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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你要和她結婚麽?”杜安邦聽着自己身後幽幽的一問,手上沏茶的動作停了一瞬,如果這個問題換成“你想和她結婚麽?”就會很好回答,可是偏偏程意問的是“要和她結婚麽?”

要麽?其實并非只有這一條路,可是西門子的負責人遲遲不肯松口,就是在觀望巨峰的表現,如果巨峰的股價不能在這個季度攀上去,這次合作也就成了一場玩笑。鄭梅雪談笑間就讓巨峰的股價上升了十幾點,杜安邦很明白,這條路,的确是捷徑。

“和誰?”程意聽了,身形一滞,他可以說“要”,可以說“不知道”,但是他卻選了一個最錯的回答方式,程意笑了出來,也許他愛她,但是他不懂她,不懂她有多聰明,有多堅強,堅強到經不起一丁點的輕蔑。

杜安邦看着她猛地綻放了這樣一個如花的笑容,他突然發現自己很久沒有好好的看看她了,或許是從來沒有這樣清晰的看看她,看竟然這樣瘦,雖然每天回家都能看到垃圾桶裏有她吃剩下的水果殘渣,但是她竟然仍舊沒有胖起來。這個笑讓杜安邦的心裏突突的跳了兩下,太熟悉的微笑,就像是上一次她逃離之前,帶着笑流着淚控訴着他對她不好。

杜安邦遲疑着,放下了手裏的鑄鐵壺:“別擔心。”

“不擔心。”程意又笑了笑,回身縮在飄窗的榻榻米上,将一個墊子抱在懷裏,安靜的看着杜安邦,一雙眸子像是兩枚貓眼寶石,一閃一閃追蹤着眼前人的動作。

杜安邦端着茶盤也坐上來,新買的梨山茶,從公道杯緩緩注入白瓷杯裏,沉澱的水果香猛的騰起,程意深深的吸一口氣,一閉眼:“嗯,好香,從沒喝過這麽好的茶。”熱氣熏進鼻子裏,讓人的眼睛有些潮濕,再睜開的時候,一汪水在眼眶裏晃來晃去,杜安邦端着白瓷杯愣住,心口一緊:“別想那些。”

程意笑了笑,到底擡手擦了一下眼角,端起白瓷杯抿一口:“我什麽也不想。”再怎麽想,最終仍不由她決定,她也無法去思考事情孰輕孰重,難道真要又哭又鬧讓他放棄了拼搏陪自己享受窮困麽?程意擡眼看着杜安邦,眼角笑成了兩彎月牙,嘴裏滿是梨山茶的果香,心裏卻澀成了一顆沒熟的柿子:也許,該到結束的時候了。

“夏總,也許我們可以單獨談一談。”杜安邦猶豫再三,撥了夏勝輝的電話過去,那邊沉默了一會,呵呵笑了起來:“的确,咱們需要談談。”

夏勝輝喜歡茶,喜歡咖啡,喜歡洋酒,所有需要慢條斯理的東西他都喜歡,有錢人最享受的就是能夠緩慢的生活,二人品茶,看着窗外匆匆行走的上班族,夏勝輝笑着:“曾經我也背着包到處跑。”

“我沒有過。”杜安邦一笑,放下了茶杯,他不喜歡六安茶,太苦。

“你們杜家往上面數三代,都是養尊處優的富家子,恕我直言,數你父親最沒本事。”夏勝輝輕輕一笑,杜安邦看着他,淡淡的開口:“也許有些事情,夏總并不想把鄭小姐牽涉進來吧,前一陣發生的事情,我相信并非夏總的手筆。”

夏勝輝看看杜安邦,低頭給自己又倒了一杯:“你的小朋友還好吧?”

“她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堅強。”杜安邦說的平靜,心裏卻猛地軟了下來,夏勝輝笑了笑:“杜總有話請直言。”

“輝豪從不做重工,猛地插手這一行,并非輕車熟路,只有資金是不夠的,這一點我想夏總很清楚,輝豪應該也不看好重工這一行,夏總的目的我很明白,無非是聯合控股,促成跨界,巨峰如今的情況,我想夏總沒有必要為人作嫁。”杜安邦看着夏勝輝,二人都笑了,夏勝輝直起腰點了點頭:“較你老子,你的确要聰明許多。”

“多謝。”杜安邦暗暗松了口氣,夏勝輝略帶嘲諷的看着他:“我,你可以利誘,小雪呢?她想要的,可不止是巨峰地産,你有多少利能讓她松口。”

杜安邦笑了笑:“二十幾年的交情。”二人相視而笑。

談的容易,夏勝輝笑的真心,杜安邦卻是勉強,聯合控股,就是将輝豪觊觎已久的金馬拱手讓出一部分,巨峰軟件經過重創如今仍舊半死不活,再讓出金馬的百分之十五,杜安邦能夠拿得出手的東西越來越少。鄭梅雪還沒聽說聯合控股的事情,卻意外的收到了杜安邦的郵件,點開,同樣是一段視頻,一段讓她同樣記了一輩子的視頻,那時青春年少,飽滿彈性的肌膚在那張布滿蕾絲花邊大床上輾轉,鄭梅雪愣了一下,她沒想到杜安邦會來這一手,以彼之道還之彼身。她沒有關掉視頻,而是撐着頭看了下去,說實話,自從那年讓杜安邦藏在衣櫃裏偷拍了這段視頻之後,她并沒有好好看過,此時看過去,心口竟然泛起酸楚。聲音悶聲悶氣,是她和夏勝輝的對話,背影的聲音裏是杜安邦的喘息,鄭梅雪愣住,那喘息的聲音明顯帶着抽噎的感覺,原來當年,躲在櫃子裏的杜安邦哭了。

鄭梅雪撥通了電話,聽到那頭低沉而熟悉的喉音響起,自己的眼睛竟然熱了一下:“我看了,呵呵,我當年還真年輕呢。”

“恩,當年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周身都閃着動人的光,讓我的眼睛無法離開。”杜安邦嘆了一口氣,頭靠在椅子的靠背上。程意握着書房的門把手,僵硬着,緩緩的松開了手,轉身走下了樓。

“你當時哭了。”鄭梅雪關掉了視頻,取出一方手帕擦了擦眼角。

“年紀小,太沒出息。”杜安邦幹幹的笑了一聲。

“頭一回有人為我哭呢。”鄭梅雪嬌嗔一句:“你打算威脅我,要放出去麽?你忍心麽?”

“忍心。”杜安邦淡淡的回答,鄭梅雪愣了一下,半天才呵呵笑了一聲:“你放心,我懂了。”不僅僅懂了該怎麽做,也懂了那個躲在衣櫃裏低低飲泣的男孩子已随風而逝了。

電視機開着,嘻嘻哈哈播放着嬉鬧的情景劇,程意一口一口啃着水靈靈的蘋果,盤腿坐在沙發上,盯着閃爍的電視機屏幕,臉上卻沒有表情,裏面的節目到底演了些什麽,她根本沒注意,她只注意到打完電話的杜安邦從二樓的欄杆處探了個頭出來望了望樓下,她注意到他松了口氣的模樣。

入夜,二人相擁,程意枕着他的胳膊,感受到他在自己的發間細細的親吻着,心裏不停的下墜,仿佛永無止境,她開口,空洞的嗓音将自己也吓了一跳:“生意有起色了嗎?”

“嗯,我要出差幾天。”杜安邦随意的答應着,西門子那邊已經可以簽約了,川崎重工也在這會發了詢價函,金馬礦業的好日子就要到了:“別擔心,我會處理好的。”

“我不擔心。”程意向他懷裏又貼近了幾分,恨不得就這麽鑽進去,鑽透了他的血肉鑽進他的靈魂裏去。

“睡吧。”杜安邦困了,太久沒能好好睡一覺了。

兩天後,目送杜安邦拎了大包小卷的行李上車走了,看着他的本特利消失在小區門口,程意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四百萬的車,這輩子看最後一眼吧,這樣的車和自己,到底是沒有緣分的。

闊別已久的家,終于到了。程意拖着箱子艱難的下了小公汽,四下張望,聽着不遠處傳來一聲一聲脆脆的呼喚:“二姨,二姨。”

程意望過去,小貨車的窗戶口探出個小腦袋,一疊聲的叫喚着,也不知她在叫喚誰,程心從車裏包着那小腦袋的主人出來,沖程意招手:“小意,這邊,這邊。”

程意笑了,村裏的土路依舊是那副樣子,走兩步褲腳上就全是塵土,路兩邊的蒿草長到腰際,絆住了箱子的滾輪,程意死命拽着才跑到程心身邊,一把将那小寶貝兒搶過來抱在懷裏:“哎呦,讓二姨看看,啧啧啧,長的真像你二姨我!将來肯定聰明。”

大軍在副駕駛探個頭出來:“對,長的像她二姨,将來也考大學,去大城市。”

程心笑吟吟的看着,小寶貝摟着程意,看了半天,突然一扭頭看着程心:“二姨沒有媽媽好看。”

三人聽了,都笑了,程意用力親着小寶貝的臉蛋:“二姨還想給你糖吃呢,你說二姨不好看,不給你了。”

“但是二姨長的像甜甜,所以二姨可愛,比媽媽可愛。”甜甜名副其實,嘴甜點像是抹了蜂蜜,逗得衆人笑了又笑,程心幫着将行李搬上車,開着載着程意往村裏走,程意看着她開車已經十分熟練:“姐,你現在行啊,小貨車都能開了。”

“你姐厲害着呢,自己開着車辦貨,城裏的大老板都說,要是讓他找到這樣的媳婦,給個電影明星都不能換。”大軍笑着,程心不好意思:“小意,怎麽突然就有空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忙的一輩子都回不來了。”

“我辭職了,太累了,不幹了,回來給你打工好不?”程意故作輕松,大軍笑着:“那有啥不行的,可是咱們這小廠子,工資哪比得上大城市。”

一路上說說笑笑,到了家門口,程大寶吸溜着鼻涕站在大門口,遠遠望見車開過來,大聲叫着:“爹,爹,媽,車,車來了,大姐,把二姐,接回來了,快出來,快出來。”

程父程母從裏面跑了出來,看着車,三個人都咧着嘴笑,也不知道在笑些什麽,程母看看程大寶,趕緊掏了手絹出來給他擦鼻涕:“弄幹淨點,別讓你姐看見你這麽個樣。”

車停了,程意下車,看着爹媽和大寶,眼淚轉了兩圈,人撲在程母的肩頭:“媽!”

晚上,坐在自家瓦房的大炕上,滿桌的菜堆成了小山,程母一個勁給程意的碗裏夾着肉:“吃肉,打小你就愛吃,多吃點,多吃點。”

程大寶也把肉往程意碗裏放:“二姐,吃肉,吃肉。”

“大寶,認字了不?”程意看着大寶,大寶嘿嘿一樂:“認識,我都上了二年級了。”程意笑着點頭,程母慈愛的拍拍程大寶的腦門:“快吃你的,別煩你二姐。”

“這回咋的,不回去了?”程父幹一酒盅老白幹,看看程意:“好容易讀出書來,咋的不在外面工作了?”

“外面太累了,我想回來,要麽跟着大軍幹幹,要麽給學校裏當個老師也行。”程意笑笑,程父點點頭:“也是,總聽廣播裏說城裏人壓力大,說是起大早,睡得晚,天天吃啥方便面,還買不起房,說是城裏的女人都忙活的生孩子時間都沒有,就算手裏有倆錢,咱也別遭那罪,回來就回來,家裏如今也不像以前了,不用你掙錢養着,來,陪我喝一杯。”

爺倆幹了幾杯,吃罷了飯,程母死也不讓程意刷碗,讓程大寶把程意拖住,自己刷碗收拾去了,待一切收拾停當,一家人坐在炕上,程大寶湊在電視機前面看到津津有味,程父抽着旱煙,程母将程意攬在懷裏,聽程意将自己讀大學,工作的點點滴滴。

晚上,程意躺在西屋的炕上,被褥都是新的,手紡土布雖然比不上杜安邦的埃及棉,但是那股子甘醇的土腥味傳來,讓程意覺得無比惬意,牆上貼着小瓷磚,花裏胡哨的樣子。守院子的大黃狗趴在床根下面呼嚕呼嚕的睡着,蟲鳴時不時冒一聲,程意睜着眼,看着彩紙糊的頂棚,心裏雖平靜,卻有些空落落的,他今天找不到我,會焦急麽?會生氣麽?他會找我麽?他找我又能幹什麽呢?他們,可能會在國外就把婚事辦了吧?

杜安邦下了漢莎航班,沖出了海關,藍庭已經站在飛機場門口,看見杜安邦沖出來,心虛了急急的迎上去:“我打了好幾次電話,都找不到她,房子裏沒有,找她的朋友也沒有消息,我查了一下信用卡,也沒有消費記錄......”

“去B市查查。”杜安邦冷着臉:“她在哪兒待了兩年,應該有些朋友。”

該死的,還有川崎重工的合同馬上要簽,西門子這邊的生産還要布置,正是我忙的焦頭爛額的關口,你怎麽可以現在逃走,你為什麽逃走?

各位大爺大媽大叔大嬸大姨大姨夫大哥大姐大兄弟大妹子們,可憐可憐我碼字辛苦,賞口飯吃吧,賞朵花戴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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