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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到這裏，也不去看齊冰陰沉的臉色，拽起蘇佳年的手便往門口走。人群像潮水一樣分開，沒人敢攔他倆，倒是反應過來的齊冰望着他們離去的背影，陰森的開口：“你今天要是走出這扇門，就別怪我不客氣。”

沈焰的腳步停頓了一下，像是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威脅我？齊冰，你是不是滾得太遠了，忘記我是什麽脾氣了？是，你齊少爺是呼風喚雨過那麽一段時間，但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年代——”他側過臉，幾乎是輕蔑的瞥過一眼，笑意漸冷：“要不是李平朗，在場的誰他媽還認識你啊？我倒要看看我要走，誰他媽敢攔我！”

像是被瞬間按下了暫停鍵，房間裏安靜下來，唯有沈焰的吼聲久久回蕩不散，半夢半醒的李平朗被下了個激靈，搖搖晃晃的從沙發上爬起來，“別、別吵啊……大家有什麽事情……坐下來好好……呃……”

回答他的，是沈焰甩上房門的聲音。

屋外的氣溫要比室內略低，清爽的夜風吹在臉上，多少拂去了粘稠的酒氣。沈焰按着酸脹的太陽穴，又走了幾步才發現自己忘記穿鞋，赤裸的腳掌踩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因為常年不見光的關系，透過蒼白的皮膚隐約可見之下凸顯的血管。蘇佳年的眼神暗了暗，他走上前，扶住那人搖晃的身體，一個用力，将其打橫抱了起來。

“喂……”沈焰吓了一跳，突然的失重讓他本能摟緊了對方的脖子，繼而又覺得不好意思，連忙道：“你放我下來。”

“別動。”畢竟是個身高相仿的成年男人，饒是蘇佳年也覺得略微吃力，他抱着沈焰走向停車場，一路上沒遇到什麽人，倒是站崗的服務生見到這一幕，十分自覺地低下了頭。

于是沈焰也安靜下來，任由對方将他塞進副駕駛座。

蘇佳年坐上主駕的位置，探過身來幫他系好了安全帶，等要發動車子的時候才突然想起來，自己不知道沈焰住在哪裏。

這下就有些尴尬了，眼看對方靠着椅背昏昏欲睡，蘇佳年幾次想要開口，都沒成功，後來幹脆掏出手機，撥出了姜冉的電話。

沈焰在本市有好幾套房産，姜冉告訴他的地址是在公司附近，定好了導航，蘇佳年踩下油門，在引擎的轟鳴下駛出停車場……

他剛來A市不到一個月，對附近的路況設施一點也不熟悉，跟着導航繞來繞去，半個小時的路程活活耗了一個小時還沒到，沈焰睡了一覺醒來，發現還在車上，一時有些懵。

“直行三十米，十字路口右轉……”

機械的女聲從手機中傳來，沈焰眯了眯眼，這才想起現在開車的人是誰，“右拐之後直走，看到紅綠燈再左拐就到了。”他一開口，聲音嘶啞地連自己都吓了一跳，倒是蘇佳年有些意外的看了過來：“醒了？”

“嗯。”睡醒不代表酒醒，沈焰靠在皮質的椅背上，打了個哈欠：“我在眯一會，到了叫我……”

說着兩眼一閉，又打起了小呼嚕。

蘇佳年覺得有些好笑，但看見對方微微縮起的身體，十分貼心的将空調關上，車窗開了一縫，夜風灌入，卻意外地溫暖。

十分鐘後，蘇佳年終于到達了導航上的地址，他熄了火，關好窗，側身去推睡得香甜的沈焰：“沈總，醒醒，我們到了……”

“唔……”沈焰揉了揉眼睛，十分努力的想要清醒，卻在下車時腿腳一軟，差點跪在地上，還是蘇佳年眼疾手快的将人扶住，手臂越過肩膀：“我扶你上去，幾樓？”

“二、二十四……”

蘇佳年按了電梯。

上升的過程中，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倒是電梯裏的燈光亮得晃眼，沈焰歪着腦袋，無意識将臉貼在蘇佳年肩頭，帶着酒氣的吐息滾燙潮濕，噴吐在對方赤裸的肩窩……後者的呼吸停滞了一下，來不及有其他反應，就聽叮咚一聲，電梯到了。

蘇佳年連忙将這個醉鬼搬出電梯，好在門鎖是指紋鎖，不需要額外的鑰匙……排除了遺忘在已經脫下的外套裏的可能。

等進屋之後，聲控燈應聲而開，蘇佳年來不及脫鞋，踩着柔軟的地毯進了屋，将人在沙發上放好後，才終于吐了口氣。

沈焰的房子很大，裝潢是簡約的現代風，采用大量黑白冷色，一眼望去，沒有半點溫馨的感覺。蘇佳年走到桌邊倒了杯水，杯子很幹淨，家具也沒有落灰的現象，應該有人定期前來打掃。

在儲物櫃裏翻了翻，果然找到了解酒茶，蘇佳年燒水泡了一杯，又兌了點涼白開，才端到沈焰跟前：“沈總，起來喝點水……”

後者也不知在做什麽夢，眉心微微皺着，他才剛剛靠近，就被一把抓住了手臂，接着沈焰整個人都攀了上來，力道之大讓蘇佳年有些猝不及防，只來得及放下杯子，就被一把撲倒在地。

“沈、沈總……”激烈的運動讓他的臉色略微泛紅，無處安放的手臂落在對方被襯衫勾勒的細腰上，蘇佳年躺在沈焰身下，有些無奈的開口：“你喝醉了。”

“我沒醉……”沈焰扯着嘶啞的嗓子含混不清的開口：“我見到齊冰了……這個小王八蛋……居然還有膽子回國……”

他罵罵咧咧的說了很多，不少都是無意義的髒話，除了憤怒之外，蘇佳年還敏感的發覺了一些別的什麽，他有些好奇，卻沒有問。

但毫無疑問的是，沈焰失态了，盡管他閉着眼，也沒像平常人發酒瘋那般大喊大叫——但他還是失态了，修長的五指攥緊了蘇佳年身上唯一的外套，用力到指節發白。

蘇佳年嘆了口氣。

他想今晚這通折騰下來，明天沈焰酒醒，可不要惱羞成怒，一氣之下把他開了就好。

就這麽一直折騰了大半夜，沈焰才終于真正睡過去，蘇佳年把人抱進了卧室，掖好被角後退出了房間。

現在已是淩晨，一時半會兒難以打車，蘇佳年猶豫了一下，在沙發上小睡了一會兒，八九點時起來，用冰箱裏剩餘的食材做了一頓簡單的早餐，吃完自己那份後，将另一份凍進冰箱，還留了張紙條。

做完這些後，他才回到宿舍，開始準備接下來的試音。

沈焰一口氣睡到了下午，睜眼時頭痛欲裂，抱着腦袋在床上滾了幾圈，才突然想起什麽似的，一個激靈爬起來。

昨天晚上到底喝了多少酒他數不清，但最開始的那幾杯混着洋酒，後勁巨大，以至于下半夜他直接斷了片，但不難預料應該是失态了……一想起這個，他只覺得太陽穴一抽一抽的疼。

簡直是丢人到姥姥家了！

沈焰哀嚎一聲，決定把所有賬記在齊冰賬下，等來日慢慢讨回。

平複了一下起伏的心情，他艱難地從床上爬下來，把自己丢進浴室跑了個澡……

又是半個多小時過去，沈焰出來時可謂神清氣爽，一邊回着手機上滞留的信息，走到客廳想倒杯水喝，擡眼看見茶幾上壓着的字條，楞了一下。

看着冰箱裏新鮮的食物，沈焰說不出是什麽感覺，他一個人過了十幾年，突然覺得房子有些空，連帶他的心也空了。

但他畢竟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感慨了那麽一瞬，便也就過去了。

蘇佳年做了番茄炒蛋和粥，都是比較溫和的食物，對于沈焰這種剛從宿醉中爬起來的人而言，吃完後胃裏多了些暖意，沒那麽難受了。

将空碗丢進水槽，沈焰坐在沙發上，摸了摸微微鼓脹的肚子，好一會兒才掏出手機，給姜冉去了個電話。

“蘇佳年那邊……你還是找個聲樂老師來教他吧。”他看着頭頂明亮的白熾燈，眯了眯眼：“如果那孩子非常努力，就再找更好的……”

姜冉聽他聲音嘶啞，皺了皺眉：“老板，你不會又喝酒了吧？”

沈焰“啧”了一聲，“怎麽，我就不能有良心發現的時候嗎？安心吧，這話我不會收回的……試音也照常進行，是什麽時間來着？後天？”

“是明天。”

“……我睡糊塗了，總之到時候你看着辦，資源盡可能的給，我還真就不信捧不起來。”

沈焰放完話，又叮囑了幾句便挂了電話，将自己陷進沙發裏，長長吐了口氣。

其實姜冉說得沒錯，這的确不是他一貫以來的作風，可蘇佳年不一樣，沈焰想，他值得自己更用心一些，先不論這份用心的保質期是多久，但至少此時此刻，他是真的想對他好的。

不過那小子的歌聲……沈焰眼角跳了一下，他幾乎能想象出明天姜冉站在錄音室外，聽見麥克風裏的穿耳魔音時會露出什麽表情……呃，希望對方明天能發揮好些吧，至少要給人留點希望不是……

蘇佳年的試音時間是下午三點半，他提前半個小時就到了地方，坐在休息室裏看譜。

這是姜冉發下來的曲子，是一首經典老歌的翻唱，難度不算特別高，蘇佳年在宿舍練了一天，還算是有信心，這會兒小聲哼着，心情相當不錯。

轉眼到了約定的時間點，姜冉從樓上下來，将人帶進錄音室，又跟後期說了一下，準備好了以後，戴上了耳機。

蘇佳年一開口，這位金牌經紀人的表情就有些扭曲了，好不容易堅持了幾十秒，終于受不住的想讓對方暫停，一只手卻突然搭在肩上。

姜冉吓了一跳，猛然回頭，才發現沈焰不知何時來到身後，屋裏的蘇佳年正陶醉在音樂裏，沒有注意，沈焰對姜冉比了個手勢，示意到外面說。

結果一出門，姜冉就直接開口：“沈總，關于你昨天那番話，我務必請你收回去……”

沈焰沒想到對方這麽直接，有些哭笑不得：“……不至于吧，真的差到那個份上，一點辦法沒有？”

姜冉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辭：“我就這麽跟你說吧沈總，唱歌這種事情，需要天賦和積累，蘇佳年現在給我的感覺就是，滿分一百的情況下天賦為零，如果從現在開始學的話，少說也要個一年半載的，才可能小有成果，還是在無數資源堆砌的情況下——當然，這是以純粹歌手出道的路線，如果他願意露臉，那麽按他自身的條件，我有把握讓他成為下一個徐羽生。”

姜冉的一番話說的很中肯，但其中關乎到了一個現實——那就是作為情人被帶入公司的蘇佳年，能讓沈總喜歡多久？拿這麽多資源去捧一個不願意露臉的跑調歌手，真的劃算嗎？

沈焰是商人，自然明白其中利弊，他也沒有忘記他與蘇佳年的合約其實只有一年……一年的時間，是不足以讓他達到他想要的那種高度，如果一年後合約終止，那麽在此之前的投入統統打了水漂，按照姜冉的投資力度，他們完全可以再造一顆搖錢樹，而不是做一筆賠本的生意。

是為了哄小情人開心，一擲千金；還是現實一點，适當的提供一些資源，盡可能減少損失？

沈焰有些猶豫了，他不是纨绔無腦的冤大頭，他是上市公司的老總，他的決定會影響到整個公司接下來的發展；可想起蘇佳年在錄音棚裏面帶笑容的模樣，他又有點不舍。

不舍得那張臉露出悲傷地表情……盡管他沒有天賦，但那股對音樂的熱愛與追求，卻是再真實不過的。

沈焰一時半會下不了決定，還是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态，讓姜冉先找老師教教看……萬一對方非常努力呢？多少也能彌補天賦的缺陷吧？

姜冉聽了他的決定，嘆了口氣，卻沒有再反駁。

“先讓調音師後期拯救一下，把虛拟碟片上架了，刷刷名氣……至于現場，他這麽不想露臉，應該是不會有機會上的，所以就趁着這段時間，能學到什麽程度就學到什麽程度，未來的事情，到時候再說……”沈焰囑咐完了，看了看時間：“我接下來還有一個會議，待會他從錄音室出來，你也別把話說得太嚴厲……總之，迂回點，別把人真打擊到了。”

姜冉心想沒有打擊要怎麽成長？但看着老板異常認真的表情，有些無奈的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