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章

第 32 章

最後的結果，他們還是決定讓時婉離開之江，前往江右，并認為那裏是目前相對比較安全的地方。

船劃過對岸，除卻時婉和蘭懷君，其他人都動身要下船。

衛書秋靠在最邊上，第一個出去的就是他，蘭懷君瞧着他出去，面上不在意，但心裏還有些小疙瘩。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蘭懷君按捺不住心思，也鑽出了船艙，時婉随他一塊，但在船艙口停下了。

衛書秋讓其他人先離開，自己就站了一會兒，想看看蘭懷君會不會出來，料想的不錯。他鑽出船艙，剛剛站穩，就與站在岸上的衛書秋對上了眼。

衛書秋沒說話，他也沒說話。倒是在船艙中探出頭來的時婉，看了眼二人，出聲催促道：“這一別，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見一次。難得見面，懷君，你同書秋多說兩句，我讓船家稍等你一會兒。”

她不出去，只是為了給二人，說些體己話的空間。

蘭懷君心中感動，回頭看着她，感激地點點頭，踩着船頭，往那碼頭上跨去。

“小心。”

衛書秋也不是幹看着，見他上來立即伸手攙扶着，讓人站穩了，才松開手。

他以往就是聽別人交代，現在輪到他來交代別人，難免拘謹扭捏一會兒不吱聲。只是低頭看着自己的鞋頭，或許是趕過來的時候太着急，現在來看，那處滿是泥。

衛書秋就看着他這模樣，心中有些愧疚，笑道：“沒有什麽要和我說的嗎？”

“我……我不知道要說些什麽……”他的聲音很小，聽着可能是因為不好意思，所以才這樣的。

衛書秋沒責難他，雖然他的時間有些緊，但可以适當的為蘭懷君停一兩刻鐘，等他說兩句體貼話。

他現在就是久別重逢後的近鄉情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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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有千言萬語，但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懷君，我很抱歉。”衛書秋笑得牽強，愧疚道：“又讓你開始颠沛流離，居無定所了。”

蘭懷君還是不知道說些什麽，只是緩緩擡頭看他，滿臉帶着疑惑不解的神色。

“我就好像是打破了你和松石平靜生活的那一顆石頭。石頭入了水，就已經回不去了，掀起陣陣漣漪，讓人注意到，也攪動你們的生活。”

“您說得太奇怪，我不明白。”蘭懷君聽他說得一臉茫然，不解地搖搖頭。

衛書秋笑道：“不明白也沒事。不明白才最好。”

他擡頭拍了拍蘭懷君的肩膀，笑容慢慢淡去。蘭懷君看他這樣，想了想，這才開始發問：“您之後，是不是就一直待在之江不走了？”

“沒有，我可能馬上要去京城了。”

蘭懷君：“那之後會去江右嗎？”

“這個不好說，應該不會過去。”

蘭懷君：“所以，這算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嗎？再沒有下次見面的機會了？”

“也許，我們還會有機會再見面的。”衛書秋算是安慰他，也像是安慰自己，情緒有些淺淡，“懷君，我還有件事情想問問你。”

“您說。”

衛書秋定定地看着他，情緒無從察覺，“你為什麽不想跟我一塊走了？還是說，你其實在心裏埋怨我。想着都是因為我，松石才沒了，也是因為我，你現在居無定所的嗎？”

蘭懷君搖搖頭，垂眸将目光落在他的胸口，看着他胸口鼓動的弧度，又想起了陳松石渾身是血的模樣。

“不是的。”他突然就哽咽了，“我答應過他，在他不在的時候，幫他照顧囡囡。他現在不在了，我得守着囡囡，照顧她。”

“……你瞧着還是個孩子，怎麽照顧好她？”衛書秋心疼他。

蘭懷君紅着眼眶，擡眸看他，他的臉在眼中水光的扭曲下，有些模糊不清，“人，不都是從孩子時候過來的嗎？這是我和陳先生的約定，我得遵守這個約定。我也會努力讓自己變強一點，我一定能照顧好囡囡。”

他擲地有聲，讓衛書秋有那麽片刻陷入深思，但只有那麽一會兒。

他終于還是憐惜蘭懷君，将手擡得更高去摸了摸他的頭又放下，囑咐道：“我知道了，你和囡囡，你們去了江右之後，也要好好照顧自己。等以後，我會找機會去看你們的，別擔心。”

“嗯……衛先生，您能抱抱我嗎？”蘭懷君心裏難受的厲害，但想着分別在即，見面的機會就是見一次少一次，總得把握好，不能總說些有的沒的。

衛書秋笑着點點頭，微微将自己的雙手擡起張開，将人抱在懷裏，安慰似的輕拍着他後背。拍打輕輕，聲音沉沉。

“懷君啊，你要和時婉好好的活着。要是聽見了某些沒有證實的傳聞，還請不要輕舉妄動，保護好自己。我跟你保證，我會再去見你們一面的。記得照顧好自己，不用過于擔心我的安全，我很好。”

蘭懷君回抱着他，再次擲地有聲道：“好！”

他的後續工作，是要前往京城進行。蘭懷君不敢再耽擱他的時間。在又擡腳跨回船上的時候，就站在船頭，催促着他趕緊走吧。

衛書秋臨走了，突然無聲地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然後決然轉身而去。

他站着看了好久，直到船家将船劃出去好遠，再不見衛書秋的身影，他才失魂落魄的又回到船艙中，與時婉兩面相對無言語。

他們這個時間回去，時家兄弟不在家，傅蕙和翠翠是一定在家的。

在上碼頭的時候，時婉和他也還是一前一後的離開，時婉在前注意着周遭的動靜，他在後跟着，看看可疑的人。

不過，幸好沒看見有什麽鬼鬼祟祟盯着他們的人，得以安心回家。

他們回去的巧合，傅蕙和翠翠正打算吃午飯，二人坐在飯桌上，傭人剛将最後一盤菜端上桌。

傅蕙低聲囑咐了那端菜的傭人一句，傭人點點頭，快步離了桌，不一會兒又端着兩碗飯回來放在桌上。

傅蕙笑了笑，“你們回來的正好，一起吃個午飯，有什麽事情放到下午再忙。”

她一向想得周到，也沒問二人出門做什麽，只招呼着二人先坐下吃飯。

時婉點點頭，伸手拽着蘭懷君的衣袖，将人一起帶過去，就落坐在傅蕙對面。

“還以為你們忙得沒時間回來，就随便做了點，先将就着吃點。”她看着眼前只有幾盤成色不怎麽樣的素菜，解釋道：“要想吃什麽，吃完之後告訴我，晚上我讓傭人準備上。”

時婉點點頭，“随意就好，我和懷君不挑，能吃飽就行。”

“嗯。”

“傅蕙姐姐今日感覺好些了嗎？”蘭懷君想了想，還是得問候兩句，“還有沒有哪裏不大利落的，一定要說出來。不想告訴我們，但絕對要告訴時大哥，他……”

“等等。”傅蕙察覺不對勁，立即出聲打斷，總覺得蘭懷君說這話怪怪的，疑惑不解道：“怎麽了？好端端的怎麽突然說起了我？懷君，你……不對，你們是不是又有什麽事要去做？還是說，你們要離開之江，去別的地方了？”

傅蕙善于觀察人，猜測也很準确，就如同西方傳說中的魔法師，擅長窺探人心，神秘莫測。

蘭懷君被猜中了心事，不敢再說話，只能微微側臉看向時婉。時婉扯了扯嘴角，對他搖搖頭。

“你們這樣，是我猜對了？”

“嗯。”時婉稍帶着歉意一笑，看向她說話，“很抱歉，蕙蕙姐，剛剛接到的消息，我應該馬上要去江右。或許，可能就一直待在那兒，不再去其他地方了。”

“過年都不回去了嗎？”

時婉點點頭，“不回去了，家裏還有大哥和驚宣。我想我不回去，他們過年還能安穩一些，等局勢稍微穩定一些的時候，我再回去看看吧。”

“好吧。那你什麽時候走？懷君，也和你一塊去江右嗎？”

她此刻就像個挂念即将遠游的孩子的母親，眉眼間盡是關切神色，細細詢問誰也不落下。

“懷君，他想和我一塊走，将他帶在身邊有個照應也好。蕙蕙姐不用擔心我們。江右那裏對我們來說會比較安全，我得了空會給你寫信過來的，不用擔心。”

時婉也明白傅蕙的擔心，她只能說幾句盡量能做到的承諾。

除此以外，再沒有其他有效的說法了。

傅蕙勸不動她，也不想勸她。這是她想要走的那條路，沒必要伸手阻擋，為這樣多災多難的家國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難能可貴。

不過，她擔心的是蘭懷君，他在短短一個月內，輾轉多地，恐怕會不習慣。如果能将他說動留下，放在身邊照顧，時婉也能更放心一些。

她想着，又開口問道：“懷君，你也真的不打算留下嗎？”

蘭懷君堅決地搖搖頭，意思很明顯。

傅蕙還是想再勸說一下，“江右挨着潭城，那邊氣候不比之江。你一個月之內輾轉多地，怕是會水土不服，要不你等婉婉先過去安定好了之後，再過去？”

“不了，我想和她一塊走，要是她先去，水土不服的話，就沒人照顧了。”蘭懷君看她挂念的模樣，心裏暖洋洋，笑道：“我小時候跟着陳先生逃饑荒，跑的地方也多，不會水土不服。而且，我答應過陳先生要照顧好囡囡的，我得跟着她，才能放心。”

蘭懷君的決心也堅定，傅蕙看他模樣，還是放棄了勸說，“那這樣的話，翠翠還是留在之江跟在我身邊。她是申城人，自小沒怎麽四處奔波，我就帶稍微她适應一下，教她做些生意什麽的。”

“嗯。”

時婉：“蕙蕙姐，要是還能讓她去上學的話，就讓她去上學吧。”

“這個，等過段時間再想辦法，現在，在家裏閑着也是閑着。”傅蕙笑道：“她年紀還小，到時候看看能不能送出國留學一段時間。”

“也是，她來的匆匆忙忙，證件應該沒帶上，給她弄個身份也要些時間。”說到這兒，時婉蹙眉想了一會兒，沒想出更好的辦法。

傅蕙：“我打算讓她頂替茴茴的身份。”

“什麽？！”

三人異口同聲，目光紛紛看向穩坐在那的傅蕙，滿是詫異。

“嗯，沒什麽人見過茴茴，她沒滿十歲就去了申城，之間也很少回來。除非是在申城，不然，沒人能知道現在的茴茴是翠翠頂替的。”她說得很是淡定，就仿佛是死了一個不相幹的人，而不是真的傅茴。

翠翠這幾天剛剛緩過來一些，現在突然又聽見傅蕙這樣說，雖然是為了她好，但更顯得她像個鸠占鵲巢的冒牌貨，心中的內疚迅速擴散放大。

她紅着眼，問：“蕙蕙姐，能想個別的法子嗎？将我說成是，是傅家下人的孩子都成，我可不可以不占着茴茴的名字？”

翠翠內疚，對傅蕙的話也不敢反駁，只是希望她再考慮一下。

翠翠的話，讓她沉默了一瞬，還是将心中考量說出。

“我現在的處境也不安全，有人還在盯着我。我來這兒的時候，只有我和驚鴻兩個人，傅家也還有眼線，随意捏造一個身份，對你來說更危險。”傅蕙頓了頓，像是喉頭哽了一下，才繼續，“你用茴茴的名字，更安全一些。但是你一旦用了之後，就再沒人知道你原本的名字叫翠翠。翠翠，這并不是一件讓人愧疚的事情。因為你從今往後，就是傅茴，沒人在意你是真的還是假的。你帶着這個名字所面臨的危險只會更多，但現在的你迫切需要一個身份。如果你覺得用了這個名字，是對不起茴茴的話，我盡量想辦法給你找個別的新身份。不要有負擔，這是為了你的安全，必須得做的事情。”

“蕙蕙姐，我……”

傅蕙繼續理智分析，“你用了茴茴的名字，以後不論你做出什麽樣的成就，大家只會記住傅茴這個名字，不會記得你的模樣。如果用茴茴的名字，讓你覺得這會是使你愧疚的事情，那茴茴才算是占了大便宜。”

翠翠被她這樣一說，霎時沉默不語，傅蕙說得對。

“人死不能複生，我這樣說，其實我也存在一些私心，抱歉。”傅蕙說得坦坦蕩蕩，“這件事情，不用立刻決定。算算時間也得再等兩個月，我托人給你留意到出國留學的名額時，再告訴我就成了。”

她沒有讓她立即做決定這事，翠翠還是很感激的，遂乖乖點頭。

時婉和蘭懷君對傅蕙的一番解釋，突然也就表示理解了。

現在，并沒有足夠的時間讓她們傷春悲秋，果斷做出沒有任何纰漏的決定，才是最理智的。

傅蕙能走到這個位置，只表明她确實有實力。

她不僅僅是溫柔随和，更是果斷決絕，充滿大智慧的人啊！

油然而生的敬佩，此刻只是對她一人的。

“你們吃過午飯就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