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章

第 35 章

知道時驚鴻死了之後,傅蕙落了水,病情更壞了。

昏睡不醒,嘴裏還總是無意識地喊着時驚鴻的名字,深陷夢魇之中。

除非咳血的時候,意識能稍微清醒一些,不然就是一直昏睡着,不吃不喝的,面色蒼白如鬼,身形猶如枯骨。

時婉和蘭懷君都希望她能熬過去,可是她也沒能熬過去。

傅蕙在民國二十六年的最後一個月的月底,随着那年的第一場雪,病逝于江右水鄉一帶。

民國二十七年四月下旬,時驚宣也上了戰場,不幸犧牲。

之後的七八年時間,時婉和蘭懷君仿佛與世隔絕,又開始了漫長的等候生涯,沒有時老爹的消息,收不到衛書秋的書信。

兩個被遺忘的人啊,只能相互安慰着,一定要努力活下去。

而時婉的身體一向都好,可就在這七八年的時間裏,她突然毫無征兆的病倒了。

蘭懷君一直都對她是不離不棄的态度,仔仔細細的照顧她,希望她早日痊愈。

一直到民國三十四年的年底,蘭懷君興沖沖的帶着一小沓報紙,和一封剛收到的信件坐船回到家,臉上還沒掩藏不住的喜悅。

砰地推開家門,就沖時婉的屋子裏鑽。時婉吃藥吃的多了,難免身上會有些藥草的苦味有些難聞,但蘭懷君不在意,反而湊近她一些。

他眼睛亮亮的,舉着手裏的報紙給時婉看,指着那大大的投降二字,幾度喜極而泣。

“囡囡,你看到了嗎?我們勝了,打贏了,侵略我們的人被打跑了。從今以後,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說着,蘭懷君的聲音又哽咽了,後邊的話,還是沒有說出來多少。

Advertisement

他手上攥着報紙,讓時婉仔仔細細地看着那幾個引人注目的大字。

“可是,死了多少人啊?!死了好多人……”

喜極而泣後的悲傷如潮水襲來,他将報紙塞進時婉手裏,手上捏着那封信件,動作慌亂地擦試着自己越掉越多的眼淚。

“還有衛先生……還有衛書秋!”

泣不成聲後,他還是放棄擦幹眼淚,淚眼朦胧地看着時婉,将手裏的信件也塞到她手裏。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麽,拽着自己的袖子去擦臉。

時婉看着手上被塞來的報紙和信件,再擡頭看蘭懷君滿臉是淚,當着她的面又哭又笑,然後又哭了起來。

因為戰火,時婉在病中時,蘭懷君自作主張将人帶到了江右城邊上,外人不容易發現的小漁村。

每隔一段時間,蘭懷君就會将時婉托付給鄰居照顧,然後出去一段時間,有時是幾天,有時是半個多月。

時婉拖着病體,也不知道他出去做了些什麽,有心詢問過,但他不願意說,時婉自然而然就很少問了。

“懷君,我們回去吧。”

她沒想着打開信件看一眼,反而伸手去替蘭懷君擦去臉上的淚水,溫和地對他說話。

“我們來這兒,好像有好多年了。我突然很想回家看看,我們回江寧吧。”

蘭懷君讓她擡手擦眼淚,一時竟然忘了自己的動作,看着她溫和地模樣,突然想起故人,一時間眼淚又止不住的往下流,哽咽地應了一聲好。

說走就走,一絲拖泥帶水都沒有。

第二日,二人告別了多年的鄰居,踏上了前往之江的船只,從之江轉個船回江寧,需要很多時間,但他們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了。

那封信件是上船之後,兩人才拆開的,是衛書秋托人帶到江右城裏的,蘭懷君去的巧,正好碰上。

信中多次在說,讓時婉帶上蘭懷君先轉移去安全的地方,他在之江很好,不用擔心他。

那信件确實是衛書秋的字跡,但他留下的時間,卻是兩年前的冬月。

也就是說明,衛書秋現在生死未蔔,下落不明。

蘭懷君原本還有着回家的喜悅,這一刻也消失的無影無蹤,悶悶不樂。

時婉看他這樣,也怕他郁結于心,久病成疾,安慰道:“我們回江寧,那裏有組織上的人,我可以向他們打聽書秋的下落,別擔心,他會沒事的。”

蘭懷君沒有說話,只是端坐着靜靜地看她。

從江右沿水路到達之江,再轉去江寧,前後話費了将近一個月的時間。二人重新踏上江寧的碼頭時,入目的只有戰争過後的殘垣斷壁,和人們的流離失所。

而時家位于江寧西南部的那座城裏,那座在民國二十六年慘遭屠戮的城,時老爹就死于那場屠殺。

這件事情,還是時婉重新和組織取得聯系之後,他們告訴她的。

“時婉同志,節哀。”

時婉緘默不言。

她知道沒有時間讓她哭天喊地,沒有人會願意聽她聲嘶力竭的控訴,沒有任何地方能讓她稍坐一會兒思考下一步該做些什麽。

時婉突然就覺得,她在這長達十多年的戰争中,像個扛着槍四處奔走的逃兵。

羞愧使她無處遁形。

戰争是殘酷的,而時家幸存下來的她像是罪惡的。

“時婉同志,我們組織現在的情況,并不樂觀。雖然兩黨在抗戰期間統一戰線,但是随着抗戰結束,兩黨的關系又迅速惡化成抗戰前的狀态。”

“對,根據渝州傳來的情報,他們秘密關押着我黨多名革命同志,我們的同志在向我們求救。不止如此,據申城傳來的情報看,他們很可能在這種關鍵的時刻,向我們進行反撲。我們需要足夠的鎮靜,來面對他們下一步的狠招。”

時婉:“那我現在的任務,是什麽?”

“組織上,需要你先前往申城,與申城的同志取得聯系,并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況下,帶出情報。”

“好。”她只是應了一個字。

于是,他們只在江寧的時家停留了半天,就又踏上了去往申城的船只。

沿着水路走了幾天幾夜後,在民國三十五年的年初,随着那晚深夜落下的鵝毛大雪,二人又重新回到了當年倉皇逃離的地方。

申城,這個擁有着二人共同噩夢的城市。

不過,時婉沒有時間悼念長眠于此的故人。她立即拉着蘭懷君,快步走入正軌,靠着僞造的身份,迅速融入申城。

一環一扣地搭上了許多暗線,并在民國三十七年冬,她與翠翠再次重逢。

彼時的翠翠三十二,靠着傅茴的名字和留學歸來的名氣,與申城彙聚的上層名流貴婦人聯系頗多。

時婉能再見到她,其實也是巧合的事情。組織裏有位同志卧底成了反動黨派高層軍官的夫人,并策反她的丈夫,而時婉是她丈夫手下的記錄員。她向翠翠介紹了時婉,陰差陽錯下促成了二人的相認。

就在陳夫人的府邸上,她看二人相處這樣熟稔,打趣道:“你們居然還是熟人,這可不就是巧了嗎?”

時婉笑道:“她是我鄰居家的妹妹,所以比較熟悉。”

她點頭了解,然後在時婉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擡手去握着她的手,也笑道:“這樣一來,可就好辦多了。傅茴,她在某些方面可是響當當的人才。我肩負着我先生交給我的任務,打動她替總司令員效力。”

“陳夫人說笑了,她從小脾氣就犟得很,我可勸不動她。”時婉面色平靜地攥緊了被她撫上的那只手,笑容很是疏離,“不過也是謝過陳夫人了,要不是您告訴我,我還不知道她已經回國了。”

“客氣了,陳夫人。”

陳夫人突然想起了什麽,笑道:“等有空了,将你先生也帶出來,我家那位倒是想認識一下,能俘獲時小姐這樣奇女子芳心的人是什麽人物。”

說到這個,時婉臉上的笑容淡了許多,但她還是聲音溫和地說:“我先生也姓陳,叫陳松石。他目前不在申城,等有空,我就替陳長官說一聲,看看能不能找機會碰個面什麽的。”

“光聽名字,還以為是本家。”陳夫人笑的和善,“之前瞧見你身邊跟着的那位小先生,還以為就是你的丈夫,沒想到你的丈夫另有其人。”

“嗯,那位是我先生的表弟,跟着我先生和我一起生活的。我先生不在家,他也擔心我的安危,所以總是接送。”

陳夫人:“那,小先生和傅茴小姐也是熟識嗎?”

“是摯友,他們以前關系就好的不得了,加上這麽多年不見,感情怕是更加深厚了。”時婉同她開玩笑。

“原來是這樣,那我也不好留你們,本就是瞞着我丈夫偷偷和你們唠嗑的。現在時間也晚了,要是讓他知道,我私下和你聯系,他又得說我疑心重,幹涉他的工作了。”她三言兩語,就将今天的見面給出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時婉沒再說話,只是笑着點點頭。

陳夫人将二人送出了門,正巧碰上剛回家的陳長官,時婉與他對視一眼,只是扯了扯嘴角點點頭,算是問候了。

陳長官沒伸手攔人,也點了點頭,看了翠翠一眼,意味不明地說:“勞煩時記錄員休息時間還跑我家一趟,真是抱歉。”

時婉還是不多話,點點頭,領着翠翠離開他家門。

這場戲演得很好,有心人也難看出其中的彎彎繞繞。

時婉領着翠翠走了一路,沒人說一句話。甚至時婉的雙手還是緊握成拳,一副受氣隐忍的模樣。

踏在往常回家的路上,她的心境稍稍有些變化,腳下的步子也迅速得多。

蘭懷君擔心,就站在門口等着她,遠遠看見時婉帶着一個人迎面而來,他趕緊腳步匆匆的走上前去。

“今日怎麽走得這麽突然?事情是辦妥了嗎?”

時婉見走到了家門口,緊繃着的情緒不由得松懈下來,頓住腳步,擡手揉了揉眉心,無奈道:“陳長官的夫人請我去她府上做客,可能是有人說了什麽風言風語讓她聽去了,今兒就是為了敲打敲打我。”

她的聲音壓低了些,像是怕人聽去,說成了她的醜事。

蘭懷君點點頭,轉而看向她身後帶回的翠翠,表情有那麽一瞬間是愣怔的,但只有那麽一瞬間,他迅速反應過來看她,滿臉的疑惑。

“囡囡,這位小姐是?”

時婉:“你的青梅竹馬,傅茴啊。不過是十幾年不見,你就将她忘記的一幹二淨了?”

蘭懷君故作恍然大悟,道:“傅茴?!你這麽一說,我記起來了。是不是小時候那個咬我臉的小蘿蔔頭?!”

時婉:“對!先進屋,你這樣大喇喇的說出來,讓人聽見了也不怕笑話。”

蘭懷君被她這麽一說,像是才反應過來,立即将二人都帶進了屋裏。

砰地一聲,任何想要探聽的耳朵全部被阻隔在門外。

門內的三人,這才敢稍稍松口氣,翠翠再見故人,淚眼朦胧一把将時婉抱住,顫抖的身子小聲嗚咽。

蘭懷君在旁邊看着,都覺得很是揪心。

短短幾年物是人非,世事難料啊!

“婉婉姐……”翠翠哽咽,一句話斷斷續續的說不明白,“我……我好想你……你們……”

時婉心疼,擡手拍拍她的後背,小聲說:“你怎麽想着回來了?蕙蕙姐不是說,讓你等局勢穩定一些再回來嗎?”

“我,我擔心你們,雖然也聽說了國內形勢嚴峻,但是我覺得你們會需要我。”翠翠解釋的費勁,直接和時婉說明回來的原因。

“我在國外上學的時候,主要學習的是軍工方面的課程。聽說現在內鬥的厲害,我就想要回來,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我不知道你們在哪,所以我就直接回了這兒,沒想到會被人盯上。”

時婉:“既然如此,回來就好。剛剛陳夫人給我遞了東西,讓我先看看。”

她這樣說,翠翠趕緊将她放開,時婉得以看看自己手裏的東西。是張折疊過度的字條,她展開一看,字條上的內容是需要她盡快将傅茴送出申城。

翠翠不解,“陳夫人?她不是……”

時婉:“沒事,翠翠,我會盡快安排你離開申城。然後,再讓懷君帶你去京城和熟人碰面,你就能擁有暫時的安全,不用擔心。”

翠翠聽完還沒說話,蘭懷君就不同意了,一口反對時婉的決定,然後又将陳松石擺出來當借口壓她一頭,希望她看在陳松石的面子上妥協。

但這次,時婉沒如他所願,嚴肅道:“懷君,這次的情況與以往不同,我希望你能夠明白,翠翠現在不論是對我們,還是對他們都是非常重要的人才,你不要任性。”

她很少會擺臉色,蘭懷君看她這樣,自然知道這次的任務很艱巨。所以,他也不讨人嫌,立即又問:“那你打算怎麽将她送出去,你只是一個小小的會議記錄員。沒有向陳長官那樣的權力和手段,走錯一步,你就是危險的。”

“……年底,他們會在渝州召開一次大會議,我做為陳長官的記錄員自然會被要求一同前去。到時候,你帶着翠翠稍微僞裝一下,和我們上同一趟火車。”時婉将自己腦中構思出的計劃,和他說明白,“你先帶她私下跟着我去渝州,我會想辦法攪亂那些監視她的眼線後,你再将她帶走,送她去京城。”

“好,我聽你的。”蘭懷君同意。

她對蘭懷君說完,又看向翠翠,囑咐道:“這段時間,你要盡量和貴婦人們相處的客氣一些。不過,對于她們的要求,你不要立即回答,告訴她們你希望有一個稍微能緩勁兒的時間,她們好奇的少了,自然會少問。”

翠翠立馬受教地點點頭。

“剩下的這一個多月,你盡量和我保持些距離,非必要不露面是最好的。”

翠翠連忙應聲,回了一個好字。

“不用擔心,我和懷君會保證你的安全。”

同類推薦

天王殿夏天周婉秋

天王殿夏天周婉秋

六年浴血,王者歸來,憑我七尺之軀,可拳打地痞惡霸,可護嬌妻萌娃...

凡人修仙傳

凡人修仙傳

一個普通山村小子,偶然下進入到當地江湖小門派,成了一名記名弟子。他以這樣身份,如何在門派中立足,如何以平庸的資質進入到修仙者的行列,從而笑傲三界之中!
諸位道友,忘語新書《大夢主》,經在起點中文網上傳了,歡迎大家繼續支持哦!
小說關鍵詞:凡人修仙傳無彈窗,凡人修仙傳,凡人修仙傳最新章節閱讀

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

步步生花:穿越之霹靂皇後

步步生花:穿越之霹靂皇後

師父居心叵測,讓他身敗名裂;師兄騙她感情,讓他死無全屍;
小師妹給她設下生死陷阱,就讓她生不如死!彈藥師借屍還魂,辱她者,她必辱之,害她者,她必千萬回報!
還有他,欲借她力、謀她身、奪她心,她偏要拆他臺、踹他小弟、戳他心肝脾肺腎!
什麽,要姐做皇後?行,領着千軍萬馬過了霹靂火雷陣先!
包子已死,天才重生。行走間,石榴裙下屍橫遍野!談笑中,舌燦蓮花怎敵得過步步血蓮!

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拍賣盛宴上,擁有絕佳體質的少女被開出天價,人人哄搶。
陡然間,金色牢籠中的少女睜開眼,寒芒四射,懦弱不再。
她一朝穿越為神醫府人人欺淩的廢柴三小姐。
經脈俱廢,不能修煉?怕什麽,她是絕世神醫,這點傷根本不放在眼裏。
爹不疼,娘不愛,人人算計?哼,她有空間在手,靈寵無敵,小小納蘭府翻手可滅!
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