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第 1 章

“今天這個錢，你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老子還管不了你了？”

男人的咆哮。

“小丫頭人不大心可真夠硬的，挪用一下你的錢怎麽了？難不成看着你哥打光棍？”

女人的指責。

趙今安睜開眼睛，感覺後腦生疼。錯亂的記憶混亂交織，她一時有些弄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她記得她被一輛汽車給撞飛了啊，身體被抛到半空中，疼痛中摻雜着解脫的快感，她想着，她疲憊的一生終于畫上了休止符，怎麽一眨眼，自己到了這裏？

而且，這屋子，這聲音……

好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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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中似乎有火花閃爍了一下，趙今安立即想起了眼下的情況。

然後，她體會到了一種荒謬感。

呵呵，真好……

她掙紮着坐起來，看着面前的一對中年男女，如果她沒有認錯的話，那是她的父親和母親。

原本該是最親最近的人，可趙今安看着他們的眼神裏，卻只有恨和怨。

臉上還挂着昏迷前哭出的淚水，她抹了一把，梗着脖子問道：“把我的助學貸款拿去給我哥送彩禮，我開學交學費怎麽辦？”

趙今安的父親叫趙大剛，此時正在怒瞪着趙今安，他不知道是被趙今安的問題問住了還是怎麽，氣得胸口起伏卻說不出話來。

趙今安的母親王亞娟皺着眉說道：“離開學還有一個多月，到那時、到那時我們再想辦法把錢給你補上不就行了？”

趙今安心裏嗤笑，一個月，六千塊錢，補上？拿什麽補？

“上次你們拿我的獎學金去給我哥買定親禮時也是這麽說的，後來呢？給我補上了嗎？”

王亞娟被噎了一下，說不出話來。

趙大剛慣會以強硬的态度掩蓋自己不得理的事實，随即指着趙今安吼叫：“補不補又咋樣？你餓死了嗎？讓你讀書讀了這麽多年你不念家裏的好就算了，用你點錢你還跟我們論起理了？”

趙今安冷笑，對啊，就不能論理！

她現在只覺得一股冷風貫穿了自己的胸腔，渾身冷透了。

是，她是沒有餓死，只不過是用僅有的五百塊錢苦捱了一個學期，每天只敢吃饅頭夾鹹菜，營養不良到每天頭暈眼花罷了！

她方才之所以能被趙大剛一巴掌打倒在地，很大原因是她太瘦弱了。一米六五的身高，體重只有八十來斤，完全是個風一吹就倒的紙片人，瘦削的小臉上，仿佛只剩下那雙又大又黑的眸子了。

而現在那雙眸子冷浸浸的，看着眼前的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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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亞娟被看得心裏發毛，眼神閃爍了一下。趙大剛卻不依不饒，還在叫嚷：“你瞪我們幹啥？要吃人不成？我告訴你，你就是鬧破天，這個錢也得給我拿出來！”

趙今安從地上站起來，閉眼忍過一陣因低血壓而致的頭暈眼黑，然後看着趙大剛道：“要是我就不拿呢？”

她的神态和話語都帶着明顯的挑釁，趙大剛立即被激怒，眼珠子都暴起來了。

再次揚起手，他怒喝：“還反了你個小丫頭片子了！”

說話間大掌就扇了過來，趙今安也不躲，梗着脖子挨了這一巴掌。

臉頰火辣辣的，嘴裏也泛起鐵鏽味，心裏像有一團火在燒，同時又有一種瘋狂的快感。

啐了一口血沫子，她把另一邊的臉也遞了過去，眯着眼睛說道：“來，打呀，這邊再打一巴掌，最好能打死我！”

她嘴唇上沾着鮮血，連下巴上也一片鮮紅，襯着那對黑沉沉的眸子，多少有點瘆人，趙大剛一時愣住了。

過了好一會，王亞娟才有些底氣不足的說道：“不就是要用你點錢嗎，你至于這樣跟我們鬧？”

趙今安聽了這句話簡直想笑。是啊，不就是用點錢嗎？這樣的話她前世聽了無數遍，早該習慣了才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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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記得前世這件事情發生的時候，她死死的抱着自己的銀行卡，苦苦哀求了好久才保住自己那點可憐的學費。

十九歲，她膽小無助，對未知的前路滿心迷茫，心裏怨恨着父母，卻也在意識深處依賴着父母，依賴着這個家。

可是現在，這個十九歲的殼子裏住着的是三十歲的趙今安，三十歲，她歷盡了悲喜，走過了死亡，沒有什麽好怕的。

比起沒有錢交學費，她倒寧願趁此機會與這些所謂的家人做個了結。

她不想再看到他們了。

用衣袖擦了一下嘴巴上的血漬，趙今安揚起一抹笑，說道：“要錢是嗎？好，我去取出來給你們。”

說完，也不等趙大剛和王亞娟有什麽反應，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不多時，她拿着銀行卡出來，淡淡的看了趙大剛與王亞娟一眼，轉身向大門口走去。

王亞娟皺眉，看着趙今安的背影對趙大剛說：“她咋了？咋忽然這樣？”

趙大剛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沉着臉沒有說話。

王亞娟又說：“不是你剛才下手太重，把她打傻了吧？”

趙大剛還在氣頭上，煩躁的一甩手，說道：“愛咋咋，她不是要去取錢嗎，讓她去取！”

趙今安還沒有走出多遠，聽到這些話，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沒有什麽溫度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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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大門口，發現對門的周大娘正趴在她家大門上偷聽她們家的動靜，趙今安瞥她一眼，沒說什麽。

周大娘佯裝自己在掃地，讪讪道：“小安，出去啊？”

趙今安淡淡應了一聲，越過她繼續往前走，然而剛走兩步，周大娘又叫住了她。

婦女胖墩墩的，扶着掃帚就開始說教。

“小安，你聽大娘一句勸，你爸要用你的錢，你拿給他不就行了？何必招他打罵？再說，你哥結婚的事是你們家的頭等大事，于情于理你都該幫襯着點啊，而且……”

她頓了一下，問道：“你這些年上學，沒少花錢吧？”

要是放在原來的趙今安身上，聽了這樣的話，估計就是悶頭不語，即便心裏一萬個憋屈。

可現在，趙今安不想忍。

她看着眼前看似在勸她，實則是看熱鬧的婦女，說道：“大娘，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

周大娘不明所以，問：“啥話？”

趙今安：“鹹吃蘿蔔淡操心。”

說完，她轉身走了。

過了好一會，背後才傳來周大娘恨恨的聲音。

“我看還是打的輕，就這麽跟長輩說話的？讀書讀的是個屁啊！一個小丫頭，上了大學能有什麽出息？還不是一樣的要嫁人？這麽大了還只花不掙，我們家春花出去打工都往家裏拿了好幾萬了……”

她絮絮叨叨的說了好多，趙今安也不在意，她第一次發現，把別人氣到跳腳的感覺竟是那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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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騎自行車，走路去鄉裏。一路上，她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真切體會到了什麽叫恍如隔世。

十一年的光陰啊……

直到此時她才徹底接受了這樣一個現實，她重生了，回到了自己的十九歲。

談不上多激動，她只是覺得很新奇，以前只在小說裏看到過這樣的情節，沒想到這樣的事會真切發生在自己身上。

是先前被打那一下子摔到腦子了嗎？

她想不通其中的關竅，索性就不再糾結這個問題了，既來之則安之，她前世也沒想過尋死，只是倒黴被車撞到了，既然能重活一次，又有什麽不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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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銀行取了錢她就回去了。七月末的天還很熱，徒步走了三裏多地，熱出一身汗。六千塊錢被她裝在口袋裏攥着，也被手心的汗水弄得濕溻溻的。

到家已經是半下午，家裏早就吃完了午飯，沒給她留菜，只有一些半涼的饅頭。

感覺自己有些低血糖的症狀，趙今安也不管有沒有菜了，抓起饅頭就大口啃了起來。連吃了兩個饅頭，她才覺得胃裏不那麽空落落的難受了。

去房間躺了一會緩了緩，她來到堂屋，趙大剛和王亞娟都不在，她又去了她哥趙今明的房間裏。

趙今明在屋裏躺着睡大覺，趙今安喊了他好幾聲才把他喊醒。

趙今明神色不虞，看着趙今安不耐煩道：“幹啥？喊什麽喊！”

趙今安對他的臭臉視而不見，問他：“爸媽呢？幹啥去了？”

趙今明：“下地幹活去了。”

說完，倒頭又睡。

趙今安看了他一眼，轉身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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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玉米地裏找到了趙大剛和王亞娟，他們正在給半高的玉米施肥。趙今安來到他們面前，對趙大剛說：“錢我取出來了，六千，一分不少。”

趙大剛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哼了一聲沒有說話。王亞娟丢下肥料湊了過來，急切道：“錢呢？錢呢？”

趙今安把錢從口袋裏掏出來舉在手裏，說：“這兒呢。”

厚厚一沓一百元的人民幣擺在眼前，王亞娟的眼睛登時就亮了，伸手就要去拿，趙今安卻避開了。

她看了看趙大剛，又看了看王亞娟，最後，說道：“你們想拿這筆錢可以，但我有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