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章

第 34 章

傅蕙的病來得氣勢洶洶,只過了一晚,那病氣去的也悄無聲息。

時婉從半夜守她到天明,已經累得趴在床邊睡着了。

傅蕙醒來正好看見,時婉那張壓着手臂,微微變了形狀的小臉。微微動一下,就能看見那臉頰上壓出的褶子,她還無意識地叭咂嘴。

呼吸都是喘的,像是随時提不上氣就要去了的模樣。手指無力地伸向時婉,可是沒擡起一分鐘,又無力地垂下了。

這動靜不大,卻驚醒了時婉。她睡得迷糊擡頭,看了傅蕙好幾眼,才回過神來,趕緊起身。

“蕙蕙姐,你醒了?高熱退下了嗎?”她邊說着,邊伸手去探探她的額頭,終于不是昨夜那駭人的熱度之後,松了一口氣。

“昨晚,你燒得迷糊,病情還反複,懷君熬了藥喂你,也喝一半吐一半。你現在覺得好些了嗎?”

傅蕙說不出話,只是眨眨眼,表示自己還好。

“懷君早上去碼頭搬貨,中午才回來。我跟老板要了幾天假,可以照顧照顧你。今兒有胃口嗎?”

傅蕙輕輕地搖搖頭,聲音聽着有些虛弱,輕得幾乎聽不見,“囡囡,我是不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怎麽會呢?”她笑道,“大哥送來的書信上,還在叮囑我,要我看着你好好休息。懷君今早擔心你,差點就找工頭說要假,我勸了好久,讓他別擔心。這怎麽又能算是添麻煩,蕙蕙姐,我們可是一家人啊。”

傅蕙聞言,輕嘆一口氣,“囡囡,我知道的。”

“我們就是一家人,蕙蕙姐。以前可能不是,但現在就是,以後也一直會是一家人。”

時婉神色真摯,目光柔和地看着傅蕙,溫和地笑了笑,“蕙蕙姐,別擔心,我們都會好好的。”

傅蕙被她這一語說到了心坎上,心中多酸澀,淚眼朦胧看着她,鄭重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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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郁結已久的心結被時婉輕輕地解開,傅蕙心口的火熱重燃,日漸振作起來。

躺了有三四天,她能下地了,想着現在沒事情做,正好時婉的假過完,要回去上工。她感興趣,也跟着後面要過去看看。

蘭懷君搬貨的碼頭離時婉上工的地方近,傅蕙想要順道去看看他,也還方便一些。

雖然有心陪着,但她身體不好,只是坐着看一個上午,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蘭懷君就把她送回家休息。貼心地燒了飯菜,留點時婉的,再和她一塊吃一頓,就又回去上工。

晚飯,有時候是傅蕙做的,家裏沒什麽錢買好吃的,但蘭懷君和時婉還是會想辦法,給她弄點油水補補身體。

有時候吃了幾頓好的,後幾天就得清湯寡水過幾天。好在幾人心态好,即便是喝水,就着難以下咽的窩窩頭,都如同在嘗人間美味,不見抱怨,反倒其樂融融。

傅蕙的病剛見了點氣色,八月中旬的時候,申城那邊又聽說打仗了。

時婉前些年聽說衛書秋從京城回了之江,就托他打聽一下時家兄弟的情況,不用太多、太仔細,只要知道他們近況還好就行。

八月下旬的時候,衛書秋的信件就托人從水路給時婉送來了。

他在信中說明了時驚鴻跟着軍隊去往申城參戰,時驚宣被時驚鴻托人摁在了之江,不準他前往。

此次參戰的人數太大,衛書秋在信中預料了這一戰的結果。時婉看完,總結成四字:血流漂杵。

也是這一封信,讓時婉的心懸了起來,心中不安到忘記信件要閱後及毀的規矩。

所以,這信件的內容兜兜轉轉還是落入了傅蕙的耳中。時間雖然是一個多月後,已經入了深秋,但戰争還沒有停止。

傅蕙一邊擔心時驚鴻的安全,一邊想問問時婉前線的情況,又覺得不妥,沒問出口。

這事情就這樣拖着拖着,她又将自己的身子給拖垮了。

時婉本以為,還是像之前那樣,只是高熱反複,卻不想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嚴重得多。

傅蕙一直在咳血。

喝了半個多月的藥也不見好,反而越來越嚴重。她清醒的時間已經沒有她昏睡的時間長了。

時婉記賬的活計工錢多一些,也更輕松一些,傅蕙這樣病着也是需要大把的錢買藥。所以,她和蘭懷君商量了一下,讓蘭懷君留家裏照顧傅蕙,她繼續去幹活。

剛入十一月上旬,江右的天氣愈發難測,那溫度也斷崖式的下降,凍得人在家烤起了碳火,外出穿上了棉衣。

時婉一早交代了蘭懷君許多,就急着出門去幹活了。

蘭懷君記着,剛做好飯,給傅蕙端了碗稀粥過去,将她屋裏的窗戶輕輕推開了一些。又回自己屋子裏,拿下櫃子頂上放着的多餘的棉被,折回她屋子,将被子展開蓋在她身上。

然後,才慢悠悠的在屋子裏準備小爐和炭,燃了取暖用。

蘭懷君沒個說話的人,只盯着那通紅的碳火發呆,不多時就坐着有了困意,眼皮重得睜不開。

不知不覺間,他就那樣枕着自己的膝蓋睡了過去。

“咳咳——”

駭人的咳嗽聲将他驚醒,他迷迷糊糊睜眼,尋聲去看。

傅蕙不知道何時醒了過來,這會兒又是咳得面色潮紅,嘴角也有些詭異的殷紅。

蘭懷君下意識的動作,快于他的腦子,直接起身,擡腳跨過火盆。一個大跨步,站到傅蕙床邊,将人扶起,在她身後墊了兩個時婉事先準備好的布團。做好這一切,他就順勢坐在那床沿,關切地看她。

“蕙蕙姐,今日精神好些嗎?要不要先吃飯?”

傅蕙病得久,耳朵和眼睛都受了一定影響,聽聲音聽不太清楚,腦子不能太快轉過來,看東西也要緩許久才能視物。但她掩藏的好,只是睜着眼,對向聲音傳來的地方,努力仔細聽,那兒還有輕輕的呼吸聲。

蘭懷君等她回複有一會兒,還以為是傅蕙剛醒,腦子混沌不清,自己說得太多,她沒聽清所致,所以又耐心的問一遍。

“蕙蕙姐,要不要先吃飯?這樣能将自己的精神養好些。”

耳朵能聽清楚,眼睛卻還是沒有任何轉變的跡象,心中頓時就被不安填滿,開口的聲音也是輕得有氣無力。

“嗯。”

蘭懷君沒聽見她應話的聲音,疑惑道:“蕙蕙姐?”

傅蕙說話他聽不清,就只能做動作給他看了,遂點點頭。

有了傅蕙清醒這個好消息在,蘭懷君心裏高興,話自然就多了。

将床邊小桌上放着的那碗稀粥端過來,碗底還留有餘溫,碗上還飄着絲絲縷縷的白煙。這樣溫度的稀粥喂傅蕙,不用吹涼,就能直接喂到她嘴裏。

蘭懷君邊小心地喂,邊說話讓傅蕙高興一些。

“蕙蕙姐,你病了這麽多天,終于見起色了,這可是好兆頭!”

“蕙蕙姐,前幾天囡囡和我說,驚宣托人帶信過來了。我認字不多,但是我看囡囡看着信笑了好久,肯定是有什麽喜事。你一醒,那麽就是喜上加喜!”

“蕙蕙姐,今年的天不好,但是這幾日也出起了太陽,我覺着肯定是将有好事發生。”

“蕙蕙姐,你快快好起來。囡囡說了,等你好一些了,她同那位管着賬冊的先生說一聲,再要幾天假。到時候,我們一起去之江見見時大哥和驚宣,好不好?”

“蕙蕙姐,多吃點,晚上我給你炖骨頭湯喝一喝,這樣好得才更快!”

“蕙蕙姐,你要是吃完了,不樂意待在屋裏,待會兒我背你去看看囡囡。我這也正好給她送個午飯,讓她來來回回的跑,還是挺累的。”

“蕙蕙姐,我這段時間沒什麽活,就在家裏陪你。你要是覺得無聊,我可以彈琵琶給你聽,正好可以給你解解悶什麽的,好不好?”

“蕙蕙姐……”

聽他絮絮叨叨說了許多,傅蕙也不覺得厭煩,或許是一個人在夢中昏睡的時候,格外孤獨,也聽不見旁的任何聲音吧。

“蕙蕙姐,你還冷不冷?”

傅蕙搖搖頭,眼前的東西能看清了,自然也見到了蘭懷君端着的碗,以及那碗裏還剩了點稀粥。

瞧着也不能算是稀粥,想來是用的米少得很,不見濃稠,只剩下一小碗底的水中沉澱着幾粒煮爛的大米。

她只想着自己昏睡許久,沒想到她昏睡這麽久,還讓他們拮據成這樣,連一頓窩窩頭都吃不上了。

“蕙蕙姐,你吃好了,就等等我,我去給你拿衣服。”

傅蕙喝下最後一口稀粥,沖他點點頭。蘭懷君立馬帶着那碗,退出屋門,不過一會兒,手裏就提溜着件新的花色大襖進門。

快步又坐回床沿,将手裏的東西就那樣大剌剌的展示在她面前,十分高興道:“蕙蕙姐,這大襖是前幾天囡囡去給你置辦的。想着這天也該轉冷了,你也沒帶件冬衣,一直縮在屋裏也不行,病氣散不開,那是最要命的。

正好今兒你醒了,活動活動,試試衣服什麽的,待會兒休息才能舒服點。蕙蕙姐,咱可得快快好起來!”

傅蕙點點頭,心裏也是好奇,伸手去摸了摸他拿的那衣服,應該是用了好料子,摸上去的手感都不一樣,很舒服,穿着應該也會暖和。

蘭懷君想讓她試一試,傅蕙并沒答應。他以為傅蕙在意着男女有別,試件襖子都是忌諱的事情,所以也就不再問了。

只還是一如既往地照顧傅蕙的吃飯,盯着她睡覺,看她一天比一天的有氣色之後,好消息也随之而來。

時驚宣又托人帶了信回來,傅蕙正好也能下床了,身上穿着那件新襖,要時婉帶她一塊去碼頭等着送信人。

時婉見她身子好了這麽多,想着她也願意出門,自然就同意了。

左手攙扶一個,右手攙扶一個,傅蕙就腳步慢慢往碼頭去。

初冬的天還是冷的,只是沒有深冬那陣冷得吓人,但刮的風吹在臉上還是生疼。

短短一段路,傅蕙費功夫,走出了一身汗,但鼻尖卻凍紅了。她吸了吸鼻子,才發覺嘴唇也凍得有些麻木了。

特別是碼頭的風大,吹得她頭發亂舞,寒風侵襲她病骨,涼得她露在外邊的手腕骨頭生疼。

傅蕙不說,只是和他們肩并着肩站在一塊,眼睛一直盯着過往在此逗留的船只。

一如上次傅蕙來時一樣,三人從早等到晚。到了飯點,時婉和蘭懷君想讓傅蕙回去歇歇,但她執着得很,步子不肯挪動一步。

時婉無奈,給了蘭懷君點錢,讓他去買幾個餅子墊吧墊吧,總不能為了那信件将三人餓上一天。

天漸黑了,蘭懷君正抱着張大餅努力啃着,就地坐在碼頭上。時婉和他差不多的動作。只有傅蕙手裏還拿着一小塊餅,站立倚靠着碼頭上的欄杆,眼睛一直看着遠處,那裏有一只緩緩往這兒而來船只。

約摸等了有十分鐘,船只靠碼頭停下,只從船上下來一個人,面生得很。

他看了眼碼頭上等候的三人,問道:“哪位是時婉小姐?”

時婉叼着半塊餅,趕緊擦擦手起身,快步走到他面前,将餅拿下,問:“是之江來的信件嗎?”

“嗯。”他應聲,從肩上斜挎的小布包裏翻翻找找,拿出了兩封信件塞給時婉,然後又回船上,那船又慢悠悠的順着水流的往下而去。

等了這麽久,終于盼來了信件,借着這兒有路燈,傅蕙難得第一次催促時婉趕緊打開,看看信上都說了什麽。

時婉動作快,在她說完還沒有一分鐘,就将其中一封信打開了。

這封是時驚鴻寫給傅蕙的,看着像是報平安。

時婉只看了兩眼,就将信遞給傅蕙,時驚鴻單獨寫給她的,應該是些體己話,她和蘭懷君都不大方便看的。

擔驚受怕這麽久,終于得到一封時驚鴻的信件,傅蕙接過信件的雙手止不住的顫抖,看着手中時驚鴻親筆字跡的書信,喜極而泣。

時驚鴻,他沒事。

她的注意力在手中的書信上,時婉看了一會兒,心裏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轉頭回來看着手裏的另一封信件,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濃烈。蘭懷君也好奇剩下一封信件的內容是什麽,聲音沒多大,“這封信,我們先看一眼。”

時婉覺得他提議甚好,遂點頭。動作還是一如既往地快,這封書信不厚重,只有短短一張信紙,沒仔細看清內容之前,時婉胡亂掃一眼,只覺得時驚宣敷衍了。

待掃過一眼,敏銳的從寥寥數字中捕捉到“犧牲”二字時,她身子一僵,立即湊近一些,逐字逐句看明白。

時驚宣向來是這樣不喜歡過多廢話,也不如時驚鴻那樣會委婉一些,不善變通的如同他那個人一樣,将時驚鴻的事情概括一番,原本說明。

時驚鴻死了。

他沒能從前不久的那場戰争中下來。

生死之際,他将自己當做最後一枚射向敵人的炮彈,與敵機同歸于盡,以身殉國。

時驚宣還在信中寫明,此事他已經托人告訴時老爹了。

時老爹年紀大,卻也極其擔心在外兒女的生死。這突然降臨的噩耗,也不知道老人家能不能撐住。

時婉突然覺得周遭一陣天旋地轉,踉跄到倒退幾步被蘭懷君扶着才站穩。蘭懷君認字不多,到底是沒看懂那信上的內容是什麽。

傅蕙這邊看完時驚鴻留給她的信,那喜意還沒在臉上待夠一分鐘,聽見那沉悶的腳步聲,擡頭一看就瞟見時婉手裏書信的內容,短短幾行。

細數起來,怕是沒有一百個字,開頭第一句就交代,時驚鴻犧牲了。

她嘴角的笑容僵硬,眼裏的喜意瞬間如潮水退散,不剩下一丁點。

傅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從時婉手中奪過那張信紙,反反複複看,仔仔細細确認,這信上的信息就是在說,時驚鴻人已經沒了。

猛然間,席卷而來的悲憤湧上心頭,沖散她心中所有的喜悅,刺骨的寒意霎時遍布全身。傅蕙只覺得手指僵硬不像是自己的。

在大喜大悲的情緒相互沖擊碰撞之下,她身子搖搖欲墜,驟然眼前一片漆黑,腦袋像是被人用錘子狠狠敲了一下,毫無征兆地脫力倚着欄杆往外栽倒而去。

撲通——

一時水花四濺,傅蕙不慎落入落水,生死未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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