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次日清晨,睡得迷迷糊糊的沈焰被電話吵醒,他閉着眼從被窩裏伸出一只手,摸索着一般是放在床頭充電的手機,卻猝不及防觸到了一具溫熱的身體。
幾乎是瞬間驚醒,沈焰睜開眼,幾乎是從床上跳下來,結果醉宿的後遺症還沒過去,腳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好在房間裏鋪着厚厚的地毯,這麽摔一下反倒清醒了些,床頭櫃上的手機還是毫無疲倦的響個沒完,沈焰揉了揉眼睛,還是先接了電話:“喂……”
蘇佳年睡得正香,突然感覺身邊的熱源消失了,他本能去摟,卻夠了個空——隐約有人聲在耳邊響起,似乎是有誰在說話。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就見沈焰坐在床邊,赤裸的脊背正朝着他,清晨的陽光落在白——皙的皮膚上,像是為其鑲了一層金邊。
蘇佳年眨了眨眼,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想要将這靜止的畫面再延長一點點,可惜沈焰向來敏感,對方火辣辣的目光烙在他背上,怎麽可能忽視得了?“醒了就別裝了。”他偏了偏頭,開口:“我的睡衣呢?”
沈焰沒有裸睡的習慣,雖然昨天喝得有些迷糊,但也不至于斷了片……這小子肯定是故意不給他穿衣服的。
雖已經看穿對方心裏的那點小九九,但他倒也喜歡看蘇佳年做了壞事後面紅耳赤的心虛模樣,這會兒更是扯起被子,試圖把自己裹起來……可惜他實在太高,蓋住了便露出了腳,像只巨大的毛蟲似得拱啊拱啊,後來實在悶得慌,才露出臉,小聲說了句我錯了。
沈焰噗嗤笑了出來,壓上床按住對方的臉蛋一陣揉搓,蘇佳年怕癢,嘻嘻哈哈的躲避着對方的攻擊。兩個大男人在床上滾成一團,壓得床架子吱呀作響,最後精疲力竭的抱成一團,那被搓成鹹菜幹的被子也掉到了地上,一時無人去管。
沈焰出了一身的汗,這會兒眯着眼趴在蘇佳年身上,腦袋枕着對方厚實的胸肌,年輕人強而有力的心跳砰砰砰砰放鞭炮似得在耳邊炸響,是那麽真實且鮮活。
他閉上眼,雙手攀上了對方頭頂的亂毛,手指沒入細軟帶卷的發梢,長長吐了口氣。
“年年……”沈焰的聲音很輕,像一聲嘆息:“我爸病了。”
蘇佳年的心跳都停滞了一瞬,他憋着氣,小口小口的呼吸着,生怕發出點兒大的動靜,便會打破這難得一見的脆弱。
其實說是脆弱也并非十分準确,因為沈焰并未作出太多的動作,只是有一下沒一下的薅着青年細軟的小卷毛,像是撫摸着心愛的大狗。
“我跟他有……兩年多沒見了吧?記不清了,也沒想過要記清,反正他從來不管我……而且就算見了面也沒什麽好話,有時候我甚至想我是不是他親生的……但如果我不是,還有誰是呢?”說到這裏,沈焰停頓了一下,低低的笑了:“從小我就被說長得像我爸,唯有眼睛是随了母親,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他害怕看到那雙眼睛,所以他怕我,我早就知道了,只是給他面子一直沒明說。”
“就像我早就知道他的遺囑裏受益人填得是我,也照樣裝不知道的幫他去撈那便宜兒子……我不想欠他,一點兒都不想,所以我基本沒有拒絕過他的要求,他估計也知道我的底線,沒敢太過分。”
“……都說是禍害遺千年,所以這幾年來,公司我給他扛着,他一把年紀了抽煙喝酒泡夜總會我沒管,幾個姨太太成天争風吃醋各種我也沒理,好在他還有點理智,知道私生子這種東西基本都是禍害,沒再多給我搞出幾個便宜弟弟妹妹……”
沈焰手裏的動作停了下來,諷刺的笑了笑,“……可是如今他突然病了,剛從急救室出來——你說我還了他那麽多年的債,也該到頭了吧?但為什麽我覺得還是欠了他?難道非得要割肉斷發才能算得清?”
他說這句話時語氣很淡,可蘇佳年卻聽出了其中隐忍的情緒,像是海面之下巨大的冰山,又冷又重,沉甸甸的壓在心頭,壓得他喘不過氣。
可沈焰不需要安慰,他只是想找個人傾訴,蘇佳年不過恰好在他身邊。
于是青年只能抱住他,抱住身上人熱汗後逐漸變冷的身體,寬厚的臂膀鎖緊了沈焰的要,像是要将其生生融入懷裏。
沈焰被抱得有些窒息,心神有一瞬失重,又狠狠落在一片厚實的溫暖中……插在對方發間的手指緩緩收緊,又很快松開。“年年,”他懶洋洋的喚他:“你要勒死我了。”
蘇佳年唔了一聲,松開了手,沈焰扶着他的肩膀做起來,翻身下床。
他埋頭在衣櫃裏翻出一套衣服,“你先前說什麽來着……撿到了一只小狗?”
“啊……哦……哦哦!”蘇佳年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是、是啊,不過宿舍不讓養寵物,我一直放在寵物院托管,近幾天打算給它找個新主人……”
話沒說完便被一堆衣服糊了臉,沈焰背對着他套上襯衫,“穿上衣服,帶我去看看,要是長得可愛我就收了它……要是不可愛就算了。”
他說到這裏,故意不去看蘇佳年驚喜的表情,輕輕哼一聲:“不乖也不行。”
等收拾好着裝,沈焰拉着蘇佳年出門喝了個早茶,休息到臨近中午,寵物店開始營業,兩人這才過去。
寵物店的店員一看到蘇佳年便眼睛一亮,剛想打招呼,沈焰又在他後面鑽了進來。今天的沈總沒穿平時正兒八經的西裝,只套了休閑襯衫和外套,整個人看上去年輕不少,親和力十足。店員小姑娘與他一對視便紅了臉,悄悄拉着蘇佳年的袖子:“這位是……?”
“這是我哥。”有了昨晚的“教訓”,蘇佳年很自然的退了半步,拉開兩人的距離。“我們是來接咖啡回家的……”
“哎?你終于決定養它啦?太好了!”小姑娘一聽差點開心的跳起來,一路小跑的沖進店裏,去拿咖啡的狗籠子。
沈焰站在他們身後,雙手插兜看着店裏的寵物玩具,過了一會兒店員回來了,連狗帶籠子往蘇佳年懷裏一放,熱情地道:“你們還有什麽需要的嗎?最近我們做活動,購滿多少有折扣哦!”
蘇佳年嗯了一聲,将咖啡從籠子裏抱出來,捧到沈焰面前,興致勃勃的介紹:“沈哥,你看!”
沈焰低頭,恰好對上泰迪黑溜溜的眼睛,很亮,像是能從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伸手摸了摸對方的卷毛,小狗發出舒服的呼嚕聲,滲出粉——嫩的小舌想要舔他的手指,被蘇佳年抱遠了些。
就算如此,屁股上那毛團似得尾巴轉的跟小風車似得,腦袋不斷向前湊,似乎想要一頭紮進他懷裏。
“沈哥,它很喜歡你……”蘇佳年有些費勁的按住了躁動的狗狗。
沈焰唔了一聲,他沒養過狗,對品種也沒有太多講究,不過這小泰迪确實蠻可愛的,加上蘇佳年正一臉渴望的看着自己,與懷裏的咖啡形成了雙重暴擊。沈總有些遭不住,幾乎沒怎麽猶豫就點了頭……等看着人将一樣樣寵物用品搬上車時他才恍然回神。
……我還不會太沖動了?他如此想着,翻兜掏出一包煙來,卻又在點燃時看到了笑得眼睛都要沒了的蘇佳年,頰邊的酒窩像是盛着陽光……為了不讓煙味散過去而退開了幾步的沈焰想,算了。
人生在世,沖動是難免的……至于後悔與否,那也要以後再說嘛。
于是他們将車開回家裏,進門的時候沈焰拉着蘇佳年的手,在指紋器上面錄入了一個新的指印。
“你可不要誤會。”做完這一切,他輕咳一聲,偏頭不去看對方亮晶晶的眼,一本正經的解釋道:“我不會養狗,所以這狗還是要你來養……平時要是沒事的話,多來看看。”說到這裏,沈焰頓了頓:“我會盡量多回來的,怎麽說也是一條生命……”
蘇佳年感動的說不出話來,剛才那被按在指紋器上的指尖仿佛要燒起來,像是心裏燃起了一把篝火,一堆小人圍着火堆唱歌跳舞轉着圈兒,跟開Party似得,吵吵嚷嚷惹得他耳膜一陣嗡鳴。籠子裏的咖啡叫了一聲,小爪子興奮的撓着欄杆,似乎對即将生活的新家十分期待。蘇佳年這才回過神來,嘴巴張張合合,竟也有那麽一瞬間想要攤牌——盡管他從未刻意隐瞞過什麽,但在這一刻,蘇佳年突然後悔用這種方式與沈焰開始。
如果再坦誠一點就好了。
可若是将情況直說,沈焰……還會幫他嗎?就算幫了他,他也一時半會兒拿不出可以回報的東西,或許他們之間仍然會産生吸引,那麽最終的結局将會與現下無二。
蘇佳年是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進退兩難,可事到如今,後悔已無事于補,他能做的只有對他好,和對他更好……
寵物玩具大多都是些鮮豔亮眼的顏色,布置在沈焰以冷色為基調裝修的房間裏,有那麽一絲絲格格不入。咖啡正在換牙時期,喜歡到處啃東西,于是蘇佳年用磨牙布将所有家具腿都纏了起來,起先沈焰還幫他,後來被一個電話叫走了,進了書房,幾個小時沒出來。
蘇佳年吭哧吭哧的弄完東西,一回頭咖啡在客廳中央撒了泡尿,他又趕忙去拿拖把和抹布,收拾幹淨後又用空氣清新劑噴了一下,确認沒有味道了,才用玩具誘惑着咖啡來到洗手間新買的狗廁所,将沾了排洩物的抹布放在裏面,方便它辨認氣味。
咖啡也很聰明,當即一頭紮進廁所盆裏,撅着屁股拉了兩坨東西。
蘇佳年:“……”
他突然有些擔心,如果沈焰親自來做這些,估計不要十分鐘就會将咖啡趕出家門……果然他還是經常來走動一下比較好?
沈焰之所以會這麽輕易的選擇收養咖啡,應該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吧……
想起那個對外強勢高傲的男人今天清晨趴在自己心口傾訴心腸的模樣,蘇佳年只覺得一陣發悶,他想讓他開心一些,可他不知道要怎麽做了。
将狗屎鏟出來丢進馬桶裏沖掉,他看着正咬着褲腳搖尾巴的咖啡,嘆了口氣:“希望他是真的喜歡你……”
沈焰忙裏偷閑了一上午,報應立馬就到了,接二連三的電話和消息壓得他擡不起頭,中途連晚飯都是蘇佳年做好了送進來的,他放在旁邊一直沒吃,直到冷透了才想起來,夾起一筷子準備放進嘴裏,電話又響了。
這時候蘇佳年又進了書房,将冷了的飯菜拿出去,重新下了碗面,又添了兩個削好切塊的蘋果一起,權當是宵夜加餐。
等一切事物解決的差不多,又是臨近午夜,沈焰吃着熱乎的湯面,只覺得從身到心都舒爽了不少。吃飽後癱在辦公椅裏坐了一會兒,又像是想起什麽似得起身,走出書房。
才剛一出門,就傳來一陣爪子刨地的聲音,聽到動靜的咖啡穿着他們新買的寵物服裝,一路小跑的湊到沈焰腳邊,瘋狂搖着尾巴。小狗才那麽點兒大,沈焰怕踩着它,便又彎腰想将其抱起來。奈何他實在業務不熟練,沒撈兩下就給對方輕易掙脫,小爪子踩着沈焰的膝蓋,蹦跶着竄進了蘇佳年的懷裏。
後者正忙着洗碗,聽到動靜趕過來,就看見沈總對着活蹦亂跳的小狗毫無辦法的模樣,連忙上前将咖啡逮住,一邊呼嚕着順毛,一邊遞給沈焰:“要這樣抱……”
“唔。”沈焰半皺着眉将其接過,結果咖啡一上身就開始撅起腦袋要舔他的臉,沈焰不得已揚起下巴,卻造成對方蹬鼻子上臉,扒拉着胸口的布料就要往上蹿,給蘇佳年一把按住。
第一次抱狗經驗以不太完美的方式結束之後,沈焰心有餘慮:“……泰迪都這麽活潑的嗎?”
“呃,小狗,比較皮是正常的。”想起泰迪發情期的種種行為,蘇佳年有些心虛的說:“長大了就好了……”
沈焰嗯了一聲,伸手逗了逗咖啡的腦袋:“乖乖聽你媽的話,知道不?”
蘇佳年:“???”
沈焰:“嚴父慈母嘛。”
蘇佳年:“……”你開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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