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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衆人再清楚不過,除了離開清溪村已經無別的選擇,而陳聲的提議又正好為他們解決了離開的難題。
賣掉一些水他們就能積攢些盤纏,起碼在找到下一個落腳點時,他們不至于餓死在路上。
衆人很快接受了現實,也紛紛趕回家中去拿陶罐和木桶過來裝水。
不管賣不賣水,目前是要解了跟前的難題。
陳天福那一跪解開了橫亘何玉蓮心頭多年的病,此時她渾身輕松,痛快極了。
“珍姐,小幺,我們也回吧。”
此地目前只剩他們和裏正。
雲小幺想了想,對何玉蓮道:“你們先回,我一會再回去。”
何玉蓮問他:“你在這做什麽?”
“沒什麽,你們先回吧。”
何玉蓮見他堅持也就随着他去了。
方翠珍叮囑他一句:“別太晚回來。”
雲小幺點點頭。
兩人這才相攜着離開。
她們一走,雲小幺就把視線放在一直沉默的裏正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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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要怎麽去安慰這個一心為了清溪村的男人。
裏正本可以和家人一起離開,可他放心不下,哪怕是受苦他也要留着,就為了那一點希望。
雲小幺盡管清楚這兩種感情也許不能相提并論,但他懂得裏正的心情。
他不知道怎麽去安慰,幹脆就不安慰了。
裏正沉默了很久。
在那泉眼裏的水由濁變清後,他才開口:“我記得我小時候這裏還沒有這口泉。”
雲小幺靜靜聽着。
“它不知道哪天就冒出來了,當時大家也沒當回事,畢竟清溪村最不缺的就是水,它就安安靜靜在這,最多就是給上山下山的人解解渴,沒用得很。”他娓娓道來,似乎通過這只言片語,又看到了小時候的那個清溪村,眼神不可遮掩地流露出留念。
可現在它不一樣了,雲小幺想,清溪村的人因為這口泉有了最後的出路。
它就像是在用自己最後的力量庇護着清溪村。
但這真的是上天的恩賜嗎?
雲小幺不知道。
就像他不明白,幾日前他過來查看時還是幹涸的泉眼,如何突然間就冒出了水。
裏正還在說,他絮絮叨叨的聲音将雲小幺從沉思中拉出:“清溪村那麽多處山泉,連清溪湖都幹了,怎唯獨它還留着?”
雲小幺明白裏正的意思,他并不是在說這口泉不應該還存在。
他是在說,連你都留下來了,為何清溪湖卻不能幸免于難?
雲小幺搖搖頭,他實話實說:“我不知道。”
裏正笑了笑,他扭頭看向雲小幺。
在他的記憶裏,雲小幺是沒有形象的,他一直安安靜靜,見到人會乖乖問好,模樣既不是最出挑的,家世也不是最富裕的,他沒什麽特別之處,他不像清溪湖,在裏正的記憶裏有濃墨重彩的一筆。
可今時今日,雲小幺卻在他的腦海裏清晰起來。
“陳望這孩子雙目有神臉頰有肉,是個會掙錢會疼人的,以後你跟他好好過日子,早日為陳家開枝散葉,苦了這麽多年,也該甘來了。”裏正笑得更大聲了,“只是怕喝不上你們的喜酒了,倒是遺憾。”
雲小幺很想說他和陳望并不是這種關系,可似乎裏正并不會相信。
所以他沒說,他只是問:“您要走了嗎?”
“嗯。”
裏正是有家的,他知道他的妻兒在哪。
雲小幺是沒有的,一旦離開清溪村,他與方翠珍就要在尋找雲富生的路上流浪,但是沒有關系,有娘的地方就是家,他不害怕。
“裏正,您保重。”
裏正擺擺手,他離開了。
他的背影筆直,雲小幺分不清那是他最後的倔強還是釋然。
裏正走之後,雲小幺尋了處高地坐着,他看着底下的那口泉眼,思考它究竟是怎麽出水的。
後山這一片但凡能有水的地方,那日雲小幺都看過,所以陳望不可能是在清溪村獲得的水。
可陳家有水這事時日已久,久到在雲小幺被何玉蓮帶回陳家時就已經存在。
雲小幺唯一能想到的兩個可能,一是陳望與何玉蓮在清溪村之外的地方獲得的水,但何玉蓮卻将人帶到此處,這第一個可能就被推翻了。
第二個就更蹊跷了,與這口憑空出現的泉水一樣離奇。
水是陳望變出來的。
雲小幺聽縣城的說書人講過,有一道法叫點石成金,會這門法術的人可以将石頭變成黃金,他從未見過,他也不相信。
若真是有這樣的人,那早就天下大亂了。
況且話本子都說了,這種法術有時間限制,一定時間後金子就會變回石頭,只能夠糊弄一些貪心之人。
雲小幺之所以還沒走,就是在等這法術失效。
可他等了許久,等到人群去而複返,一遍一遍把泉水舀進木桶和陶罐、等到日頭西斜,那泉水依舊潺潺。
*
陳望睡到下午方醒,醒來之後随意吃了點東西,順帶聽何玉蓮轉述今日發生的事,最後發現打他醒來就沒見雲小幺,問了聲:“雲小幺呢?”
何玉蓮這才想起他來,眼見外邊太陽只剩一點邊挂在山頭:“還在竹林那,正好你去叫他回來。”
閑着也是閑着,正好看看這小呆瓜在幹什麽,陳望就出門去了。
睡了一覺,他的精神好了許多,乍看之下是看不出問題的。
悠悠哉哉晃到枯竹林,陳望一打眼就看到雲小幺蹲在泉邊,表情凝重,像是在思索什麽不得了的事。
“做什麽呢?”
雲小幺擡起頭,循着聲望去。
泉眼是在下坡處,陳望自家裏而來,自是站在高地,他的身後是落日的餘光,陳望沐光而立,周邊都鍍上一層聖潔的光輝。
他仿佛是從天而降的仙人。
雲小幺想了很久可是沒想明白,他的腦袋不适合拿來思考這麽複雜的事,以至于把自己的腦袋轉的快燒起來了也沒搞清楚。
如果這是陳望糊弄人的把戲,可村裏人來了去又回,提了那麽多水走,它依舊往外冒着水。
可若這不是陳望的把戲,假使點石成金真的存在,那陳望又是從何處學的本事,總不至于是突然間醍醐灌頂。
這一切都需要一個契機,雲小幺能想到的,就是陳望在半年前摔了一跤。
“你不是陳望,對不對?”
陳望慣來淡漠的眼神有了變化,看着雲小幺的視線多了絲認真。
兩人無聲對視着。
天邊挂着的一縷殘陽收了最後一點輪廓,附在陳望周身的光輝消失。
天,倏地也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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