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
第 5 章
第二天,雞還沒打鳴吶,這樓上就有了些窸窸窣窣的聲響。
蘭懷君醒的最早,看着神清氣爽,就跟昨日吃了炮仗一樣,這會兒眼眸清明,精神頭異常的好。
時婉覺淺,臨近起床的時間了,她自然就被隔壁的聲響給驚動了,倒不是說蘭懷君起床的動靜太大,已經吵着她了。
她就是單純的覺淺,已經睡不着了,想着早起晚起都是要起的,不如早起點,還能忙活着在家裏吃上一頓早飯。
所以,蘭懷君收拾收拾着前腳下樓,時婉穿了件針織衫的外套,後腳也就跟上了。
二人沒什麽不和之處,也沒什麽原則性問題上的矛盾沖突,不至于四目相對着,還能冷臉做出一副沒頭腦和不高興的架勢。
“怎麽起的這麽早?”這話是時婉開口先問的。
昨夜裏衛書秋說他的話,她和陳松石在二樓聽了個一句不漏,然後還讓上來的他抓把柄,抓了個正着。
雖然如此了,但蘭懷君還是目不斜視的進了自己的屋,聽着動靜,像是倒頭就睡下了。獨留陳松石和時婉面面相觑好一陣,難得一陣無話,沒什麽說的。
“昨天晚上……”
蘭懷君:“昨晚,我說的都是認真的,不怕你們笑話我,我學的慢,我也會努力的學下去。不能讓先生覺得我沒出息,我也不想自己這輩就靠着琵琶這手藝過活了。我也有骨氣,我要堂堂正正的站着說話。”
這話說的嚴肅認真,真像是在宣誓一般,眉眼間哪還有半分軟弱和多愁善感,有的只是頗為青澀的俊臉上,染上了些堅定的信念感。
“嗯!”
蘭懷君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撓撓自己的腦袋,謹慎詢問:“你怎麽也起這麽早?是不是被我吵醒的?”
時婉搖頭淺笑,違心道:“沒有,聽見你起了,我才起的。昨夜裏沒吃飽,半夜餓得慌,睡不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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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覺得餓了?”蘭懷君說的這話怪有趣味的,巧妙的用了個也字。
時婉不打趣他,只是附和了一句,疑惑道:“你昨夜也餓了?”
“昂,昨兒中午吃的太飽了,晚飯吃不下多少,一到深夜就餓得難受,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蘭懷君揉揉自己的肚子,嘟囔着,“現在也餓,我想着起來做點早飯吃兩口。”
“我也是這樣想的。”
二人意見達到了空前的一致,就連餓肚子也是半夜就餓了。這下子,蘭懷君看時婉的眼神更加像是找到了組織一樣,他覺得自己能敞開肚皮多吃點了,免得陳松石說他吃得太多。一下子就有伴兒了。
兩個耿直沒心眼的湊在一塊兒,就順理成章的成了吃貨。
過裏堂的門沒落鎖,蘭懷君就悄悄抵開門,蹑手蹑腳的帶着時婉往裏邊走,去找廚房的位置。
但是事與願違,越是需要安靜的時候,就偏偏能生出許多岔子來。
“哐啷”一聲震天響,時婉看着掉在自己腳邊,還在打滾的鐵盆,驚得愣在那兒,一動也不敢動。等着鐵盆不動了,她才和蘭懷君默契的擡頭對望一眼,一陣無聲。
蘭懷君想給時婉說說廚房擺設,但是那噤聲的動作停在嘴邊,結果手只是輕輕一揮,不知怎地一下就掃落了手邊的一個小瓢,又是一陣乒乓作響。
二人動作都僵着。大清早,天不亮的就在廚房裏怒摔鍋碗瓢盆,任誰聽見都得罵一句。
在腦中亂想了無數個結果的蘭懷君,默默地将手放下,表情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一樣,小聲呢喃了一句,“要……”
“現在還早,怎麽都在廚房?”
陳松石打了個哈欠,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廚房門口了。他聲音裏還透着困意,身上只是披了件短衫,扶着門往裏邊瞅了一眼。蘭懷君一大早的起來沒什麽奇怪,怎麽時婉也在這兒?
時婉聞聲兒,慢慢轉身看了他一眼,然後尴尬的笑了笑,支支吾吾的吐出兩個字,“……餓了。”
陳松石:“……”
蘭懷君也怕陳松石變了臉,忙不疊的想要解釋,“囡囡是讓我叫起來一塊兒做早飯的,她……”
“昨晚,都沒吃飽?”陳松石問。
“嗯。”時婉答。
“嗯?”蘭懷君疑惑不解。
陳松石臉上爬上些淡淡的笑意,擡腿走進廚房,彎腰撿起地上的瓢盆,然後直起身子将東西擱置在竈臺上。
看着二人僵在那兒不敢動,他嘆了口氣,笑道:“去打水洗漱一下吧,這兒我來就行了,有什麽一會兒再說。”
蘭懷君和時婉被他和氣的攆出了廚房,二人沉默的穿過裏堂,走到院子裏,才像是回神了。
“他今天怎麽都不生氣了?”蘭懷君就納悶這個,平常他在廚房碰倒了東西,陳松石總是免不了一頓說教的,今天怎麽不說了?
“松石,他平日裏愛生氣嗎?”時婉疑惑。
她覺得陳松石看着儒雅溫和,不像是容易生氣的人,特別是比常人都要多上許多的忍耐力。應該不至于像蘭懷君說的那樣,是個愛生氣愛說教的人。
果然,蘭懷君搖了搖頭,邊走近井邊,邊解釋:“不,陳先生很少會生氣,他只是喜歡說教我。他說我不醉心于讀書,整日只知道操弄那些個家夥事兒,白白荒廢了自己的年歲。我雖然不喜歡聽,但是他說的一點也沒錯,他說我思想迂腐愚昧,不知道自尊自重,只想着舊環境時候的卑躬屈膝的伺候人。不過他說的極其委婉,也許是怕我傷心,也沒對我說過重話,只限于這樣的說教了。”
時婉點點頭,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邊,想也沒想就開口了,“他……書秋說的,你都聽的懂……”
說的話颠三倒四,時婉也不知道該怎麽重新說好它,只能先自己捋捋話頭。
“陳先生和先生不一樣。”蘭懷君明白她想知道什麽,但是他也不能光站着說話,把吊桶放入井口,然後扶着那轉動的把手,仔細和時婉說了說,“先生出國留過學,學的和陳先生不一樣,他直言直語慣了。但是陳先生不一樣,他能破開這重重困難,站在這兒和我們說話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時婉也沒閑的,她提來旁邊的小水桶,放在水井邊上,等着蘭懷君将水桶吊上來,然後倒些水,先洗洗臉。
蘭懷君轉的也不算吃力,只是要了些時間,等着将吊桶裏的水,“嘩啦”一聲,倒入那接水的水桶裏了,他才又繼續續上。
“先生其實不大理解陳先生。”
時婉彎身去舀水的動作一頓,反倒緩緩站直身子,蹙眉問:“為什麽這麽說?”
蘭懷君直接彎身去提那小水桶,然後又是“嘩啦”一聲,時婉拾過來的木盆裏,已經倒上了大半盆。
“我不知道國外的生活好不好,也不知道先生過得開不開心?”蘭懷君将水桶放下,然後徑直蹲在井邊,微微倚靠着,仰頭去看了看時婉,聲音小了很多,“但是,我也算是陳先生養大的。他是封建家族裏的嫡長子,過得不好,我跟着他,自然過得也不好。所以學會伺候別人,像是刻進了骨子裏,改不掉。”
“直到有一天,封建家族倒了。大家死的死,傷的傷,陳先生偷偷帶了些錢和幾個兄弟姐妹跑出來了。但是流年不利,錢被騙光了,逃跑的路上,死了兩個弟弟,一個病死的,一個是餓死的,還走丢了一個。起先跑出來的時候,家裏就病死了個姐姐,後來只剩下一個妹妹,不過運氣也不好,她讓別人買去當了個沖喜的新娘子,嫁公雞,最後人也沒了。”
“我那個時候,不願意跟着陳先生喝西北風,我就去拿着個破碗去要飯,被那的地盤上的人打了個半死,陳先生還是來找我,把我背回去了,照顧了我大半個月,還能有好吃的。後來,我才知道,陳先生去街上給人寫書信,讓一個土地主看上了才華,雇到家裏邊當了個私塾先生。偏偏那家孩子不是個消停的,頑劣得很,時常要陳先生給他當馬騎。”
“最後,土地主也倒了,陳先生偷摸的帶我去拿了些值錢的東西。我們倆就一路跑一路給人寫字謀生,輾轉來到了這個小縣城裏邊,才踏實的住了下來,這兒是先生的老家。”蘭懷君說了這麽多,捧了一把水就往臉上潑了潑,冷的他清醒了好多,才又繼續,“陳先生的忌諱,就是這些事情。他自己不想說,也不許我說給先生聽,就憋在自個兒的心裏,穿着一身文人長衫掩蓋住這些不堪。”
時婉靜靜地聽着,沉默不語。她只知道陳松石說給她聽時的輕描淡寫是假的,但是卻沒想過,真正的故事居然是這樣發展的。
蘭懷君說的粗糙大概,但是她卻不敢想,也想象不出來。那樣的境地之下,陳松石抛棄了自己的骨氣,只為了“活着”二字,拼命努力,卻過得那般不盡人意。
安守本分度日不假,卻也不真實。他會設想最壞的結果,卻也會努力找機會絕境逢生,平凡于命運,卻不甘于天命,說的大概就是陳松石這樣的人吧。
他不屑于揭開傷疤,反複鞭撻自己。
他只是想着得過且過,過不下去了,轉頭再看看,覺得自己還能過下去,就又站起來,換副模樣活着。
聽蘭懷君說了這麽多,時婉一時間沒了話頭,她也找不出該說怎樣的話頭?
也許,蘭懷君也覺得陳松石和他一樣,所以陳松石的說教從來不起效果。但是衛書秋就不一樣了,他在蘭懷君心裏的地位是不可撼動的,所以相比較之下,他更願意聽衛書秋的話。
這樣的相比較之下,時婉心中有些無力,即便是覺得可笑,可是卻笑不出來。
根深蒂固的東西,不是她譏諷幾句話就能改變的。更何況,這已經變成了畸形的偏見,已經不能動搖半分了。
她覺得悲哀。
在這樣國土淪喪的背景下,有些東西是注定不能平起平坐,這已經形成了一個不可見的階梯式現象。
二人坐在院裏的桌邊,陳松石原先披着的衣服,這會兒已經穿在身上了。手裏還端了兩個碗,将東西一放下,一句話也沒說,就又折返回去了。
不過短短幾分鐘,他又端着一碟鹹菜出來了。他們的早飯就是兩碗面條加一碟鹹菜,已經是簡單的不能再簡單了。
這回,陳松石才落座。他不餓,就坐在一邊看着他倆吃,再時不時的問兩句。
“昨夜裏怎麽餓了也不說,要不是今早我聽見廚房有聲兒,還真以為你們是餓的不行,準備打砸鍋碗瓢盆,以昭示自己沒吃飽,向我示威什麽的。”
蘭懷君顧不上燙不燙,吸溜了一口面條,口齒含糊不清,“就是,不小心碰到了,哪知道就碰倒了?”
“慢點。”陳松石看他那副搶食的模樣,無奈,“又沒人和你搶什麽,你慢點吃!”
“松石。”
陳松石側臉看她,“嗯,怎麽了?”
“你不吃嗎?”時婉攪和了一下碗裏的面條,散散熱氣。見陳松石還端坐着,沒有半點要再去端一碗過來的模樣,“都這個時間了,你不吃點嗎?”
“不用了,我不餓。”陳松石笑說,“要是下次又餓了,可別再和懷君大清早的爬起來,又去廚房裏邊,又是砸鍋碗瓢盆的。”
時婉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的笑了笑。
陳松石:“下次餓了,就敲我門,我要是聽見了,說不準就能爬起來做一頓,吃點暖和的填填肚子。這也不是什麽丢人的事情,沒飽飯吃的時候,不是經常有的嗎?”
“嗯。”
時婉應了一聲,就沒再說話,陳松石坐了一會兒,才起身又走進了裏堂,不知道是去換衣服,還是去叫衛書秋起床。
“刀子嘴豆腐心。”蘭懷君小聲支吾了一句。
時婉咬着面條,也是失笑,“不怕他聽見了,回來又是一頓說教?”
“碎碎念的時候,可像個老頭子了,”蘭懷君繼續小聲嘟囔着,“特別是穿着那身長衫,簡直把封建刻板四個字刻在腦門上。他就是個封建大家長。”
面對蘭懷君的小聲吐槽,時婉也是沒忍住笑出了聲,補充道:“這封建大家長還會做飯吶,別人家的就知道剝削,這話說的不嚴謹。他應該是刻板的大家長。”
“對對對。”蘭懷君理解不了這意思,但是刻板聽着比封建好聽,他就忙不疊的點頭附和了。
有文化的人說話,就是不太一樣,這話瞬間就升華,不像是罵人的話了。
蘭懷君記在腦子裏了。等沒事的時候,他要抱着書去請教時婉,就拿上一本說文解字,讓時婉給他講講大道理,多學一點,以後罵人了也能迂回委婉的暗諷一遭。
這樣一想想,還真是不錯,起碼肚子裏有點墨水了。罵人也不用那麽費盡心思,抓耳撓腮的想破天,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玩意兒?
一大碗面條,不出一會兒的工夫,就已經吸溜見底了。蘭懷君吃飽,心滿意足的拍拍肚皮,然後跟時婉說了兩句,就起身腳步飛快的竄上了樓。
然後,沒多久,他肩上背着一個小布袋子,就興致沖沖的跑了下來,嘴角咧的老大。
時婉餘光瞥見他跑過來,捧着碗喝了口面湯的眨眼工夫,蘭懷君的就站在桌邊等她了。
“天亮了,咱們捯饬一下,不等先生了。”
時婉放下碗,仰頭看了他一眼,還沒打算動身,“不等他了?那學堂裏學生的早課是誰上?”
“我過去上一小會兒。”陳松石已經換了一身深灰色的長衫,從裏堂走出來,還慢條斯理的整理了一下自己衣衫的袖口和衣襟,嚴謹極了。
時婉不懂,這學堂上課,教書先生還帶替班的嗎?
陳松石看時婉困惑不解,淺笑着解釋,“之前上課,我們就商量好了。早課我上,晚課他上,全天的課程,我二人各占一半。總不能讓學生們看着一個先生上課,看的疲乏罷。現在加上你了,這課程看着還能調整一下,你能幫着書秋分擔一兩節洋文課,書秋正好就專心教算術,我嘛,還是教傳統的。”
時婉好奇詢問:“聽書秋說,你這個月都沒怎麽去上課,你……”
“嗯,布置了一些背課文的任務,給他們一些時間學會理解。我向來不以死記硬背為主要,只講究融會貫通。要是一股腦的趕鴨子上架,少不了聽學生的怨聲載道,意義不大,反倒讓他們望而生畏,得不償失。”
陳松石這種平和的教書态度,時婉有些贊同,但又有些不大贊同。
但是,轉念一下,這個不大贊同又能立馬被推翻掉。追逐分數之多寡,不留心質的升華,最後反過來一看,似乎也就将皮毛學了個融會貫通。
即便這個教書方式不可取,太過松懈,有些不符合常理。但是不得不承認一句,說教的再多,都不如自個兒理解透了。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
他似乎不想将自己擺的特別高,還是和學生們并肩站着,如老友談心一樣。用最通俗委婉的話,說着流傳千年的道理。
沒了先生的架子,卻也多了個不務正業的頭銜,瞧着怪難看的。
時婉卻有些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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