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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不會，不會，我不會識字。”王翠芬眼神有些慌張，安寧還想再說點什麽，她指了指孫三姑在廚房裏，做了個“噓”的動作，小聲道：“我又夢見……”

“又夢見他奶奶托夢了？”

安寧皺了皺眉頭，二狗到底娶回來一個什麽媳婦？記憶裏關于王翠芬娘家的事和人幾乎沒有，只記得王翠芬是周媒婆家遠房侄女，二狗去周媒婆家相人，看中了，給了聘禮和媒婆紅包，新娘子當天就被二狗背回來了。

衆人眼裏，這孫家大院子裏，出去搬走另奔前程的人，剩下的人裏面倒有兩個會識字的女人，孫三姑裝神弄鬼，為學那鬼畫符，安寧覺得她未必真識字。

而孫二姑為了兩兄弟嫁娶，遞禮信，她硬插一腳，婚書誰不會寫？她就學了。

若不是安寧真會識字，就這三個字，還不知道王翠芬，怎麽糊弄人？

“這是你給大丫他們取的名字？”安寧也想明白了。

王翠芬還要狡辯，安寧道：“你為什麽找我？”不找三姐？

王翠芬道：“你想給大丫他們取名字。”

“我是真不識字，就剛剛下午小睡了一會兒，我就夢見婆婆給我托夢了，還……”

“你夢見嬸嬸給你托夢沒啥，可因小七的給你托夢的事兒沒過去，三姐自個氣自個，鑽牛角尖，她心裏一肚子火氣沒地發，你一個又一個做夢，三姐能不跟你杠？

這事兒，你想讓我和你串通蒙騙二狗，二狗老實，可三姐哪裏你這樣不行。”

“我，我，本來就是她奶奶托夢給我的……”女人的眼裏有些着急，又有堅持和倔強。

安寧看她一眼，王翠芬眼圈開始泛紅，咬了咬唇角，伸手摸了沙盆裏的字，抱着小七坐在矮凳上沉默着。

安寧考慮了一下，就孫三姑那德性，她還真不怕她，拾起邊上另一根樹枝重新在沙盆裏寫上，“順，嬌，汐。”娟秀的小楷，工整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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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道：“我會配合你。”

王翠芬擡頭詫異的看着安寧，安寧道：“我是為了大丫他們，不是為了你。”

“大丫叫啥？孫小二叫啥？該不會小二叫孫嬌？”

王翠芬揉了揉眼睛道：“他奶奶托夢說，小二取順，叫孫順。三丫，取嬌，叫孫嬌。”

大丫最像我，“大丫乖巧懂事，取汐，孫汐。”

這次安寧沒糾正王翠芬的婆婆托夢之說，她道：“這事包在我身上，我給二狗說！”

“他敢不聽我的？！”

“喲，誰要聽你得啊？”孫三姑在竈房裏給小六子煮羊奶，早注意到院子裏王翠芬和安寧攢一堆了。

這會兒給小六子喂了羊奶，抱着他邊用帕子給他擦奶，邊過來湊熱鬧，她走進瞧了瞧王翠芬面前的沙盆，看到那三個漢字，在王翠芬與安寧之間打量，她道：“誰啊？這麽能？字寫的不錯。”

“我。”安寧應聲，“嬸嬸又給二嫂托夢了，給三孩子取了名，大概就這三個字吧，我按二嫂夢裏鬼畫符一樣的圈圈叉叉，寫出來的。”

“二嬸？”孫三姑打量着王翠芬，“你們倆又弄什麽幺蛾子，嬸子活着的時候不識字，做鬼了會識字？不過，你這一手字寫的好，以前咋沒看見呢？”

安寧着重提醒道：“做好事，是積德。”

她看了一眼只敢遠觀，不敢湊近來看三個孩子，示意道：“大丫他們眼巴巴望着呢。”

你要做惡人？

“你沒見過我嫁老四，給老六訂婚，立字據啊！哪有我不會的，只有我不想會的，吶，你給認認這字，叫啥？”

孫三姑：“……”

“大丫叫孫汐，孫小二叫孫順，三丫就喊孫嬌吧。”

孫三姑在旁邊看了看，奪過安寧手裏的木棍指着文字，從右往左念“汐，順，嬌？”

“就這三字？”她擡頭看向安寧。

安寧看她指着“嬌”字念“汐”字，念着她在大丫他們取名上作妖，配合的份上，打人不打臉，她沒吱聲，轉而對王翠芬搖了搖頭。

安寧：“就這樣吧，小七将來會讀書，小二也去私塾上學兩年，萬一孫家又多個舉人老爺呢。”

孫三姑嗆道：“得了吧，好像舉人老爺是地裏大白菜似的，二狗這一房啊往上數，三代人沒出過一個童生……小二上私塾，總比沒上強。”

最後孫三姑發現實際上她家小六子也屬二狗這一房出生的，口氣沒那麽沖了。

王翠芬低着頭。

孫大丫帶着弟弟妹妹小心的擠進大人中間，三丫野一點，膽子大一點，直接拉着安寧道：“二姑，二姑，小二要上私塾？我呢？我呢？”

“我是不是叫孫嬌？”

“三丫叫孫嬌。”孫三姑先出聲，“大丫叫孫汐，小小二叫孫順，你們仨兒有名，三姑可是有功勞的，三姑對你們好吧。”

“可惜你娘不識字，難為你二姑在你們娘口述裏給你們記下這三個名，可是你奶奶托夢取的，記得逢年過節，清明的時候多給老輩人燒點紙。”

等孫三姑說完，大丫，三丫臉上都是仰止不住笑意，滿臉歡喜，只有小二應了一聲“好”。

敬祖宗，大多數人家女子是不準參與的。

生兒子才是傳宗接代。

孫三姑看了周圍一眼，熱情下降，她道：“就二妹合我的性子，二妹你以後別嫁人，你嫁人不好，更何況你快三十歲的老姑子，哪有年輕小夥子中意，給人當後娘，甚至當奶，可好？你不嫁人，三姐會顧着你的……”

不知道孫三姑怎麽想的，突然提到安寧嫁人的事上面，開始碎碎念，安寧腦補了一下嫁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第二天喝兒媳婦敬茶，給孫兒孫女發紅包，安寧一陣惡寒。

安寧沒聽她念完，就罵道：“你，閉嘴！你管天管地，你管我嫁不嫁人啊？”

安寧火氣這麽大，孫三姑比較詫異，她愣愣看着安寧，那眼神委屈，好像在質問，你看上哪家野男人了？

若不是與孫三姑朝夕相處，兩人之間沒有僭越，是親情，安寧都有點懷疑這兩位是一對了。

此時安寧放軟了口氣，“你有空多管管你家小六子，我的事，你少管。”

“我不喜歡別人管我。”

孫三姑嘴硬道：“我是你三姐，為什麽不能管你？”

安寧：“……”

管我就不認你這個三姐。

但安寧沒繼續怼孫三姑，大丫他們取名的事要緊。

接着就聽孫三姑道：“小七命好啊，為了以後鋪路，進城請貴人取名，我家小六子就落後一程了。”

“你不識字？！養個兒子還不會自己取名？”

安寧對孫三姑的心情很複雜，對孫家大院子裏的人也很複雜，想起上輩子過的日子，她道：“步步高升哪有平步青雲好，命好還要有命享。”

按上輩子的進程，這院裏老一輩都進了土，下一輩都是當爺當奶，抱孫的人了。

安寧有些走神，她沒注意道她話落，孫三姑就開始神神叨叨起來。

孫三姑掐指望天，數指頭，故意去看了下院門口，又跨進竈房轉了一圈，她出來時興高采烈道：“二妹，二妹，中！中！”

安寧問了下王翠芬的意見，對囑咐三個孩子道：“別的能耐二姑沒有，二姑能教你們會寫自己的名字，教一點算賬的本事，願意來學就來。”

“小二沒上私塾以前，也來吧，上私塾了有了先生，我就不管了。”

王翠芬抱着小七再三道謝，讓孩子再給安寧道謝。

安寧拒絕了讓孩子們跪在地上磕頭，只強調道，“只是認名和算賬而已，我不想孫家人将來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這時孫三姑一聲“二妹，二妹，中”驚得安寧轉頭去看她，只見孫三姑雙手合十，一副求滿天神佛保佑餓架勢，她嘴裏道：“小六子有名了，我算過了，算過了，無論小六子八字，出生地點，現在居住的風水……”

“青雲！青雲！我家小六子就叫孫青雲！”

孫三姑望着安寧笑，抱着懷裏的小六子對安寧道：“幺兒，幺兒，你告訴二姑，你以後就叫青雲啦。”

小六子受到孫三姑喜悅的感染，呵呵笑着。

安寧懵在那裏，公公叫孫青雲，是這麽來的？

王翠芬恭維了孫三姑兩句，誇小六子名字取的很好。三個大點的孩子也都有了各自的名字，起哄了一會兒，孫三姑全程笑得合不攏嘴，大家你好，我好，大家好，就這樣散了。

傍晚的時候，天還沒黑，安寧拒絕孫三姑又來幫忙，把中午吃的熱一熱，填飽了肚子，打掃了竈房，就上床躺着。

隔壁一家子還鬧哄的，孫三姑又指使大丫，三丫幫她擇菜，名曰教姑娘們做人，免得将來嫁人，被人嫌棄。

王翠芬心情很好，這次沒和孫三姑計較，哄着小七，邊喂奶邊在院子裏轉悠。

孫德摸黑才進屋被孫三姑鎖羊圈回屋，撞見了，她順嘴誇了一聲，“大侄子，你真勤快啊！”

然後堵住孫德道“哎，孫德。我告訴你，我今天給我家幺兒取名了，叫孫青雲。姓孫，名青雲……”

孫三姑那興奮勁一直沒過去。

半夜了，孫三姑與二狗家竈房裏早早息了燈，三個孩子聽說爹會連夜回來，會帶好吃的，怎麽都不願去睡覺。王翠芬坐了一會兒陪小七睡覺了，小六子精神很好，孫三姑就在旁邊與大丫他們說話。

安寧屋裏長亮着一盞油燈，她躺在床上，聽到隔壁的動靜，翻來覆去睡不着，起床看了一眼窗外，雪亮的月光灑在院子裏，能看見天邊有幾顆星星，只是後山半夜虎嘯有些煞風景，又把窗戶捂嚴實了，檢查了一遍門鎖，才又爬床上。

不知到什麽時候了，直到隔壁說一定等二狗回來的大丫他們沒動靜好久了，她才睡過去。

直到烏漆摸黑的黑暗中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音，安寧被驚醒，聽見碗櫃的方向撞的陶碗響，睜眼一瞧，油燈不知什麽時候熄了，屋裏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仔細一聽隔壁二嫂好像在和誰說話，而竈房屋裏動靜沒了，只聽到有腳步聲一直往她這邊來，安寧伸手就從枕頭摸出一把砍柴刀，大喊道：“打賊啊！打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