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章

第 21 章

一連數天,時婉聽話不出門,只是在吃飯的時候,偶爾向接觸的傭人打聽時驚鴻的動向。

傭人一連幾天的話都沒有變過,每次一問還是不變的,大少爺帶着老爺早出晚歸,就連過年最熱鬧的那天,都只是吃了頓飯,就走了。

這樣的情況延續到年後的那幾天過完,時婉已經要動身去申城了,還是沒有機會碰上時驚鴻一面,也打聽不到傅蕙現在的狀況。

陳松石雖看着,但不清楚是何狀況,他也不好說話,寬慰的話更是亂說不出來。

時驚宣負責送他們上車,只是上車之前,他偷偷塞給一封書信,貼着她的大衣滑進口袋裏。

時婉沒發現他的小動作,陳松石眼尖看見,但這兒人多嘴雜,不宜說這個。

時驚宣擔心她,也不敢多嘴,只是給了她一個離別的擁抱,“等你忙完了,我估計還能去你那兒借住兩天,到時候你別趕我。”

時婉笑笑,“嗯,不趕你,在學校別常給大哥添亂,自己也大膽闖一闖。”

“我知道,等你回來。”

時婉點點頭,沒再說。

火車嗚嗚一陣作響,伴随着咣當咣當的車輪聲響起,站臺上時驚宣的身影漸漸變小,直至變成黑點到完全看不見。

這次的車座還好,沒那麽擁擠,或許是前往申城的人确實不多,他們這節車廂的人只是三三兩兩地坐着。

他們二人就坐在角落的位置,并不引人注目。

陳松石還是留心在坐下之後,四處打量了一遍,确認沒問題,才壓低聲音同她說話。

“剛剛,驚宣往你口袋裏放了封信,趁這會兒剛開車,沒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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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婉聽他說得,手偷偷地摸上自己的大衣口袋,感覺到口袋路裏那不對勁的觸感時,她微蹙眉,謹慎将東西掏出看了一眼信封紙,空白一片,誰寫的也沒有說明。

陳松石:“我替你注意,你放心看。”

時婉點點頭,臉上的表情難得凝重,立即動手将信封拆開,裏邊只放着一張薄薄的信箋紙,紙上字數寥寥,粗略數下來不過百字。

但展開信箋時,入目的第一個字,她光看着就不由瞪大雙眸,不敢耽擱,立即快速将內容掃完一遍之後,又将信箋紙塞回信封裏,神情突變。

陳松石只是豎着耳朵聽她的動靜,察覺到她将信箋收起來的時候,他才将掃視的目光收回。

“怎麽了?”

時婉心情開朗,左手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衣口袋,輕松笑道:“已經沒事了,這信是故人所贈,已脫困境,終佳偶天成。”

陳松石點點頭,“這是好消息,是吉兆,此行定然一切順利。”

“嗯,你說得對!”

她笑容依舊,“此行定然順利!”

嗡——

咣當咣當————

此行的開始,就是長達十多個小時的車程,如同之前從州縣回家一樣,二人硬熬過去。

到達申城的時候,二人幾乎是頭重腳輕的不像話,車站人潮擁擠。

他們不得不拉着手,順着人海慢吞吞地擠出車站,然而車站口卻等着更多接車的人,看見這一波出來,各個都抻着腦袋往裏看。

二人來之前沒聯系熟人,這會兒好不容易擠出車站,陳松石就想先找個地方歇歇腳。

要走了,卻被時婉一把拉住,擋在這兒,後邊出來的人還得仔細着不撞上他們二人,一時間就兩人顯得突兀。

是徒生變故的外來者,也是打破規則的逆行者。

陳松石不明所以,回望她一眼,卻被她指了個方向,順着她指出去的那根蔥白纖細的手指方向看去,就見接車的人群中,不知道是誰舉着一塊寫着“陳時夫婦”四個大字的布條,時不時舞動一下。

他沒明白,又回過頭,眼神詢問她,怎麽了?

周遭太過嘈雜,時婉也不想費神在這兒扯着嗓子喊話給他聽,便就着二人牽在一塊兒的手,拽着陳松石往舉着那布條的人方向穿去。

陳松石沒想拖住她,二人還是有些艱難的穿過人群,朝那靠近。

先前是人多又隔得遠,所以完全沒有注意到舉着布條的是什麽人,這會兒靠近許多,隐約能從那擁擠在一塊的人群裏,辨認出兩個嬌小的身影。

時婉眼眸一亮,忍不住拉着陳松石腳步又快了一些。

“婉婉姐,這裏!”

少女輕快嬌俏的聲音驟起,陳松石遂循聲望去,兩個手拿竹竿的女孩從人群裏擠過來向他們靠近,視線上移幾分,那塊之前看見的布條在竹竿的頂端迎風飛舞着,“陳時夫婦”四個字格外亮眼,亮得他無話可說。

此情此景,他還以為是什麽游行示威的現場,晴天霹靂的,他和時婉突兀的成了這場游行示威裏的主要人物。

終于成功會晤,時婉沒急着與她們敘舊,只是說先找個歇腳的地方,然後再細說。

半個小時後,一行幾人縮在一處坐落在偏僻巷口的面攤上,這兒太偏僻沒什麽人上座,跟老板要了幾碗馄饨,她們這才坐下細聊。

“這位是陳松石,陳先生。”時婉給陳松石介紹圍坐在這兒的兩個女孩子,“左邊這個是傅茴,茴茴,是傅伯伯家的小女兒;右邊這個是翠翠,是以前我在申城這兒租住那房子房東的女兒。”

陳松石颔首,溫和:“你們好。”

傅茴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驚呼一聲,“嚯!”

驚得其他三人,身子都抖了抖!

時婉只和她相處過幾年,她那時候也懂事,但二人關系都不如和傅蕙那樣親厚,更像是點頭之交卻不深交的熟人。

今日,她這番作為,實在不是她的風格,時婉能猜到一二,擡手扶額,無奈笑笑。

“蕙蕙姐給你遞信過來了嗎?”她看傅茴,那淺淡的笑容裏多了些包容,“伯父還說聯系不上你,你倒是會給自己找人聯系。”

傅茴得她這番似誇獎又似訓誡的話,也不生氣,少見地露了願意親近她的笑臉,卻是一聲不吭又突生疏離。

翠翠看她那樣子,就知道她現在是高興的,但礙于與時婉的關系不那麽深厚,便笑笑不說話,那她就替她說了。

“嗯,剛過了年,那邊就打了電話過來,我也不知道她聽見了什麽,接了那電話之後就一直是這模樣。今日一早做了這塊布條,還非要拉我出門去車站,問她做什麽,她也閉口不提,沒告訴我。”

翠翠說的消息,囊括一切重點,但重點具體是什麽,還沒明說,因為她也不知道。

傅茴只聽不說,笑容不減反增,眼神看着對面的二人,透着莫名的火熱。

陳松石遭她看得頭皮發麻,臉上維持的笑容都有隐隐崩塌的跡象。

但他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這點事情,完全是小意思,克服克服就能過去了,完全不是問題!

默默做了幾個深呼吸,反複在心裏催眠自己,不停碎碎念,忽略掉那眼神就好,忽略掉那眼神就好……

時婉也被她看得不自在,雖然不好明說,但隐晦提示兩句還是可行的。

“茴茴,我們趕過來的時間不湊巧,或許是有些急了,因為舟車勞頓,沒時間梳洗,儀容不好看,不過你怎麽總是盯着我們看啊?”

“好久沒見你了,我就多看看。”她笑說,還眨了眨眼,帶着孩子的俏皮,“這位先生,是你中意的丈夫嗎?”

時婉:“嗯?什麽?”

“哦!那就是暫時不算。”她只從時婉的只言片語中,了然地回聲,“姐姐給我來了電話,她最近就要跟着時大哥一塊兒離家,我問她是不是家裏發生了別的事情,她沒提太多,但透露了一點,應該是她的婚事。

婉婉姐,你剛從那邊過來,你知道我家發生了什麽嗎?姐姐她怎麽突然就說要嫁人了?明明以前爹催促她的時候,她總是找個借口搪塞過去,現在怎麽想通了?”

她不知道家裏發生了什麽,所以對傅蕙做出這樣的決定,百思不得其解,遂胡亂猜測。

“她是不是生病了?因為不想讓我擔心,所以才用時大哥當借口的?婉婉姐,你過年這段時間肯定去了我家,你能不能告訴我,姐姐她是不是出什麽事情了?”

時婉面對她的詢問,有些為難,一時還沒想好措辭,陳松石先出聲替她回了。

陳松石:“她沒事,就是生了點小病,我們想去見她,但傅老先生怕病氣傳染,只是給我們帶了她的話。時……大哥,回來的晚,聽說這件事情後,打算帶她在身邊,去他們那邊的醫院,他說這樣比較放心。”

“那為什麽是時大哥帶她去,我爹怎麽不管?”傅茴只覺得這話裏有些貓膩,但是想着想着,她又覺得能說通,“不對,家裏的生意還要人看着,我不在家,時大哥也是從小一塊長大的,把姐姐托付給他好像确實是對的!我就說嘛,快兩個月了,一點消息都沒給我,原來是因為生病怕我擔心,所以才不聯系我的!”

她自說自話,将這個謊給圓上,又繼續碎碎念。

“那這樣看來,說婚事還是用來搪塞我的借口,多虧我靈光的小腦瓜,不然真叫他們騙過去了。這一天天的,一個個都不讓人省心,實在是頭疼!”

說到最後,她還故作頭疼地扶額,表情更是一言難盡。

其他三人看她自信的動作一眼,又面面相觑一下,眼神交流十分順利,等到她終于過足了自信的瘾,馄饨也送上了桌。

四人沒多話,先飽餐一頓再打算接下來的事情。

兩三個小時後

翠翠領着幾人一塊去了之前時婉住在這兒的房子。

那房子坐落在鬧市邊上,沿着大馬路邊上的一條幹淨的小巷子往裏走,轉折多處,經過某家人的敞開的後窗,再走個一百米,擡眼就能看見一小幢木制的兩層小樓,擁擠在這狹小的地方。

站在外面看着擁擠的房屋,翠翠拿鑰匙開了鎖,推門而入卻是另一方天地,這房子像是個小四合院,堂屋裏通着天井,正中央放着一口養着一簇荷花的白瓷大水缸。

現在的時節不對,那水缸裏的荷花還豎着幾根枯枝,略顯蕭條之色,走近看一眼,幾尾小紅鯉在其中游曳。

房子沒有租給別人,一樓的裏邊除了這口缸,還放着一把搖椅和一張小圓桌,角落裏的樓梯邊堆着幾簇茂盛的植物,暫時辨認不處品種。

二樓還有兩間屋子,推開窗,一間能遠遠瞧見車站的的光景,一間視野不錯,能看見穿城而過的申江。

屋子很幹淨,不難看出,這兒雖然偏僻,但應該經常有人過來打掃。

翠翠:“這兒,我休息的時候都會過來打掃,之前也有人詢問過,但是嫌棄這地太偏僻,也不安靜,不願意給我合适的價格,一直閑置。婉婉姐,你要是還沒有找到住的地方,就先住這兒吧。”

“我可能不會住太久,但不白住你的地方。”時婉動作很快,從随身攜帶的小包裏拿出來之前,時驚宣偷偷塞進她包裏的錢,找出二十多塊一把塞進翠翠手裏,不給她推辭的機會,“你推辭的話,我就另找地方住。”

翠翠的話堵在嘴裏,沒能找機會說出口,最後還是點點頭。

“你等我一會兒,我放了東西,就随你去拜訪伯母,她身體還好……”

“婉婉姐,不用了,我娘她已經走了。”翠翠沒聽她說完,就出聲提醒她這個事,見了時婉錯愕的表情,她覺得眼眶微熱,很是動容,随後笑了笑,“現在,就我一個人。不過,茴茴她偶爾覺得學校住着不舒服,就會去我那兒擠一擠,我……過得很好。”

時婉還有好多話想要說,但現在喉頭哽着,不知道怎麽辦。

陳松石剛将東西搬上樓,下來就看二人站着,靠近時婉一些站着,出聲緩解:“嗯,今天辛苦了,你和茴茴先回去休息一會兒,等我們稍做整頓之後,再去找你們。”

他的話似是催促謝客,又像是掩蓋此刻二人間的無聲悲傷。

“婉婉姐,你的東西我都給你放好了。你們先休息,我們就不打擾了。晚上我再和翠翠過來找你們一起去吃飯!”

傅茴正好從樓上下來,嗓門一亮,此刻的悲傷悄無聲息地溜走了。

翠翠吸了吸鼻子,笑道:“是啊,你們過來也累得不行,我和茴茴先走了,你們抓緊時間休息一會兒吧!”

二人結伴,邊囑咐,腳下的步子邊往門口而去。

“你們休息!”

傅茴的最後一句話音落下,砰地一聲關門聲隔絕門外的嘈雜,更昭示着她倆已經走了。

時婉目光還落在那扇關着的大門上,遲遲沒有收回來。

陳松石擔心她故地重游會勾起他不知道的傷心事,“囡囡,在車上的時候,你沒怎麽休息,現在先安心去休息一下,別的事情等休息好了,再說。”

時婉轉頭回來看着他,眼中是化不開的愁緒,“松石,我……”

“先休息。”

陳松石又重複這話,擡起雙手扶上她的雙肩,然後輕輕拍了兩下,“人生在世,生死有命,禍福相依。雖然趨吉避兇是天性,但不是萬全之策,我知道你想做什麽,但生死的事情不是你一個人能決定的。

得向前看,囡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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