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王亞娟急着想拿錢卻沒拿到，臉色立刻就拉下來了，趙大剛的臉色也不怎麽好看。

趙今安拿着錢，直直的盯着趙大剛。

趙大剛總覺得，眼前這個小丫頭和先前有些不一樣了。她一向怕他，被他瞪一眼就會吓得縮起肩膀，什麽時候敢用這樣的眼光看他？

那種眼神他說不清楚，冷冷淡淡的，似乎還帶着怨恨，看着他像看着仇人一樣。

想到這裏，趙大剛心裏的氣惱又增加了一分，他生她養她，到頭來卻是養了個仇人？

白眼狼！

“啥條件？”他耐着性子問。

哭也哭過了，鬧也鬧過了，現在還要跟他講條件，他倒要看看，小丫頭片子能說出什麽子醜寅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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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今安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再次問道：“你們跟我要筆錢的時候，是不是已經打定了主意不讓我繼續上學了？”

家裏什麽情況趙今安很清楚。現在這個年代，基本上家家戶戶的男人都會外出做工，趙大剛和趙今明也跟着打工的隊伍出去過一次，但沒過五天就回來了，原因是嫌在外做工太累。

從那以後，趙今明就在家裏閑着，除了吃就是睡，簡直就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而趙大剛，則和王亞娟一起伺候家裏那四畝地。

四畝地能有多少活？能幹一點的婦女自己就把活幹完了！

所以，除了正經的農忙季節，趙大剛多數時候都是閑着，沒事就和村裏的老頭下下棋打打牌。

但是，靠幾畝地能有什麽收入？能糊口就不錯了。所以，縱觀全村，他們家可以說是數得着的貧困戶，一窮二白。

這些年村裏的人出去打工掙了錢，不少人家都蓋上兩層小樓，次一點的也是五間大房，而他們家，至今還是破舊低矮的老房子。說出去估計別人都不會信，這房子下雨天甚至還漏水。

這年頭還能把日子過成這樣的也是少見了，街坊四鄰背地裏沒少議論趙大剛和趙今明父子倆，說他們好吃懶做，年輕力壯的男人，不出去掙錢，等着錢從天上掉下來呢？

因為家裏窮，趙今明年過二十二了還沒說上媳婦，而村裏和他同齡的小夥子，孩子都會走了。趙大剛和王亞娟心裏着急，到處托媒人給牽線搭橋，但家裏的條件在那兒擺着，哪個姑娘能看上啊？

說一個不成說兩個不成，到後來，媒人都不搭他們家的茬了，愁得趙大剛和王亞娟天天長籲短嘆。可趙今明他不愁，照舊吃飽睡夠了出去玩，玩着玩着就玩出事了。

他不知道在哪兒認識了幾個狐朋狗友，有男有女，一夥人經常在鎮子裏打臺球，然後，趙今明就和其中的一個女孩搞在了一起，還把人家搞懷孕了。這可不是一件光彩事，但趙大剛和王亞娟卻樂了，孩子都有了，這不是送上門的兒媳婦嗎？

于是，兩口子帶着趙今明一起就登了女孩家的門，說是謝罪，其實是提親。女孩的父母也沒辦法，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只能應了這門親。可應是應了，該有的禮數也不能少，彩禮什麽的都要按時下的規矩來，六千塊錢，一點也不能少。

按說六千塊錢放在一般家庭也不算太大的事，可放在趙今安他們家就不一樣了。別說是六千，就是六百，她家也不見得能拿得出來，所以，趙大剛就把主意打到她卡裏那筆助學貸款上面了。

王亞娟說會把這個錢給補上，但趙今安心裏清楚，她只是嘴上說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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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完了話，靜等着趙大剛回答，而趙大剛陰沉着臉沒有作聲，趙今安知道，他這算是默認了。她扯了扯唇角，再次露出一個沒有什麽溫度的笑。

像是如釋重負一般，她垂下眸子呼出了一口氣，然後再擡起頭時，眸光更清冷了幾分。

她說：“這六千，加上先前你們拿走的兩千，一共八千塊，夠還上你們之前供我上學花掉的錢嗎？”

她剛讀完大一，從初中畢業開始，趙大剛就有讓她辍學出去打工的心思。照他的說法是，別人家的女娃子都出去打工貼補家裏了，上學有個啥用？

但趙今安執意要上學，家裏不給她學費，她就憑着自己優異的成績争取免除學費以及生活補助的名額。所以說，從初中到高中，她上學根本沒有花過家裏一分錢。現在上了大學，她申請了國家助學貸款，更是完全靠自己，她不知道，她的父母口口聲聲說供她讀書，究竟是哪裏來的底氣。

趙大剛寒着臉，“你啥意思？”

趙今安已經無所謂了，說：“沒啥意思，這錢給你們，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你們就當沒有我這個女兒，我也當沒有你們這樣的父母，咱們各走各的，再不相幹。”

一席話把趙大剛弄愣了，他似乎是沒有聽懂，指着趙今安語不成句，“你、你說的啥話？你、你再給老子說一遍。”

趙今安：“沒聽懂？那我說明白一點。”

她頓了一下，然後一字一句的接着說道：“我，要和你們，斷、絕、關、系！”

這次再明白不過了，趙大剛氣得怒目圓睜，掄起手裏的鎬頭就要往趙今安身上砸。

“好你個死丫頭！能耐大了是嗎？要和老子斷絕關系，老子這就打死你！”

趙今安這次可沒有傻等着他打自己，她不想被他打死。她相信，這一刻趙大剛是真的想打死她的，而且，他也下得去這個狠手，從先前他扇她那兩個耳光就看出來了。

趙今安跑着躲，趙大剛舉着鎬頭在後面追。挨着他們家的是趙今安的大伯家的地，這時，她大娘董萍正在田裏幹活，聽到這邊的動靜，撂了鎬頭過來，看到趙大剛這副架勢，連忙攔住他。

“大剛你幹啥？咋還拿鎬頭打孩子？”

趙大剛氣得呼哧帶喘，恨恨道：“大嫂你起開，我今天要打死這個孽種！”

董萍拉着他不松手，趙今安見狀，把錢扔下跑了。

趙大剛想追，但被董萍拽着動彈不得，氣得沖着趙今安的背影叫罵：“死丫頭片子，你等着，老子回去非打死你不可！”

董萍松開了他，問：“啥事啊？鬧成這樣？”

趙大剛氣得說不出話，一屁股坐在田埂上。王亞娟收好了錢，把事情添油加醋的跟董萍說了一遍，末了也恨恨說道：“這死丫頭真是無法無天了，大嫂你說說，她說的這叫什麽混賬話？”

董萍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心裏嘲諷一笑，眼前這對夫妻是什麽德性她清楚得很，她不信他們沒有逼迫趙今安。

但她也不想管這個閑事，意思意思勸了兩句就回去幹活了。

趙大剛和王亞娟生了會悶氣，也沒多想，繼續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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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今安一口氣跑回家裏，坐在自己房間歇了片刻，開始收拾東西。

沒有行李箱，她找了個蛇皮袋代替。把自己為數不多的幾件衣服塞進去，袋子還空空蕩蕩的，她愣了一會，拎着袋子去了廚房。

趙今明正在廚房喝水，看到她拎着袋子進來，問：“你幹啥？”

趙今安也不回應，走過去拿饅頭，她把饅頭放在籠屜布上，包了起來，趙今明被她弄得一頭霧水，又問：“你要幹啥？”

趙今安這才應了一句，“離家出走！”

趙今明顯然不信，哼哼笑了兩聲，說：“離家出走？去哪？”

趙今安：“去學校。”

趙今明：“這不是還沒有開學的嗎？你去那麽早幹啥？”

趙今安不爽的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心裏沒點數？”

趙今明：“我有什麽數？跟我有什麽關系？”

趙今安：“我的學費給你當彩禮了，等開學我怎麽辦？”

趙今明悻悻然，摸摸鼻子沒有接話。

趙今安又說：“我不早點出去打工掙點錢，難不成真奢望你們能把錢給我補上？”

趙今明依舊接不上話，趙今安也不再理他，把包好的饅頭放進蛇皮袋裏。

趙今明看了她一會，開口說道：“依我說，你這學幹脆不上算了，現在又不包分配，花那麽多錢上完還不一定能找到工作，還不如早點出去打工，打工多好啊，你看對門的春花，都掙好幾萬了。”

趙今安回頭看向他，冷冷淡淡的問道：“打工那麽好，你怎麽不去？”

趙今明再一次被噎住，趙今安收回目光，提着袋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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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路向東往村外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時，糾結了一下，拐了個彎又往北去了。

她奶奶住在村子北邊。

這次走出去，她是抱着不再回來的心的，剛剛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去看看奶奶。

老太太在院子裏做針線，趙今安來到她面前喊了她一聲。

老太太擡眼看她一眼，淡淡道：“你來幹啥？”

趙今安心裏泛起酸澀，她知道，若是來人是趙今明，老太太現在一定笑臉相迎了。

不管是在她父母還是在她奶奶這裏，趙今明都是個寶，而她，連雜草都算不上。

可想想又覺得自己矯情，他們重男輕女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應該習以為常了才對啊。

壓下了心裏的情緒，她問奶奶：“我爺呢？”

老太太：“出門打牌去了。”

說完，她看到趙今安手裏的袋子，問：“你手裏拿的啥東西？”

趙今安沒有回答，默默站着，奶奶也沒有追問，說起了別的。

她說：“我聽說你今天因為錢的事跟你爸鬧起來了？”

趙今安依舊不作聲。

老太太接着說，語氣裏帶着苛責。

“你哥要成家，這好不容易把婚事說定了，正是用錢的時候，你咋就那麽不懂事呢？別人家做姐姐做妹妹的都知道幫襯着自家兄弟，你卻能看着你哥娶不上媳婦不肯幫一把，他要是打光棍，你良心上過得去嗎？”

趙今安感覺胸口堵着一團濁氣，直堵得她覺得呼吸都不暢了，老太太還在絮絮叨叨的說着什麽，她已經聽不清了，只默默的站在那裏，承受着不公的說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