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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另一邊,小六子被孫三姑嬌養的有些畸形,怕磕着碰着,快兩歲了不會走路,除了自己之外,也不願意小六子接觸“外人”。

但一天兩天,看着孩子就大了,有了表達自己意願的行為,還沒到睡覺的時候,孫三姑氣的要自閉,自關小黑屋,孩子可不依。

從一進屋,孩子就開始反抗,大聲哭泣,到哭累可,孫三姑又哄着孩子,孩子開始自己要自己的,扯枕頭,蹬被子,數腳丫子,可想起來時總,有意無意的往外指,孫三姑以為小六子餓了,餓着誰也不能餓着她家小六子。

此時她聽見王翠芬教自家孩子,她冷哼了一聲,抱着小六子拉開一點門縫偷看,王翠芬聽見房門處的動靜,回頭去看。孫三姑拉下臉,幹脆打開了房門,堂堂正正的站在門口任她瞧。

孫三姑道:“看什麽看?”

她把懷裏見能出門就咧嘴笑的小六子露出來,“我氣是氣我自個,哪個還沒有心情不爽利的時候,你以為我虐待小六子呢?”

是她當姑的沒出息,小六子都快兩歲了,還沒想起給他取個大名?

被人争了先。

比了下去。

不過二妹說的對,孫大丫他們應該取個名了,不能像二狗那樣,過一輩子,她家小六子更要取名,還要選個與八字相合有助益的好名,将來上私塾,考舉人,去參加會試,去看看那皇城的天是不是與這上河村一樣的。

孫三姑憧憬着未來,她家小六子雖是繼子,她待他比親生的還好,小六子比待在王翠芬身邊過的好,她要省吃儉用,多種地,多開荒,養羊,養豬,養雞鴨,全部通通都換成錢,給小六子攢上,将來讀書,娶妻,生孩子。

有了這雄心壯志,孫三姑又找到了方向,腰杆都挺了,幹勁十足。

此時孫三姑再看王翠芬,就是個沒眼見的,不給她計較了。

“小六子餓了,我給他煮奶。”

王翠芬看了精神奕奕的小六子一眼,孩子除了眼圈紅了一點,是剛剛哭過,穿着兩層的浸色單衣,也不知身上有傷刑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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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裏那兩位單身姑子,可都是恨別人家的孩子,大丫,三丫,沒少被她們倆教導,手腕上經常出現些青紫的指甲印子。

安大丫笑着湊近孫三姑身邊,孫三姑正要點火,順柴火,抱着小六子也不方便,她笑着伸出兩只手道:

“三姑,你點火煙味重,柴火上又有毛刺,要是嗆着,蹭着六弟,你該心疼了,我幫你抱一會兒,就一會兒。”

王翠芬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筷,見孫三姑不舍得吧小六子塞大丫手裏,囑咐了一句,“你可抱穩了,要小心着點。”

她端着碗筷到了另一個竈臺邊上。

“哎,哎。我會的。”安大丫接過小六子,“來,弟弟,讓姐姐看看你長了幾顆牙牙呀。”

孫三姑把火點燃,洗了鍋,把水缸裏冰鎮的羊奶倒鍋裏,往竈裏加了把柴,就趕緊把安大丫手裏的小六子接了過來,看似無意道:“大丫,你娘聽你二姑的要給你們取大名了?”

三丫豎起耳朵來聽,安大丫搖頭。

“唉,怎麽這樣啊?”孫三姑注意到王翠芬在洗碗偷聽,滿臉微笑,“你問你娘,閨女不是親生的啊?”

說完後,她像想起什麽,“哦,老二也沒取大名,就輪上你剛出生幾天的七弟,你爹娘可真偏心。心肝怕不是長偏了吧。”

“六弟也沒大名。”三丫小聲反駁。

“小六子怎麽可能沒大名?是暫時沒大名。”孫三姑有點生氣,語重心長的道:“孩子家家的,你們不懂,我家小六子怎麽可能沒大名,我還指着他将來讀書參加鄉試考舉人,甚至今金銮殿,最不濟做一個秀才,也不至于和你們一樣玩泥巴。

只是啊,這娃兒還小,八字上講究生根……跟你們說了你們也不懂,反正就是以前小六子取大名還沒到時候。”

孫三姑争強好勝,死要面子,不肯吃半點虧,尤其是五妹不聽她的遠嫁之後,這老姑子臉上的笑容越發的少見,直到養了小六之後,她炫耀的時候那臉上全是傲氣,但他真的是對小六很好,親生的也不過如此了。

王翠芬在竈臺上磨磨蹭蹭的洗碗,把安寧家的罐子洗了一遍又一遍,用抹布擦幹放在桌子上,在孫三姑沒注意得地方,安大丫對母親搖了搖頭,王翠芬勾了勾唇角,轉身進了屋。

房裏裏小七臉蛋還有點黃,她輕手輕腳走近看了兩眼,坐在床邊伸手輕拍着孩子的被面。

“小七,娘不是不喜歡你哥哥姐姐,是不想讓你們兄妹進城,你知道嗎?”王翠芬小聲問,“你會不會怪我?”

要不是二狗說起進城走親戚時的高興勁,是為了拜訪長輩,是為了孩子,是二狗第一次堅持自己的意見,王翠芬根本不會同意二狗去诏安城。

她在院裏故意那麽說,就是希望心眼小兩位妹子生了嫉妒之心,将來給他們再進城,使絆子。魚餌抛出去了,現在還看不到效果,可王翠芬心底裏極度排斥孩子們将來有機會進城。

大富大貴之家,也不是完全是好的……

想到這裏王翠芬心尖一顫,下意識的就把床上的小七抱懷裏護着,喃喃自語道:“不許進城,不許進城!”

“聽娘的話,不要進城,河裏水那麽深,掉河裏淹死了,可咋辦,屍體都撈不着。”

“聽娘的,咱們不進城。”

“哇啊,哇啊……”

……

外面陽光明媚,可王翠芬屋裏壓抑黑暗,小七哭了一陣,王翠芬哄了一陣,吃了奶又睡了過去。

聽着隔壁孫三姑又在敲安寧家的門要給她送飯,王翠芬頓覺時候不早了,站起身聽了外面的動靜,“大丫?大丫。”

“哎,哎,娘你餓了嗎?”安大丫從門外跑進來,“爹出門前給我們留了吃的,地窖裏有紅薯,你的酒糟還有剩下的,沒雞蛋了,不放糖也甜,你要嗎?”

“不,我沒餓。”

王翠芬拒絕,她道:“大丫你大了,好好帶着弟弟妹妹,別跑遠了,後山上有老虎啊。”

“娘身子不好,你們要乖,你爹說,今日哪怕天黑了,他半夜都會趕回來的,會給你們帶好吃的。”

“聽話。”

“爹真是找人給老七取名字?”孫大丫問。

王翠芬點頭。

“那我能看看小七嗎?”孫大丫小心開口,“我會抱穩,我保證。”

“進來吧。”王翠芬讓孫大丫進來,她身後藏着的老二和三丫一溜小跑鑽了進來。

“噓,別吵到小七,呆會又哭了,吵得人頭疼。”

三個孩子都放慢了腳步往床邊擠,王翠芬幾次張口,最後還是問道:“大丫,你們想要名字嗎?”

“不想。”

“想。”

“想。”

“你們原本的名字也挺好。”王翠芬笑,周圍沒一個孩子接話,看了會弟弟安靜的都走了。

屋外聽見孫三姑又指使大丫,三丫他們給她找豬草,王翠芬悄悄過去把門下了闩,進屋裏點上了油燈。

爬上凳子,從人高的壁櫃頂上搬下一個箱籠,再從一摞寶貝一樣新衣裳下面,拿出一點油紙包裹物件,從那稀稀落落的不明物質可以看出從前做了防鼠蟲害處理。

王翠芬小心打開油紙,一本表面已經汚了,從翻開的第一篇頁,大部分字跡模糊,被浸染了一樣,只見右下角有段娟秀的字體清晰的寫着“翠雨連雲,芬花相伴,贈汐子。”

緊接着,一頁一頁的翻過去,王翠芬看過每一個小楷字,在“順”字那裏多看了兩眼,又在“嬌”字那裏多折了一下,又放平,手裏的可是她的寶貝,是母親最後一件還僅存的遺物,也是她嫁進孫家唯一的嫁妝。只是這件嫁妝,孫家人都不知道而已。

院裏傳來三妹擠兌二妹的聲音,王翠芬一慌,看了一眼自己選中的兩個字記在心底,又趕緊把詩集一層又一層的包起來,放在嫁進門時置辦的新衣裳之下,把廂籠鎖上,站凳子上,把廂籠放回原處。

做好這一切,孫三姑正端着熱騰騰的面疙瘩踏在外面敲門,門板拍的拍響,伸頭就往門縫裏瞅。

王翠芬看了一眼放好的廂籠,才兩步走過去,把門闩抽出,打開了門,站在還順手整理了下衣裳,這才投去詢問的眼神。

孫三姑嘴裏啧啧出聲,“瞧把你能的,你男人進城,你還在屋裏打扮上了啊!”

外面桌上那三個孩子已經吃上了,孫大丫聽了三姑的話,回頭瞧過來,三丫好奇,“扮上是啥?唱大戲,我要看唱大戲。”

孫三姑還沒接話,王翠芬喝到,“死丫頭住嘴,有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看啥大戲呢,就算有錢人請了,二三十裏地外,你能走到鎮上去。”

三丫不服:“我可以。”

孫小二補了一句,“娘,去看戲,要出禮錢。”

村裏沒那富戶過壽請的起戲班子,只有鎮上有錢的善人請了戲班子會許貧民圍觀一下,自然先得出一份禮錢,

“得,得,觀音菩薩過生辰,讓你們爹帶你們逛廟會,不要錢。”

“你們吃了二姑的飯,去院子裏玩,別給人做白工啊!”

“出力不讨好。”

“說什麽呢?”

“誰請白工,誰有數?”

“閑着也是閑着,我這教他們勤快。”

“那是我閨女。”

……

孫家院裏又吵起來了。

孫三丫對共壁門後偷看的安寧吐了吐舌頭,無聲道:“三姑不和你吵就和你吵。”

安寧微笑。

反正她吃飽了閑的,看戲不嫌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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