掃了這些人一眼。

盧鐵把刀扔在了一邊，坐回了座位上，他嘴唇微啓，目光閃爍，大廳中只聽得一個字響，那就是“殺”！

聞得個“殺”字，李戊頓時興奮不已，他操起雙斧，像個陀螺一般轉了起來，鋒利的斧刃旋轉着飛奔向陸千渺，整個屋子忽然間狂風大作，把那些桌子椅子、杯子瓶子、裝飾在廳裏的盆栽全部卷了過來，咔嚓咔嚓砍了個稀巴爛。

張不濟見勢不妙，忙将木拐往地上一按，穩住了身形。

那劉焦早就在李戊行動前淩空一躍，落到了大廳門外遠遠觀戰。

只有盧鐵和陸千渺巋然不動，沒有受這狂風影響。

眼見得李戊的黑斧離自己越來越近，陸千渺卻紋絲不動，專注地望着對方。斧頭刮起的狂風吹得她衣服頭發亂晃，她也站定不動。直到斧刃離她只有一寸距離時，她看準時機，驟然揮刀，只見銀光一閃，竟一刀砍斷了李戊的一把斧頭。

李戊大驚，又氣又急，可這次他一出手，若不把人殺了，他是絕不會停下來，雖然斧頭的威力被減弱了，但氣勢仍在，便繼續就着半截斧頭，繼續揮舞。

陸千渺砍下一刀後，足尖一點，瞬息間往後連退三步，又以迅雷之勢對着李戊的另一把斧頭飛身砍了上去，把他的另一把斧頭也砍斷了，然後立即閃到一側，躲開了李戊的進攻。

狂風已停，氣勢已消，現下李戊不得不止步了，憑着這斷斧，他是無論如何也殺不了對手了。

然而李戊想要收手，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他這一招，可是使出了他全部內力，志在置人于死地，他突然停手，若不是陸千渺砍斷斧頭，打散了他使出的一部分內力，恐怕李戊就要被自己的內力震退震傷了。

不過，就算真的被自己的內力所傷，對李戊來說也只會是小傷，因為他練就了一副強健的□□，這□□足以為他抗下不少損傷。

只見李戊立時收腿，急忙回身一轉，便穩穩當當地站住了腳。

交戰講究“心穩”，心不穩，出招就會不穩。李戊雖然收招很穩，那是因為那時他沒空去想別的事，但是現在他停了下來，注意力便不由自主地轉移到了掉在地上的兩塊半截斧頭。

這是他用了許多年的斧頭，他正是靠着這雙斧頭成名的，現在斧頭壞了，這無疑于打了他的臉，是在羞辱他，換做誰也無法忍受這樣的屈辱！

一想到這些，他忍無可忍，瞪着眼睛，氣急敗壞地吼道：“他奶奶的……”

只可惜這話他還沒說完，就見空中掠過一道雪白，緊接着地上灑了一攤血，他的腦袋掉在了地上。

原來陸千渺在他說話之際，便順勢一刀抹了他的脖子。沒人知道她是怎麽收刀的，等到衆人回過神時，她的刀已經插回了刀鞘，手已握在刀柄上；也沒有人知道，落入鞘中的刀，其實刀上未沾一滴血。這真是快得可怕！

之前在一旁看戲的張不濟和劉焦此刻見到李戊人頭落地，已經驚出了一身冷汗。他們小瞧了這個女子。

盧鐵的臉色也變了，暗中吃了一驚。他大概沒想到，陸千渺會這麽厲害，真是後生可畏。據他所見，陸千渺出刀的速度簡直快如閃電，就連他這樣混跡江湖十幾年的高手也無法辨清她出刀的手勢、動作，但他也發現，她的力量并不強，因為她殺掉李戊後，臉色發白，額頭冒了幾滴汗，身體在微微喘氣。

他還看出，她一旦出刀，就不會停止，她的刀法幹淨利落，講究一氣呵成，一刀達成那一刀應達到的目的。最重要的是，她出刀需要看準時機。

他眯着眼睛觀察着陸千渺，很快注意到了她手上的那把刀。看見這把刀後，他的瞳眸亮了亮，一個想法漸漸浮現在他腦海中。

想通這些後，盧鐵嘴角向上彎曲。那是一個很可怕、很陰沉的笑容。

“張不濟、劉焦，你們一起上吧！只要殺了她，你們都能獲得雙倍的酬金！”

大廳裏傳來盧鐵響亮的吼聲。

“盧老爺，我們雖想要錢，可也得有命拿才是！”劉焦聲音自大廳外遙遙傳來。在見識了陸千渺的快刀後，他已心生怯意，不敢輕舉妄動。

張不濟也連忙接附和道：“是啊，盧老爺，連李戊都被她殺了，我們兩個恐怕也不是她的對手。”

盧鐵對于他們二人的反應并不感到意外，他自然會想到人都是貪生怕死的，但他更相信有錢能使鬼推磨，如果兩倍的酬金不夠誘人，那他就加到三倍、四倍、五倍，甚至十倍，他相信，只要錢足夠多，就一定能使這些亡命之徒動心。

于是他立刻說道：“殺了她，每人五倍酬金！”

大廳再次歸于沉寂，空氣中湧動着一股強烈的肅殺之氣。

張不濟和劉焦雖然沒有發言，但他們的沉默已代替他們做出了回答和選擇。

陸千渺輕輕吐納一口氣，凝神望向張不濟，做好了下一次出刀的準備。她的眼神冷酷而又沉着，像一只盯上獵物、盤旋于空中的鷹隼，準備随時出擊。她抱着一種必勝的信念，堅信自己一定能殺掉對方。

只要沒有人阻礙她，她就有絕對地把握殺了他，但在這種情況下，她不會先出手，她要對付的不是一個人，一旦她先動手，就會将破綻暴露給所有人。

張不濟也抓緊了手中的木拐，他的心裏有一絲慌亂，他深知他的武器是無法抵擋陸千渺手中的刀的，所以他也在等待陸千渺露出一絲破綻。

緊接着，劉焦緩緩走入大廳，走近了陸千渺，離她只有七步之遙。他的眼中泛着惡毒的目光，笑嘻嘻地注視着陸千渺，右手始終放在身後。

陸千渺不知道劉焦會用什麽來對付她，她現在一刻也不敢松懈。

盧鐵這個時候卻站了起來，砰的一聲朝地面跺了一腳，整個地面忽然顫動了起來，先頭被丢在地上的那把短刀被震得飛到空中，盧鐵一伸手就抓住了。

現在陸千渺有三個對手了。

“張兄弟，不如我們一起上吧？我念三個數，數到三時，咱們一塊上！”劉焦顯然等得不耐煩了，他眼睛瞧着陸千渺握刀的手，話卻是對張不濟說的。

張不濟張嘴道：“不錯，我也正有此意！不過還是讓盧老爺念這三個數吧，等盧老爺念到三時，我們就一同出手，焦老弟意下如何？”

“我沒問題，盧老爺呢？”

“一——”盧鐵直接念出了第一個數。

張不濟和劉焦頓時緊張了起來，他們全神貫注地盯着陸千渺，害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會命喪黃泉，做了陸千渺的刀下亡魂。

他們倆都知道，誰先出手，誰就最有可能先死！因為他們都覺得，憑着陸千渺的眼力和出刀的速度，最先對準的一定是最先出手的那個人。這是一場以生命為賭注的賭博，只要不死，只要活下去，就能得到那筆錢，還有江湖名望和地位！他們已在心中默認陸千渺一定會死，只不過需要有人當墊背的，需要有人去死！

“二——”盧鐵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着陸千渺，念出了第二個數。

空中似有風響。

陸千渺握着刀柄，手指節因長時間用力，開始有些發白發酸，她的手掌沁出了汗。

一只飛蟲落在了陸千渺的鼻子上，蟲子撓得她很癢，她像是完全沒有感覺，一心關注着對手的一舉一動。她雖只有一雙眼睛去看，但她還有耳朵去聽，能用身體去感知周圍的一切動靜。她要摒棄所有雜念，忽視所有幹擾，去觀察她的對手，她的目标。

“三！”

三個人幾乎同時出手，其中只有一個人沖向了陸千渺。

刀光一閃，咔！木拐被砍落在地。

但伴随木拐掉落的，還有張不濟的人頭，繼而是噗嗤、哐當兩聲，一把雪亮的刀貫穿了盧鐵的胸膛，連人帶刀的一頭紮進盧鐵身後的那面牆中，把盧鐵坐過的那張椅子都壓破了。

盧鐵手中的短刀雖已擲出去，卻因力道不足，還未飛遠就已落在了地上。這是因盧鐵在發刀的那一瞬，他就被陸千渺的刀擊中了，他擲刀的力量因本人受擊而突然分散，飛出去的刀也就沒有承受多少力量。

刀身顫動，發出铮铮鳴響。

刀在滴血，刀上的紅梅已被深紅的血覆蓋而看不見了。

盧鐵被陸千渺的刀釘在了牆上，臉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目光，他還沒死，但距離死亡已不遠了。

他萬萬不會想到，自己會以這種形式死在一個他從沒聽說過的人手上。在驚訝過後，他的表情逐漸變得扭曲、憤怒、不甘，他掙紮着想動起來，拼命揮舞着雙手想拔出插在自己胸膛的刀，可是每動一下，他的傷口就會湧出更多的血，他的疼痛就會多一分，然而他的雙手無論怎樣都夠不着那把刀了。

陸千渺垂下右手，望着将死的盧鐵，臉上沒有半分殺死敵人的欣喜之情，也沒有絲毫同情與憐憫，她只從盧鐵眼中看見了死亡。

忽然，她咳出了一口血，渾身開始發冷發抖，她的臉正在變紫。

就在她全力以赴對抗張不濟和盧鐵的時候，劉焦一掌拍到了她的後背，她中了劉焦下的毒。

那是一只毒掌，平常看上去和普通的手沒什麽兩樣，甚至還有點細皮嫩肉，可是到了該派上用場的時刻，那只手就會慢慢變綠變腫，變得像一只蟾蜍的外皮，手上長滿了難看的疙瘩。

陸千渺在決定出手的那一刻，就已經知道她怎麽也避不開其中一人的攻擊了。她并不是忽略了劉焦，只是選擇了最有把握、也最好下手的兩個對象，而且她判斷的也沒錯，劉焦是最晚出手的。如果她不先殺掉盧鐵或張不濟，她此刻就已經死了。

可是現在，她卻覺得再過不久，自己就得死了。或許對她而言，這本來就是一場必敗無疑的厮殺，她注定是要敗的。但她并不後悔來到這裏，并不後悔自己的所做所為。

她将目光緩緩移到趙德禪的屍首上，那具屍體已經冰冷透頂。到了這一刻，她的眼底才慢慢浮現一抹淡淡的憂傷，她壓抑在心中的悲意、惋惜在此時才得到釋放，她終究還是沒能救得了他！

但她依然希望自己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