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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望本不想再介入雲家的事,在他看來,雲家就是一筆爛賬,他若是鑽進去也只是惹一身騷。

可冷漠的話還沒說出口,腦海中就浮掠過雲小幺帶着笑的臉。

他是真的以為自己馬上就能跳出火坑了。

一時間頓住,喉嚨仿佛卡了東西,最終化為一聲嘆息:“我去跟他談,先把雲小幺救出來再說。”

他多像個英雄啊,提着陶罐挎着布包來救這個小可憐。

聽到他這話,何玉蓮都震驚了:“你想通了?”

陳望悠悠道:“帶回去當牛做馬伺候我。”

何玉蓮好笑道:“還未過門就想着欺負人家。”

“...”

*

裏面還在争執不休,陳望等得很是不耐煩,正想叫何玉蓮進去催一催,卻忽然看見雲小幺從一邊走了出來,拉住方翠珍說了幾句話,方翠珍就去畫押了。

陳望好整以暇看着,想來是這小可憐也知道迂回,先讓方翠珍和離。

不消一會,面色各異的幾人前後從屋裏出來,雲來福更是一張臉塗了屎似的,甩袖先走,雲富貴緊随其後。

何玉蓮才不管他,走上前去,扶着方翠珍笑眯眯道:“恭喜姐姐脫離苦海。”

方翠珍笑了笑:“多謝。”可想到雲小幺,笑容又勉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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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玉蓮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別擔心,小望有法子。”

另一邊的雲小幺聽見了,不禁好奇:“陳望大哥你有什麽法子?”

陳望淡淡瞥了他一眼:“別問。”

居然還賣起了關子。

雲小幺想不透他能有什麽辦法,見他不肯說也不再問,他是不打算拖累陳望的,已經打定主意要偷跑。

回去的路上,何玉蓮對方翠珍道:“你就先住在我那,等把小幺救出來再談其他事。”

方翠珍也不清楚陳望的打算,目前只能是死馬當作活馬醫,但願陳望能成。

回去雲家,方翠珍進屋收拾行李,雲來福故意以雲富貴惡心她,那她也不必心軟,就算破爛一件都好,她都打包帶走。

雲家院子人很齊,雲來福與雲富貴在廊檐下生悶氣,雲小幺搬來馬紮讓何玉蓮母子坐。

陳望見大家都在,于是指使雲小幺:“搬張桌子過來。”

雲小幺下意識想看向雲來福,可轉瞬又想到已是撕破了臉,不必再懼怕他,就乖乖去搬了一張破舊的小方桌。

陳望見他擺弄好,又道:“再拿副碗筷。”

雲小幺不知他打的什麽算盤,卻還是照做。

何玉蓮眼觀鼻鼻觀心看着,心想還真欺負上了。

雲小幺很快拿了碗出來,陳望又讓他坐下。

雲小幺就坐了。

然後陳望當着敢怒不敢言的雲來福父子的面,把陶罐的塞口拔了,往碗裏倒了一碗清澈的水,再将布包放在桌子上,解了結,輕輕一扯布角,露出堆疊在一起的白饅頭。

雲來福兩人看見,眼神瞬間便直了,更是下意識地吞咽唾沫。

陳望下巴一擡,沖雲小幺道:“吃。”

雲小幺後知後覺地發現他想做什麽。

他今日心情大起大落,腦子仿佛生鏽了那樣轉不動,此時卻被陳望生硬地轉開了,有一瞬間,茫然無措的驚喜淹沒了他。

雲小幺自問無德無能,擔不起陳望這樣對待他。

可陳望就是做了,先是送他去醫館,現在又想以糧食将他帶離這個火坑。

他很想說,雲來福一定會獅子大開口,這麽做不值當,他可以偷跑出去,可他沒說,只是夾起一個香軟的饅頭,默默咬了一口。

雲來福和雲富貴見他真吃了,不由喊道:“小幺。”

雲小幺沒理他們,甚至在吞了第一口之後,加快了咬嚼的速度。

得不到回應,雲來福又叫了聲:“雲小幺!”

何玉蓮見他還好意思要吃的,冷笑一聲。

雲來福這才千般艱難地把視線從白饅頭上挪開:“什麽意思?”他再看不出來就是個傻的。

陳望也不扭捏,直接道:“讓雲小幺離開雲家,這些糧食就是你們的。”

“不可能。”雲來福一口否決。

雲富貴聽了,忙去扯他爹的袖子,在他看來,雲小幺根本沒這幾個饅頭和那一罐水貴重。

陳望也不說話,只冷冷盯着他。

“想帶他走,除非拿二十鬥米和二十擔水換。”雲來福清楚,此時是擡高雲小幺身價的最佳時機。

何玉蓮聽了他這話,當即拍桌而起:“你怎不把自己脫光了看能賣幾個錢?”

罵幾句而已,不痛不癢,沒有到嘴的利益重要,雲來福沒所謂她呈口舌之快:“可想好了,雲小幺能不能等。”

這是赤裸裸地威脅。

陳望在思考,他的确知道雲來福會漫天要價,他也可以不答應,但是不答應的後果就是他們走後雲小幺會徹底淪為犧牲品,可能是打殘也可能是餓死,總之下場不會好。

雲小幺不清楚陳望從哪裏弄了糧食和水,可要拿出二十鬥米在太平盛世時都尚且艱難,何況此等苦境?

他見陳望沉默不語,以為他是為難,便将手上最後一口饅頭咽下,藏在雲來福看不到的地方,用拇指和食指尖尖,捏住陳望的小塊袖子扯了扯。

陳望垂眸看來。

雲小幺小幅度搖了搖頭,又很小聲說:“我會想法子偷跑。”

天真的陳望都不忍心戳穿他。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雲來福與雲富貴肯定會留人在家裏守着他,起碼短時間內,雲小幺都不能逃出這方寸之地。

再說就他這小胳膊小腿,怕是雲來福一記窩心腳他就得沒半條命。

陳望再次看向雲來福,拿這點糧食對他來說不算事,但不能讓雲來福拿的這麽輕松:“十鬥米和十擔水。”

雲小幺忙給他打眼色,陳望全當看不見。

“不行。”

“八鬥米和八擔水。”

“...”有你這麽讨價還價的?

要不是打不過,雲來福和雲富貴都要上去撓他那張俊臉了。

“行,那就十鬥米和十擔水。”

“去寫斷親書。”

只有拿了斷親書,雲小幺才算徹底脫離這個家。

雲來福哼笑一聲:“我可不傻,你先把東西送過來,一手交貨一手交人。”

陳望站起來,他個子高,雲來福站在廊檐上才跟他齊平,陳望目光沉沉,雲來福氣勢上已輸了一截:“先寫了,見到斷親書我才會交東西。”

雲來福見他不動如山,知道談不攏,只能先按他說的做,再則寫了也無事,只要還在他手上握着,他們就翻不出這座五指山。

于是幾人又去裏正家寫斷親書。

裏正家空空蕩蕩的,以前兒孫滿堂的院子如今也只剩他一人。

他立誓要守到清溪村最後一戶人家搬離,是個固執又心懷仁義的人。

裏正對于雲家一日上門兩回感到稀奇的同時也無意去打聽。

他也被這苦不堪言的生活折磨的不輕。

寫下斷親書讓兩人摁了手印。

他一直情緒平穩,只在聽到雲富貴炫耀說雲小幺賣了個好價錢時,他灰暗的眼眸才亮了起來,看向陳望,激動地問:“你知道哪裏有水?”

陳望看着他,裏正也并不比雲家的人好到哪去。

或許裏正家比雲家要好一些,存糧夠吃三五年,可沒有水一切都是白搭。

他想到自己的計劃,點點頭:“我可以說,但有一事還請裏正主持公道。”

裏正還來不及高興就聽到這話,但他在人世摸爬打滾數十年,輕易就聽懂了陳望的話下之意:“是為當年那件事?”

“沒錯,陳天福在我爹去世之後,侵占我家田地與房屋,并将我和我娘趕出陳家,我要他們将當年侵占的田地房屋以及這些年地裏所産盡數交還,并且在我爹墳前向我娘磕頭認錯,只要他做到,我就告訴你們哪裏有水。”

當年之事陳望自是不了解,但這可能是原主放在心頭唯二的兩件事,以至于他都魂飛魄散了,那股怨氣還萦繞心頭。

也是從這記憶猶新的一幕幕裏,陳望得知當年的來龍去脈。

他既然用了原主的身體,自然要幫他把這兩件事辦好。

前一件做的很不錯,何玉蓮跟着他也沒挨凍受餓,而這件事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還不等裏正說話,雲富貴先嚷嚷上了:“裏正你可一定要為陳望做主啊,當年本就是陳天福喪盡天良,今日拿出來也算是還債了,我懷疑清溪村三年不下雨就是因為他。”

這是明裏暗裏在說陳天福做事太過,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

陳天福要是在這,聽見這麽一頂高帽戴下來,非得跟雲富貴拼命不可。

何玉蓮聽了這話都忍不住想翻白眼:“狗咬狗。”

雲富貴被罵狗也只能當聽不見。

見裏正沉默,雲來福也趕緊加入勸說行列:“裏正你莫要糊塗,這時候可心軟不得,你想想村裏其他人,有了水我們就能種莊稼了。”

陳望全程聽着,也不插話,靜靜等着裏正做出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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