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不過後來事實證明,這個“嚴父”的确不好當。

狗狗到了新的環境,總會在各處撒尿來留下氣味,沈焰家裏鋪有大面積的地毯,一覺睡醒客廳全是狗騷味兒,早早趕來的蘇佳年正帶着圍裙手套埋頭幹活,見他黑着臉站在房間門口,頗為尴尬的擡頭笑了笑:“那個,沈哥,早餐我放桌子上了……”

沈焰深深吸了口氣,吸到一半被隐約傳來的臭味哽住了,忙不疊捏着鼻子:“……你也別忙了,回頭我叫人過來弄,先起來吃飯吧。”

蘇佳年用手肘蹭了蹭鼻尖的汗,“我、我先把沙發腿上的布換了,不然味道散不出去……沒事的沈哥,今天的行程都安排在下午,你吃完了先去上班,回頭我來收拾就好……”話沒說完就被不耐煩的沈焰一把從地板上扯起來,“我讓你來我家不是給我當灰姑娘的……吃飯去,吃完飯送我去公司,電子專輯馬上要上了,就算沒安排你也給我好好練習,聽見沒?”

“哎?我……”

“我什麽我,乖乖聽話。”抓了把睡醒後沒來得及收拾的亂發,沈焰打了個哈欠,“我不是那麽小氣的人,不會跟一只狗計較,放心吧。”

話裏的意思就是他不會因為這些問題将咖啡趕出去,蘇佳年聞言,只覺得壓在心口的那塊石頭終于落了地,眉開眼笑的湊上去,在沈焰冒出些細小胡茬的下巴上啄了一口,然後哼着小曲擺碗筷去了。

沈焰哭笑不得的進了洗手間,倒騰了一番後再出來,桌上已經擺好了熱騰騰的早餐,蘇佳年正将剛剛煎好的太陽蛋倒進他盤子裏,是恰到好處的五分熟。

聞到香味的咖啡搖着尾巴湊了過來,沈焰順手拿過擺在桌上的狗糧,抓了一小把蹲下來喂給對方。泰迪犬埋着腦袋,三兩下就舔了個幹淨,意猶未盡的望着沈焰,被對方笑着撥到一邊:“去去去,吃那麽多小心消化不良……”

等用完早餐,蘇佳年将啃着磨牙棒睡着的咖啡放回狗窩,開着車将沈焰送去公司。

之後他在練習室自己待到了下午,跟着姜冉派來的導師上了幾小時的課,中間還因為擔心咖啡在家裏搗亂考慮過要不要回去看看,又想起沈焰在今早就聯系了家政公司後,重新安下心來。

不過今天是沈焰跟林渡他們約好的日子,中午吃完飯後,他就帶助理開車來到了事先定好的地方,由于比約定時間要早上半個小時,林渡還沒有到,反而是齊冰整裝待發的坐在休息室裏,見他過來,舉了舉手裏的紅酒杯。

沈焰挑了挑眉,走上前在對面坐下,“齊總到的挺早啊。”

“也不過比沈總快五分鐘而已。”齊冰看上去心情不錯,似乎對這次合作勢在必得,沈焰與之寒暄了幾句,便低頭看起了手機。

齊冰慢條斯理的喝完一杯酒,見對方仍低着頭,開口道:“沈總這是在忙呢?還是在招呼你那小情人啊……”

沈焰正跟秘書談着公事,聽到這話擡頭瞥他一眼:“齊總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就是有些新奇,”齊冰點上一根雪茄:“人人都說沈總風流倜傥,沒想到竟也會對一個人上心,我十分想知道,沈總的這份耐心,究竟能持續多久?”

“不管多久,這都是我的私事。”沈焰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齊總是不是忘了今天我來是要做什麽的?如果忘了的話,不妨跟林總提醒一句,等改天齊總想起來了再約也不遲。”

對于他這種多方防範的态度,齊冰只覺得胸口悶得慌,狠狠抽了口煙才平複點。

“……是我多嘴了。”他毫無誠意的道歉:“還請沈總不要多想。”

沈焰輕哼一聲,沒再去看那人複雜到了幾點的眼神,自從那便宜弟弟的事塵埃落定後,他與齊冰已經站在了同一個出發點上,合作既被稱為合作,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何況還牽扯上了一個林渡,那位林總也并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反觀才剛回國發展的齊冰,倒成了最弱勢的一方,不過他這麽努力的也要拉投資必定是有不少好處,但那也是以後的事情了。

氣氛再一次陷入僵持,直到林渡進門,打破沉默。

三人一同坐車去目的地看了項目,齊冰眼光不錯,隔壁就是早就劃分出來還沒開建的購物中心,只是地段離市中心稍遠,但旁邊就是地鐵口,還算得上便利。

他們在會議室裏 商量了一個下午,将合同扣了一遍又一遍,正式簽署之後彼此都松了一口氣。齊冰提議要去附近的酒吧玩,沈焰沒有拒絕的理由,只好悄悄給蘇佳年發了條信息,讓對方來接自己。

他想過齊冰是有備而來,卻沒想到準備的這麽充足——剛進門還好,等酒過三巡,齊冰叫了人來助興,其中有一個長得與蘇佳年有三分相似,混在這燈光暧昧的包廂裏也勉強能以假亂真。沈焰三杯洋酒下肚,後勁一上來,眼睛都是花的,這時候那小男生在齊冰的暗示下主動貼了過來,白細的手指戳弄着沈焰的胸口,幾乎要騎在他腿上。

沈焰只覺得一股香水的味道直往鼻子裏竄——卻偏偏不是他親自為蘇佳年挑選的那款,晃了晃腦袋,沈焰清醒了些,本能就要将人往外推,偏偏齊冰在這時候湊過來,按着那男孩的肩膀調笑道:“沈總果然是好這口啊。”

他也沒少喝酒,抓不準力道,那男孩被他掐的肩頭都青了,差點沒疼出眼淚來,瑟瑟發抖的貼着沈焰的胸口。後者最看不慣仗勢欺人,拍開了齊冰的手,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我好哪口不需要你來操心……”

齊冰眯起眼,帶上了醉意的目光有幾分兇狠,他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但沈焰卻不想聽了,還算溫柔的把趴在自己身上的男孩丢回沙發裏,轉身與林渡坐到了一起。

林渡酒量相當不錯,幾杯下肚也是面不紅心不跳,這會兒正笑着和端酒的服務生調——情,對方看起來十分年輕,充其量不過是大學生的樣子,哪經得起這番誘惑,紅着臉躲閃着對方仿佛要吃人似得目光,匆匆逃離了房間。

沈焰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哎喲林總,這就把人撩跑了?”

林渡含蓄的笑了笑,将手機屏幕拿給他看,上面是那個服務生的微信。

沈焰抱了抱拳:“早就聽說林總是個高級玩家,果真名不虛傳。”

“呵呵,”林渡對此不置可否:“只是口味挑剔罷了……我看你與齊總之間似乎有些矛盾?怎麽了?”

“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不提也罷。”沈焰敬他一杯:“放心,不會影響到我們之間的合作的。”

“那就好。”

沈焰與林渡聊得熱火朝天,絲毫沒注意到身後齊冰仿佛快要燒起來的目光——他不是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可他就是受不了,受不了沈焰将他當成空氣。

哪怕已經這樣努力的拉近了關系,卻又止步于此,齊冰不甘心。

他想起前幾天私家偵探發來的那些照片——照片上的沈焰與某人并肩走着,表情放松,眼睛裏滿是寵溺。經拍照記者的描述,在發現自己之後,對方追了十幾分鐘,後來甚至動用關系也要封殺這張照片,只因為他拍到了蘇佳年的側臉。

不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嗎?怎麽就對一個人這麽上心?又為什麽偏偏在他回來之後……

妒忌的情緒瘋狂包圍了他,恰好那個與蘇佳年有幾分相似的男孩上前端酒,齊冰看了他一眼,一把奪過對方的酒杯,在一片驚呼下往桌上一磕,發出一聲巨響。

他笑起來,眼中倒映出男孩驚恐的表情:“乖,喝一瓶,價格翻一倍。”

……

齊冰那邊動靜不小,就連坐在包廂另一邊的兩人也聽到了聲音,林渡擡頭看了眼攢動的人群,隐約能聽到玻璃破碎,以及人嘔吐的聲音,皺了皺眉,“那邊怎麽回事?”

他這個人有比較嚴重的潔癖,并且讨厭所有的強迫行為,雖然在這個圈子裏類似的事情很多,但齊冰已經影響到他了,壞了興致,還要怎麽繼續玩下去?

沈焰叼着半根香煙,揉了揉有些迷糊的眼:“不知道,可能又發瘋了吧。”他酒意上頭,說話自然是沖了些,這會兒扶着沙發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我過去看看……”

林渡扶了扶鼻梁上的鏡片:“我跟你一起。”

離得近了,包廂裏勁爆的歌聲也擋不住裏面發出的哭聲,沈焰撥開圍在外圍的少爺,往裏一看,就見那個長相類似蘇佳年的男孩跪在一片嘔吐物裏,手裏還握着半瓶洋酒,一雙眼哭得跟桃子似得,正一邊哭一邊求齊冰別再灌了。後者跟個皇帝似得坐在沙發裏,趾高氣揚的模樣看得沈焰心頭火起,要不是林渡拉了他一把,指不定就一拳揮過去了。

……不過怎麽說他們也是合作夥伴,基本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深深吸了口氣,沈焰脫下外套丢在那男孩身上,順帶遮住了那張讓他不舒服的臉。

“都是出來玩的,你鬧這出做什麽,”将燒到盡頭的煙按滅在沙發椅上,沈焰勉強笑了一下:“欺負人小孩子有些過了吧?”

“什麽叫欺負,我這是賞他。”齊冰冷笑一聲,目光落在那裹着外套瑟瑟發抖的男孩身上:“說,是我逼你喝的嗎?”

那男孩撐死二十歲,哪見過這種仗勢,吓得話都說不利索了:“不、不……呃……是我自己……”說着說着又要吐出來,沈焰啧了一聲,撇開視線。“今天齊總做東,我們來玩,現在搞得興致都沒了,我看齊總你也是喝多了,要不先散了吧,回家醒醒酒,別出事了……”

“我清醒的很。”齊冰打斷他的話,“倒是沈總不清醒了——這人跟你什麽關系?你這麽護着他,難不成就因為一張臉,你就見異思遷了?”說到這裏他諷刺的笑了笑:“也不知你那小情人看了,會是什麽反應。”

沈焰的臉黑了下來,髒話在喉頭卡了好一會兒,最終卻只說了一句:“齊冰,你還真是一點沒變。”

說罷,一把拽起倒在地上的男生,在一片驚叫中連拉帶拖的扯離了包廂。

那小孩不知被灌了多少酒,走路跟踩在棉花上似得,走一步晃三下,沈焰見他随時要摔倒,上前扶了一下,這一下便甩不開了,對方跟個八爪魚似得纏上來,嘴裏喃喃地念着:不要丢下我。

“……”這要換個人他早一腳踹出幾米遠,可或許是真的喝上了頭,沈焰看着對方的臉,終究沒狠下心……是,他知道對方不是蘇佳年,可他就是下不去手。

何況這小子本就是無辜的,齊冰将對自己的不滿發洩在了他身上……沈焰自覺是不是什麽好人,但也不至于是個畜生,只好帶着拖油瓶,一點點往人多的地方走。

齊冰應該是在定包房的時候清了場,走廊裏一個人也沒,直到快到大廳才看到服務生,沈焰趕緊将人招來,把小孩兒帶走,結果對方估計真醉迷糊了,嘴裏不停喊着哥哥,招來了不少八卦的目光。沈焰又氣又笑,使了點勁兒将對方的手拌開,好不容易掙脫出來,一轉頭,就看見蘇佳年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入口處,正愣愣的望着他。

像一股冷風迎面吹來,沈焰打了個激靈,酒全醒了。

他心想完了,壞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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