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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當一個人幸福的時候,會發現時光如流水一般飛逝,當一個人難熬的時候,會發現時間駐足旁觀,冷笑不已。

程意盯着日歷,心裏一陣陣泛涼,過去一個多月了,無論是杜安邦還是大姨媽,都沒來!程心也覺出有些不對勁,憋了好幾天,終于私下裏拉扯着程意:“小意,你是不是有啥事兒瞞着家裏呢?”

程意看看程心,皺了半天的眉頭,才艱難的點了點頭,程心心裏一沉:“要不我帶你去醫院看看?”村裏有衛生所,可是大家都是鄉裏鄉親的,低頭不見擡頭見,程意要是貿然去了,第二天就能傳遍全村,去鎮上的話比較保險,程意尋思了半天,點頭答應了。

趕個趕集的日子,程意借口幫程心搬貨,跟着程心一塊往鎮上去,到了鎮醫院門前,程心挽着程意的胳膊:“走啊?”

“姐,我不敢去。”程意縮了縮脖子,的确不敢去,不僅僅怕結果和自己想的一樣,也怕進去了醫院又會碰上認識人。

“不敢去咋辦?你也不知道到底是病了還是咋了,總要确認一下啊。”程心皺眉,她也怕在鎮醫院裏碰上熟人,可是更怕程意的身體出了什麽不妥。

“買個試紙吧。”程意咬了咬牙,拉着程心奔去了藥房,掏錢買了五十塊的試紙,程心臉皺的有些難看:“小意,孩子他爹不要你了?”

“還沒确定是不是孩子呢。”程意眼神閃爍了一下,心裏咯噔一下,要真的是孩子,難道要再做一次手術麽?

“那總得有個男人吧,不然你也不用一天天這麽魂不守舍的。”程心嘆了一口氣,她說不出程意什麽,也不知道從何勸起,默默的卸下一車貨,看着擦汗的程意:“別跟姐似的,姐運氣好,遇上大軍,你學歷高又見過大世面的,還是做個手術幹幹淨淨回城裏上班要好些。”

程意笑不出來,她懂,程心是幸福的,可是美滿的今日如何也掩不去曾經的創傷,她也嘆了口氣,握緊了口袋裏的試紙,祈禱着千萬不要是孩子,是癌症都行,千萬別是孩子。

等程意捏着五根各個都是兩根線的試紙時,欲哭無淚,此時此刻才有些好笑,都說壓力大的女性不容易懷孕,這是個什麽道理?自己壓力還不夠大麽?

程意将所有的東西扔進糞坑裏,拍拍手走出來,程心一直守在外面,看着程意出來,緊忙迎上來:“什麽結果,準不準啊?”

“準。”程意臉色慘白,不用說結果,程心也猜到了,倒吸了一口氣:“你可千萬別告訴爸媽。”

“嗯。”程意點點頭,心裏一陣一陣發虛,腦子有些亂。

“姐下禮拜帶你趕集的時候去做手術,這禮拜姐給你做點好的,養養。”程心死死把着程意的胳膊,程意只能茫然的點點頭,最好的結果應該就是這樣吧。

半夜程意獨自一人躺在炕上,看着窗外多雲的天空,烏黑一片,活像是她此時的心境,她莫名的想起杜安邦,想起第一次堕胎之後的日子。那時候杜安邦對自己真的是很好,雖然那麽長的一段時間裏總是擺着臭臉,見到她的時候活似見了階級敵人,可是吃喝起坐都是杜安邦親力親為的照顧,臉色難看手上卻很輕柔,雞湯、零食從來都是程意張口就行。程意琢磨着,算起來,杜安邦真的不是個壞人,只是這一場糾葛的開始,太令人尴尬令人困苦,若不是這樣開始,若是倆人能夠浪漫的相遇相知再相愛,也許此時能成為神仙眷侶而非陌路吧。

第二天一早,程心果然是說到做到,從早餐開始就豐盛的讓程母大叫:“敗家玩意,做這些幹啥啊,吃不了又好全扔了。”程心只是笑:“大寶又到了去市裏醫院的時候了,吃點好的,程意回來一直也不見胖,也給她補補,我們甜甜最近也叫喚說想吃炖雞,我就炖了。”

程意握着筷子大口咬嚼,看着坐在一邊照顧甜甜吃飯的程心,眼眶有些發熱,緊忙扒拉着碗裏的白米粥,生怕眼淚真的掉下來。

程大寶吃完了碗裏的粥,看着程意,用手背抹抹嘴眼巴巴的問:“二姐,我想吃兔子。”程意愣了一下,半天才想明白程大寶說的是想吃野兔。以前自己在家的時候,總能找個空閑時間上山下套子套野兔,那時候自己最恨的就是程大寶總屁颠屁颠跟在後面,惹得其他孩子追着笑:“大傻子大傻子。”

程意看看已經是個半大小夥子的程大寶,微笑着:“吃飽了沒,吃飽了二姐帶你上山套兔子去。”

“哦!”程大寶雙手高舉着跳了起來,程母慈愛的拍着他的後腰給他整理衣服:“看給你樂的,跟你二姐出去不許惹你二姐生氣,衣服好好穿着,不許跟別人打架,打架回來我就揍你。”

程意換了一套往日的舊衣服,将頭發挽起來,拉着程大寶背着繩套往村後走了。後山還是和以前一樣,郁郁蔥蔥,只是南坡那邊又多開了幾片果園,北面還是大片的林子。程大寶一路蹦蹦噠噠,時不時就要開口問問:“姐,大城市好不好?”

“好。”程意笑,程大寶從路邊拔了一根蒿草咬在嘴裏:“姐,大城市的人壞不壞?”

“有的好,有的壞。”程意微微有些黯然,程大寶看看程意:“姐,我也去過大城市。”

程意笑笑:“姐知道。”

倆人朝着密林子深處鑽,進了山溝裏面,程意找了一片兔子洞比較多的地方,扔下繩子開始做繩套,程大寶蹲在一邊瞪圓了眼睛瞅着。倆人做了十幾個繩套,散落在山溝的不同位置,程意一邊下繩套一邊囑咐:“大寶,你可別踩上了,踩上我還得重做。”

下完了繩套,已經是中午了,程意拍拍手:“走吧大寶,咱倆明天一早來收兔子。”程大寶一步三回頭的瞅着下了繩套的山溝,嘴裏念叨着:“兔子兔子,你快點進去吧。”

回了家一進門,就看見院子裏石臺上擺了程心做的一大桌子菜,程意心頭一暖,有些慚愧:“姐,不用天天做成這樣,我又不是外人。”

程心給程意遞上毛巾,沖着程大寶問:“別老纏着你二姐,把你二姐累壞了咋辦?”

程意拿着毛巾擦臉,心裏暖意融融,卻越來越慚愧,程心為了讓自己上學,甘願退學務農,自己考上了大學,程心捧着錄取通知書跑去苞米地裏哭了一下午,可是自己在大城市裏把日子過成這樣,恬着臉回來了,程心雖然不埋怨,程意卻像是心頭堵了一塊大石頭一樣,沉甸甸的。

第二天吃了早飯,程大寶上蹿下跳的催促程意趕快去收兔子,倆人急急的跑去山溝裏,果然套子上星星點點套了兔子,深棕色的小東西在繩套上無力的掙紮着,程意将繩套拎起來,一只一只交給程大寶抗在肩頭,十幾個套子居然套中了七只兔子。

“大寶,回家關籠子裏養着,吃的時候再殺。”程意一只手拎了一只,跟在興高采烈的程大寶身後囑咐着,程大寶聽了話,撫摸着肩頭的兔子:“兔子兔子,我不吃你,就絕對不殺你。”

才剛剛走下了後山,就看見程心颠颠的從村裏跑出來,一邊跑一邊沖着程意招手喊着些什麽,看樣子焦急的不得了,程意吓了一跳:“姐,咋了?”一邊喊一邊朝着程心的方向跑,程大寶一懵,也趕緊跟在後面。

“小意,城裏.....快點.....爹.....”程心的聲音隐隐傳來,程意将兔子扔過程大寶:“大寶你拿好了別摔倒了,二姐先回家看看去。”

程意拔腿就沖,程心已經跑得氣喘籲籲,扶着膝蓋站在那看着程意跑來,喘着粗氣說:“有個人來了,爹要打他,你快回去,別跑,別跑,當心身體。”

程意心裏咯噔一聲,原本已經跑得岔氣了,可是想到那個從城裏來的人,莫名的心裏激動,焦急的像是有只兔子在心裏,翻騰着抓撓着,恨不能飛回家裏馬上看到那個人。

家并不遠,跑到大門前,一輛墨綠的牧馬人停在那裏,陌生的車,程意停了腳步,心裏一沉,原來并不是那400萬的車,來的人不過是城裏的人罷了,自己心裏的激動,這一路的狂奔,都不過是一場執念。

門裏傳來程父的罵聲,程意心頭有些亂,沒聽清罵了些什麽,深呼吸一下推開門,準備去勸架。

門打開,程母正死死拉着揮舞着鐵鍬的程父,程父的面前站了個休閑裝的背影,兩手都拎着禮物,站在一臉怒意的程父面前,頗為尴尬的解釋着:“叔叔你冷靜一下,我是來道歉的,我真的是來道歉的。”

“你倒什麽歉?我家的姑娘我知道,她能辭了工作跑回來,就說明你做了啥對不起她的事兒了,我不打你我打誰?”程父怒的滿臉通紅,程意扶着門站在門口,他不是從沒穿過休閑裝,只是在程意面前太長時間都穿着西裝,以至于那筆挺的身影給程意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原來,他穿着休閑裝的樣子也不錯,一下子整個人不像是被架在那裏了,貌似也年輕了不少,連縮着脖子躲鉄鉗的樣子看上去都有些像十七八的調皮年輕人了。

“叔叔,我真的想讓程意原諒我,叔叔你相信我,我真沒幹對不起程意的事。”

“你換車了?”程意幽幽的開口,程父停止了動作,看着靠在門上的程意已經淚流滿面,杜安邦猛的轉了頭過來,看着靠在榆木門上的程意,她換去了那一身職業裝,穿着粗布的衣服褲子,頭發像是已婚的女人一樣挽起來松松的垂在她脖子後面。

“開長途,山路不好走,用你的名字買的。”杜安邦淡淡一笑,程意伸手抹了一把臉,杜安邦放下禮物,想要奔上去将她摟在懷裏,卻聽到當一聲,緊接着腦後一疼眼前全是金星,兩眼一黑倒在地上,倒地之前隐隐看到程意叫了些什麽沖自己跑過來。

“爸,你幹啥啊!”程意飛奔上來,她沒想到程父真的能拍杜安邦一鐵鍬,當時杜安邦還露着淡淡的笑,好像是要走過來,緊接着就看鐵鍬飛到了他腦後,然後他就帶着那淡淡的笑,緩緩的趴了下去。

程父在院子裏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煙,程母坐在他旁邊,摟着程大寶低低的說:“你看你,我攔着你你不聽還來勁,人家小兩口吵架,是人家家裏的事兒,你給人打成這樣,影響人家倆小日子咋辦?”

“怪我啊?臭小子沒說清楚,程意也是,咋不說清楚。”程父怒了一下,卻沒敢擡高嗓門。

杜安邦趴在炕上,腦後放着程意買來的冰棍,腦子嗡嗡作響,手卻死死拉着程意的手,咬着牙露出一張略顯猙獰的臉:“你居然逃跑,我說過,你走不了,走到哪兒,我都會找到你。”

“你不是要複婚麽?”程意臉上泛了紅暈,杜安邦微微愣了一下,因疼痛稍稍眯了一下眼睛:“智商低。”

“你怎麽會來找我?”程意含着笑,低低的問,杜安邦睜開眼睛,表情漸漸的軟了下來,眼神柔的全無了從前的犀利,握着程意的手也軟了下來,不再是死死拉着而是緩緩的撫摸着她的皮膚:“我只是終于發現你想要的是什麽了。”

我知道你缺錢,所以以為你想要的就是錢,你沒有好衣服,我以為你想要的就是好衣服,你嘴饞,我以為你想要的就是好吃的,我自以為給了你好日子,可是你還是走了,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我問了自己一串問題:“你就是想要她睡在身邊麽?你就是想要她留在房子裏麽?不是,你想要的是她,是她這個人的全部,而非她為你做的事情。”想通了這個問題,我才明白,你想要的,是我對你全部的尊重和了解,我就知道,不來你的家裏,不拜見你的父母,不讓你全村都知道你名正言順,我永遠也留不住你。

“那車多少錢?”程意躺在杜安邦身邊,杜安邦哼了一聲:“你猜?”

“不猜,反正我買不起就是了。”程意看看他,他一副想要睡覺的樣子,程意壓低了嗓音:“我懷孕了。”

“什麽?”杜安邦已經迷離的眼神猛的清晰了起來。

程意沒說話,咬了咬嘴唇,低低的說:“我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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