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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六,宜嫁娶。

寂靜的早晨被先後響起的雞鳴和炮仗聲吵醒。

太陽驅散了深秋夜裏凝滞的寒冷,送來一點春日似的溫暖。

宋家村裏忙忙碌碌。

誰都知曉今日是陳雲兩家的聯姻之喜。

要說起這陳雲兩家,雖是上半年才搬來的,可一家老小,老的和善,小的勤快,是個和睦鄰裏的家庭,宋家村人對他們的印象也不錯。

是以陳望上門來請他們喝喜酒時,不管平日有無交集,大家都樂意賞臉。

甚至被裏正點到人頭去幫忙的也笑眯眯去了。

此時的陳家一派熱鬧。

連着宋允家都人進人出。

他家的廚房...不止廚房,連宋允小時候睡的房屋也暫時被征用,只因雲小幺要從宋允家出門。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過場是一定要走的,而他們又都是剛搬到宋家村還沒有自己的房子,好在宋允樂意做這好事。

雲小幺昨夜便和陳望分了房,他睡在宋允家。

今日一早也被宋允從被窩挖起來,讓他去梳洗,一會要扮裝。

雲小幺昨晚過于興奮後半夜才睡,這會被宋允從被窩挖起來,整個人都是迷迷瞪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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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允甚至連洗臉水都給他打好了,見雲小幺又一幅要睡過去的模樣,晃了晃他的肩膀:“醒醒神,一會有的忙。”

雲小幺愣愣的,過了會才模糊意識到,宋允好像比他還激動。

但也可能是他的錯覺。

雲小幺下床去穿鞋,然後洗漱,漱口和洗臉之後就被宋允按在了妝奁前。

打磨的锃亮的銅鏡裏倒映出一張臉頰圓潤并且因為剛睡醒而紅彤彤的臉。

雲小幺看着鏡中的自己,他眼睛的顏色不像宋允和陳望那樣漆黑,是帶着如琉璃一樣光彩的貓兒眼,還因為眼圓臉也圓,大部分時候瞧着都像個稚氣未脫的小孩。

可現在,他雙九年華,今日就要嫁做人夫。

宋允先是給他梳發,哥兒的發髻倒不像女子那樣複雜,盡管他們的身體有異于男子,但衣着打扮與男子無甚區別。

他給雲小幺梳了個半束半披的發式,翠綠色的發帶垂落在腦後,混在一團青絲中,只是梳了這發式就更顯得他年幼單純了。

給他梳好頭發,宋允又去拿水粉,見雲小幺的背脊馬上挺直,是個正襟危坐的姿勢,笑道:“緊張?”

雲小幺自銅鏡裏擡起視線,看着他姣好的面容:“有一點兒。”

宋允打開盒子,要為他上妝:“大姑娘上轎——頭一回,等明兒一覺醒來,你就發現沒什麽好緊張的。”

等明天的一覺醒來勢必是要度過今晚的新婚之夜,已經被他的馊主意和陳望的“身體力行”教導過的雲小幺很想裝作聽不懂,他也裝了,抿緊了唇。

宋允看他那副心虛的樣子就好笑,他彎着腰,輕輕地給雲小幺撲粉:“閉上眼睛。”

雲小幺沒習慣裝扮,在宋允動手時就如坐針氈了,可他也不敢不從,整個人就戳成了根棒槌,閉着眼睛任宋允在他臉上施為。

宋允又是給他撲粉描眉抹唇脂,弄了好一會才說:“好了。”

雲小幺睜開眼,看到銅鏡裏陌生的自己,昨日他也打扮了,可宋允只是随意給他弄了弄,今時不一樣,他甚至都很難去形容這一刻的自己。

宋允把帶過來的胭脂水粉收拾好,對他說道:“去換喜服吧,快到迎親時辰了。”

雲小幺從仿佛變了個模樣的鏡中的自己那裏移開視線,聽到要迎親了,好不容易因為看見美麗的自己而消失的緊張又卷土重來,甚至連帶着手抖腳抖。

他去換喜服,系帶的手都在微微顫。

宋允看見了,笑着走過來,幫他把帶子系好。

雲小幺本以為會被他打趣兩句,結果他什麽也沒說,這讓雲小幺有些不習慣。

穿好了喜服,又換上紅色的新鞋子,雲小幺整個人仿佛蛻變了,徹底換了個模樣。

宋允扶着他到床邊坐下,又去拿了一包糕點給他:“一會可沒時間吃東西,你先墊墊。”又把紅蓋頭放在一邊,“吃完了記得蓋上。”

糕點是陳望準備的,是雲小幺最喜歡的馬蹄糕。

他把一包,六塊不大不小的馬蹄糕吃進肚子裏,拿帕子擦幹淨嘴才把紅蓋頭抖開披上。

紅蓋頭一落,他就與這個房間隔離開了。

他能看見的只有蓋頭底下的一點範圍,比如自己的手,比如從膝蓋滑落而下的喜服。

看不見,聽覺就放大了。

雲小幺聽見屋外傳來宋允與雲富生他們說話的聲音,是問他這邊準備的如何,他想聽一聽陳望在不在,可又想到陳望這會不允許到這邊來,只能收起豎起的耳朵。

他靜靜坐着,也不知坐了多久,外邊傳來吹吹打打的聲音。

雲小幺意識到了什麽,背脊又開始發僵。

唢吶和銅鑔的聲音越來越近,最後仿佛停在了雲小幺的耳邊...

與此同時,屋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往裏推開,然後是熟悉的腳步聲。

雲小幺無意識攥緊了自己的手。

他垂下眼眸,看見蓋頭底下,一雙穿着同色衣裳的手伸了過來,先碰了碰他的手,嗓音低沉悅耳:“我來了。”

雲小幺好似被這句話安撫到了,身上緊繃的勁洩了,他輕輕嗯了聲。

披着蓋頭陳望看不見他,但他好像還是能想象到底下的姝色,心情不由愉悅,他伸手将雲小幺打橫抱起,跟着進來的宋朗等人頓時發出一連串的唏噓。

明明別人看不見,雲小幺還是臉紅心跳起來,他摟着陳望的脖頸,被他抱了出去。

拜堂的時辰要稍晚一會,這段時間陳望需要帶着他在宋家村走一圈再回來。

雲小幺被陳望放到了馬上,他有些害怕,陳望就把自己的一只手給他牽着,另外一只手去牽缰繩。

跟着過來迎親的看見了又開始起哄,主打一個看熱鬧不嫌事大。

吹吹打打兜了一圈之後,迎親隊伍回到陳家。

陳望在炮仗聲裏把雲小幺又自馬上抱了下來,入內拜堂。

今日是他們的大喜之日,陳望整個人意氣風發,即使他不笑出聲,可熟悉他的人就知道這人心情愉悅,因為眉眼是舒展的。

高堂之上坐着何玉蓮與方翠珍。

何玉蓮看着喜氣洋洋的兒子,與旁邊的方翠珍雖不同心思,但同樣紅了眼眶。

拜堂之後,新婚夫夫被衆人擁着進了喜房。

那邊又鬧着掀蓋頭,他們要看新夫郎。

陳望便自裏正媳婦充當的喜娘那接過秤杆,挑起了雲小幺披着的紅蓋頭。

蓋頭緩緩挑起,露出雲小幺裝扮過後精致漂亮的臉,他俏生生擡起眼的那瞬間,陳望仿佛看見了一朵羞答答的月季。

他想,記憶中那自淤泥裏生長的小白花,在今日,綻放成了一朵鮮紅豔麗的月季。

掀了蓋頭該是喝合卺酒,然後又讓周慧明和裏正家的孫女幫着滾喜床,等一系列禮數做完,陳望才被宋朗和宋家興他們拉出去喝酒了。

衆人倒是想把新郎灌醉,但這位新郎也不知是真千杯不倒還是宋朗使詐把他壺裏的酒換成了水,他們自己喝的七暈八素的,新郎還跟沒事人一樣,甚至敬酒之後,也不知幾時偷跑了,留下一堆東倒西歪的大老爺們,回去了喜房。

雲小幺已經沒披蓋頭了,他正在吃雲富生給他端來的雞湯面。

看到陳望回來,他習慣性問陳望要不要,結果陳望把門一關闩一落,三步并作兩步過來一把把他抱起就往床榻去。

床榻吊着紅色的簾帳,是特意為了大喜之日準備的。

雲小幺下意識掙紮,他在陳望的懷裏晃了晃腿:“我才剛吃...”

陳望把他放在床上跟着壓了上來:“吃太飽一會你該不舒服。”

“...”他不想懂的,可是宋允送的那本書,他在陳望三番五次的威壓之下,含淚看完了。

雲小幺探出頭去看了眼窗戶,才剛日暮,于是做起了垂死掙紮:“天還沒黑...”

陳望挑眉笑:“黑不黑的有關系?”

雲小幺愣住了,似乎是無言反駁。

最後,他眼一閉,推了陳望一把,順便自己也更往裏邊滾去:“去把老大夫送的東西拿過來。”

陳望已經知道老大夫送的是什麽賀禮,見他認命,心滿意足去拿被他放在衣櫃裏的盒子。

兩個瓷瓶都是同樣的東西,他随意拿了一個過來。

再走回床榻,雲小幺已經把自己裹成了蠶蛹。

陳望坐在床沿,試着拉了一下,沒拉動:“裹這麽緊?”

“我...”雲小幺哪裏好意思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且屋外吃酒的客人也沒散場就做這事,他還是慫,“你把蠟燭吹了。”

“龍鳳燭,不能吹。”

“...”雲小幺緊張的都給忘了,實在沒有理由與托詞了,他眼一閉手一松,把被子放開了。

陳望感覺到拽着的力道松了,手上一扯,雲小幺就和被子分離了。

雖然大餐就在眼前,可陳望沒急着吃。

他耐心欣賞着這朵自己用盡心機與力氣澆灌養大的花。

今日的妝與昨日的妝不一樣,昨日估計是宋允試手之作,今日再看就更能看出和諧。

雲小幺躺在床上,一雙貓兒眼怯怯看着他,眼波流轉,有一股未語先羞的味道。

雲小幺見他直勾勾盯着自己,又忐忑又疑惑:“怎麽了?”

“沒事。”陳望笑了聲,他伏低身子,勾住雲小幺的下巴,輕描淡寫地親了親他,“我上來了。”

雲小幺嘗到了他嘴裏的酒味,仿佛是一沾就醉,他自己先暈了,稀裏糊塗地嗯了聲。

陳望起身,把床帳放了下來。

紅色床帳遮掩住即将彌漫而出的春光。

陳望今日一整日的游刃有餘被兩件事打破了。

一是回到房間就迫不及待把雲小幺抱上床,以及他那略顯急促的動作。

雲小幺雙手抱着他的一只胳膊,實在受不住了,就拿他的胳膊洩憤。

陳望也任由他去,這只小貓兒盡管眼淚鼻涕橫流也沒舍得真的咬傷他。

若不是一絲理智尚存,雲小幺都要喊娘了。

他這輩子犯了最大的一個錯誤,就是聽了陳望的那句“不會”。

怎麽不會,那麽大的家夥...

他不敢想,一想就委屈,一委屈就要哭...

偏偏陳望總不讓他痛快哭,他一掉眼淚陳望就會親他,親他的眼睛嘴巴。

有時候甚至親的他喘不過氣來。

雲小幺都懷疑陳望把他嘴唇上的口脂吻幹淨了。

他最開始是哭,疼的,可後面在浪尖上翻湧久了,那股疼就變成了麻。

雲小幺就從最開始的抽泣變成了嗚咽,他抱着陳望胳膊的姿勢也變成了摟着他的脖子。

陳望的大掌掐着他窄細的腰,兩人的頭發與汗水都交融到了一塊。

夜...還很長。

望仔一夜變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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