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090

洛炎望着一身金色鬥篷在身，沉默不語的巫馬璋，他在殿內昏暗的光線之下，全身閃着微弱光。

洛炎并不清楚巫馬璋持着微弱的力靈是在守護何人，又是為何要這般舉動。

但他轉念一想，此地位于澤國境內，若連他國的占星師巫馬璋也未采取反應的話，那麽，剛才那股強大力靈也許并不是什麽威脅。

是他多心了？

洛炎繼續打量着閉目而立的巫馬璋，見他仍舊一動不動，才又望向了齊淩，以眼神詢問起齊淩來。

齊淩鷹眼略微閃動，淺淺動了唇：“璋大人持勢，是為護鈞靈殿四周安寧無擾。”

說着，齊淩便面朝着洛炎，又續道：“本王曾聽王弟提起，說紅楠王你與天女之間……關系非比尋常。今日見你如此緊張，本王也有些理解。”

齊淩說罷一笑，又轉身望了身後那扇神龛的大門，表情驟然變得有些嚴肅起來。

“……不過，天女進去的時間的确是有些太久……不知祈福一事是否順利。”

洛炎聞言後，也将目光移向了那扇神龛的大門，僅此一眼，他不可避免地再次瞟過大門頂處那座銅制的浮雕。

浮雕上的女子臉色漠然，冷靜，還有與世無争的高傲與尊貴。

與《難世書》中的描寫的‘赤蓮天’毫無差別，洛炎的心再次激烈地掙紮起來。一雙劍眉也越皺越緊。

在面對齊淩的一番話後，他沒有作聲，只是轉而又将目光投向了殿外。

忽見殿外天色有異，似有紅光沖天，滿天紅霞雲海，絢爛奪目。

洛炎微眯起眼睛來，這不像是平常的天色。洛炎更發現殿外紅光射入殿內，令殿內地面也出現了細碎的光斑。

種種跡象都似乎在暗示着洛炎，這一場祈福儀式能不能化解掉大澤的劫難，他不知道。

但他卻越來越坐立不安，心緒不寧了。

在洛炎的心中，不斷有個聲音問着他：若溫栎真是赤蓮天他的紅楠國會怎樣？真的會如書上所說的，被滅國嗎？

若真如此，他還能跟她在一起嗎？

洛炎越是想靜下來，卻越是發現心神全亂了。這些疑問就像是幾團追着他不放的利箭，不時就會從黑暗的某處射向他。

鈞靈殿內兩側還有不少此處的比丘低誦經詩，比丘們口中念着洛炎聽不懂的詞，像是在吟唱一首悠長平穩的安魂曲。

突然殿內傳來了“吱呀”的一聲響，神龛的大門緩緩打開一扇。

殿內衆人聞聲扭頭望去，吟誦經詩的一衆比丘也在同一時間噤了聲。

只見溫栎步履輕盈，似走若游地從神龛內走了出來，還帶出一陣陣檀香缭繞的雲煙，飄散在整個鈞靈殿內。

溫栎垂着雙眸，雙手合十于胸前，舉手投足之間渾然全無先前的怯弱之氣。

見溫栎平安無事，洛炎松了一口氣，想要迎上前去，剛走了兩步，卻驚訝地發現溫栎的左臂竟然長出游龍纏柱的暗紋圖騰。

洛炎心中一沉，停下了腳步。

此時，站在大門邊的無風大師，目光灼灼望了溫栎一眼後，雙手合于胸前，躬身向溫栎行了一禮。

“阿彌陀佛！”

溫栎一臉淡漠，擡目望去，眼裏卻沒有一絲光點。

僅一眼，她就已經将無風大師的一切看了個遍。

溫栎略微皺了皺眉，便一字一句道：“比丘無風——大澤鈞靈殿第十代住持。是德高望重的高僧，有通萬靈、超度亡靈之力。”

溫栎的聲音有些冰冷。

在吸收了神龍天女的神識之後，溫栎眼裏的世界變得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在神龛內祈福的時候，沒有其他人在一旁，溫栎還未察覺，只是感到全身滾燙，心跳到了急速。

随着那份熾熱退去以後，她才驚訝地發現，她的五感被放大了不少。

她甚至不用離開神龛，只要稍稍閉眼，殿內外的風景便能清楚地呈現在她眼前。

這是溫栎從來不曾有過的體驗，并且還遠不止于此。

就連鈞靈殿內外的冷熱燥濕、海水的流動方向、海裏魚兒發出的咕嚕聲，殿內比丘吟誦的聲音，齊淩與洛炎的對話……

一切的一切，只要她願意，即使閉上雙眼，捂住雙耳，她仍能通過眼睛、耳朵感受到。

剛才只不過看了無風大師一眼，她竟然能感受到所有關于無風大師的一切。

只不過在神龛內，她已經有過類似感受，所以此時沒有太驚訝。

她更驚奇地意識到，在這大殿上的其他人，與她眼中的無風大師一樣。

但凡只要是活物，只要讓她瞧上一眼，她就無法回避圍繞在那人身旁的燙金色的字跡。

那裏清清楚楚寫滿了關于這個人的一切。就連那個人心裏執念，最終的歸宿、結果也仿若一幅畫卷宛然在目。

溫栎猶如吟誦注解一般地說出了關于無風大師的一切，她的聲音沉靜地回響在鈞靈殿之上，聲聲妙語驚攝衆人。

殿內所有的人都為之一怔。

洛炎伫立在大殿上，離溫栎并不太遠。

但從溫栎走出神龛那一刻起，他便覺得那小姑娘變得陌生起來。

她的四周圍繞着一層紅色薄煙一樣的力靈，與之前他感應到的力靈幾乎一模一樣。

洛炎幾乎沒有眨眼地望着溫栎，心裏冒出一個幾乎令他心驚肉跳的念頭。

那便是從神龛出來的這個人像是一個傩戲表演者，她只是帶起了溫栎的面具，卻與溫栎毫無關聯了。

這個念頭令他袖袍下的手，微微卷曲起來，緊緊握成了拳。

洛炎沉着臉，緊盯着溫栎的那張臉，雙唇緊閉着。

這時，齊淩翩然往前，走向溫栎：“天女！祈福已畢了嗎？”

鈞靈殿內頓時鴉雀無聲，一衆目光皆是投向了齊淩和溫栎的臉上。

就連之前一直閉目而立的巫馬璋，也在此刻睜開了雙眼，在聽到齊淩的問話聲後，巫馬璋連忙轉身，也朝着溫栎俯首行禮起來。

溫栎轉過頭，望了一眼齊淩，見他渾身被一列列燙金字包裹着，寫滿了關于他的種種。

溫栎便逐字逐句将字裏的內容讀了出來。

“齊淩——澤國第二十六任君王，擁有一後一妃，受子民愛戴，對其部下多施以仁政。你所求之事，吾已醊禱，今日酉時便有終了。”

話音一落，那些字便像是潛入深海裏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