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善騎者堕

善騎者堕

塗溪山莊的茶室四周竹林掩映,庭院裏的細秀人工瀑布潺潺落入錦鯉池中,濺起幽幽禪意,讓林升口中的話聽上去越發顯得過于葷腥。

“所以,我從青山畢業後的計劃就是這樣……哥,你能不能幫我跟爸說兩句。”林升說話的時候頭都不敢擡。

“計劃?你這也算計劃?要我跟爸說,這也不是兩句能說完的事情。”林落冷冷地回答,沉吟了半晌,修長的手指在茶盞邊緣緩緩輕滑了兩圈,緩緩開口道:“我建議你別和爸說實話,你們那點小打小鬧的錢,我可以給,用不着驚動其他人。你也別這麽沖動,先帶人來山莊住一段,再從長打算。”

“真的嗎?我可以讓他住這兒?”林升開心得一下子從木椅上蹦起來。

林落看着他沒心沒肺的樣子嘆了口氣,繼續說:“爸那邊,我建議你好好地編一個善意的謊言,問起來就随便應付兩句,知道嗎?”

“怎……怎麽編?怎麽應付?”林升歪着腦袋誠心發問。

“你就說去是自己想去外面讀書,爸要是問,你為什麽非得去那麽遠,你就說,有好的學校專業,去了順便學語言,類似這種。再以後,你要是真決定留在外面,我再幫你看看當地有什麽項目,總之會給你找點事做,不會讓你看起來游手好閑的。”林落有條不紊地答。

“哦……總之就是不提他呗。”林升皺了皺眉。

“這只是我的建議,你也可以不聽。”林落聳聳肩,看林升悶悶的不接話,又嘆了口氣說:“你要是想大鬧一場也可以,但這人真的值得你和爸爸鬧翻嗎?他的家人什麽态度?”

“他平時就和外婆住,爸媽早就離開了鏡島,從不聯系的……”

林落追問:“從不聯系?”

“應該是吧。總之,我不清楚也不在乎他們的家事,但他真的是個特別好的人,畫畫也很厲害,你見到就知道了。我沒辦法看他一輩子留在鏡島。不,鏡島也很好,但他真的值得帶着他的畫出去看看。”林升有急急解釋,盯着林落臉上的反應。

林落搖頭笑嘆:“這麽聽來,人家是被你慫恿着一起出去的?是不是你非在那說我要帶着你去這兒去那兒?”

“也不全是吧……”林升撓頭賠笑。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要只是玩兒心重,就別耽誤人了。你要出去玩兩三年也沒人真想攔着你,但別人不一樣。”林落正色道:“你要是一天一個心思,就別瞎鬧了。”

“哥……你把我當什麽人了。我是認真的,我要是鬧着玩兒也不必跑來這裏跟你說了。”林升急忙大喊。

“好了好了,多大點事兒,犯不着急成這樣。說實話,我一想到你可以不在我跟前晃悠,恨不得明天就送你上飛機。”林落數落了幾句,又軟下聲随便哄了兩句,然後瞥了一眼不敢出聲的江浔雨和許牧白,歉疚地笑道:“這小子是不是還硬要把你們拉來壯膽?”

“怎麽可能!還是雨哥讓我先來找你說,是不是”林升嘴硬地攬過江浔雨的肩,慚愧地笑笑。

“嗯。”江浔雨直視林落的眼睛時依然覺得有些尴尬,也在對方的眼睛裏找到了同樣的情緒。

林落清了清嗓子,不自在地碰了碰西裝外套最上面那顆紐扣,開口道:“沒有其他事的話,我讓他們把馬備好了,你們直接去就行。”

“蕭樹今天在馬場嗎?”林升興奮地問,林落手中的茶盞一歪,險些跌了蓋子。

“咳……他……我們有點事。那個,我們要開會讨論一下他下個月比賽用的馬,一會兒還有飯局,嗯……和贊助商。”林落的語速突然加快了許多,像平靜的井底起了一陣波皺。

“哦……”林升倒蠻不在意,本來也只不過随口一問。

林落用餘光警惕地瞥了一眼江浔雨的反應,但江浔雨裝作沒在聽,轉頭和許牧白低聲說了幾句不相關的話。

待茶室裏走得只剩林落一人,裏間會客室的門才吱呀一聲打開:英俊的年輕騎手身着深藍夾克和淺白色馬術褲,眉宇驕矜,唇角的笑卻赤誠熱情。腿上規矩地套着黑色長筒馬靴,領帶卻沒端正地系上,輕佻地勾在指尖,閑散晃蕩着。

“和贊助商吃飯?我怎麽不知道。林老板真會找借口。”騎手揚起嘴角,走到林落身邊,松了他的領帶,把他牽到裏間的桌臺旁。

餐廚區的大理石桌臺寬闊明淨,角落的果盤裏只剩下幾只成熟杏子,散發着甜香。

騎手輕輕一躍,翻身坐上臺面,順勢用腿勾過林落,牢牢圈他在自己身前,低頭淺笑:“聽說林老板,想跟我聊聊,下個月用什麽馬?”

“蕭樹,別鬧……”林落聲音沙啞克制,餐臺上的年輕馭馬師卻縱恣跋扈地盯着他英朗的下颌和線條淩厲的嘴唇。

蕭樹身上有種讓林落着迷的沖突感——明明是執鞭規勸的身份,模樣卻野得像蠻山荒原裏那最桀骜難馴的。

他俯下身在林落耳邊說:“怎麽不幹脆跟你弟說實話?一群人一起吃飯倒也熱鬧。”

“我不要熱鬧。”林落習慣性地避開他的滾燙視線,不是因為排斥,而是因為蕭樹這人藏不住任何情緒,想要什麽就明明白白地盛在眼池裏、端到臺面上給他看,而林落怕在他的眼底照見自己真實的樣子。

“怎麽?不想看我?行。”蕭樹哼了一聲,扯下林落的領帶蒙住他的眼,湊近他耳邊說:“這回滿意了?林老板……”蕭樹在燒紅的耳邊輕輕地說胡話,聲音像花崗岩磨着硯臺研出的墨,墨做的瀑布湧進了林落的耳膜。

急不可待的黑暗中,林落只來得及短暫地思考了幾秒自己究竟是如何慢慢墜落到這滾燙瀑布中央的。

林落的腦海中蒙太奇般地閃過了深山的漫天螢火、冰涼湧動的溪流、滑落馬背時看到的那眼天空……然後才迎上蕭樹溫熱的嘴唇。

初見蕭樹那年,林落剛接手家裏塗溪山莊的馬場生意,急切地想自己做一番事業。

蕭樹還只是個滿山亂跑的野孩子,林落卻是塗溪山莊的新主人。

籌劃中第一個新項目是生态度假村,而第一步是需要先買下更多山莊周邊的土地。

雲頂村就在馬場邊上,天靈地秀、有溪有石,蠻荒未墾的山野像灑落在地的泡沫般連成一片。

蕭樹家是村裏最後一個不願搬走的一戶。

底下人軟硬兼施地試了,都說被那家倔脾氣的少年像趕山羊一樣趕了出去。

林落皺眉聽着彙報,不甘又好奇,便決定親自去一趟。

“吃完這個甜果子,你的病一定好!”蕭樹叼着野草坐在井邊,一面把手中的野果喂給一匹叫“閃電”的恹恹病馬,一面擡眼仔細打量着林落,歪頭說道:“煩不煩……你們又來了?”

開車送林落的司機忙皺眉呼喝道:“這回是林老板親自來跟你聊了。”

林落叫司機回車裏等着,又道:“你家裏其他人呢?”

少年不耐煩地解釋,爸媽走之前囑咐他要照顧好爺爺和身後這座灰瓦石牆的老房子,現在爺爺過世了,他只有老房子可守;如果搬到城裏,他怕爸媽就永遠都找不到自己了。

林落又問了村裏其他人,他們卻都說,兩夫妻連錢都不曾給爺孫倆寄過,根本不可能回來,現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為什麽不想搬去城裏?你不用擔心任何錢的問題,我們都會給你安排好。”

“這是我家。”蕭樹跳上井口的邊緣,像爬牆的貓咪一樣沿井邊聚精會神地走着。

“你先下來說話。”林落立刻迎上去,生怕他腳下打滑。

“我不!”蕭樹越走越快,時不時用力一晃井底的木桶,空桶碰撞井壁反複發出嘭啪的噪音,像是和少年共同守衛老屋的同盟夥伴,和他一道大聲反抗着。

“你下來我們慢慢聊……”林落急了,伸手抱他。

“我不聊!我跟你們沒得聊!”蕭樹大喊了一聲,靈巧地側身躍下,突然飛跑起來,流星一樣沖出院門,順着山路俯沖而下。

“你等等!”

林落奮力追着,冰涼的山霧呼呼地吹過耳畔。

不遠處是一條小溪,上面橫着一段長直的斷木,似乎是連通溪水兩岸的唯一一條通道。

蕭樹像松鼠一樣靈巧又老練地跳上獨木橋,又盛氣淩人地回頭看林落。

沒想到林落一咬牙,也緊随其後地飛身上橋。

溪水順着山勢從兩人腳底潺潺流過,池底是光滑的各色卵石,在陽光下閃着光。

“你別跑……我們有話好好說。”林落放慢腳步、穩住身體,喘着氣耐心勸着。

“你不許說,這不是你家!是我家!”蕭樹叫嚷着,突然猛地轉了身,反方向沖他迎面奔來,像一頭鬥紅了眼的小公牛,猛地鑽進他的懷裏,伸臂擒住他,将他用力地向後頂撞。

“你冷靜下來想想,不用急着拒絕……”林落費勁地答着。

當年他比蕭樹高大健壯許多,真用了力往回一抵,反而讓蕭樹不得不後撤了半步才穩住。

兩人僵持在獨木橋的中央……像兩頭抵住頭角的雄鹿。

“你聽我說……城裏的學校好多了,你會交到很多新朋友……”

“我才不要朋友!我有閃電就夠了。”蕭樹被他牢牢困在臂膀間,又羞又憤,像暴躁的小袋鼠,用拳頭猛砸林落的肋骨。

“那還請最好的獸醫治閃電,怎麽樣……”林落吃了疼卻不動聲色,依然柔聲勸着。

“閃電的病能治好?”蕭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正午時照在深井裏的陽光。

“不試試怎麽知道?”林落感覺到他的身體漸漸松弛下來,便也放了手。

蕭樹突然力竭地深吐出一口氣,就地坐在了獨木橋中央,垂着腿直直地面向山谷和懸在山巒線上方的太陽。

林落并肩坐下,突然發現他連鞋都沒穿,用沾了泥沙的腳底去朔蕩溪水,腳背上被碎石劃了細細的血口子,便皺眉道:“疼不疼?”

蕭樹搖搖頭,冷冷地開口:“你來過這裏嗎?”

“山裏今天還是第一次。”林落朝鳥鳴聲的方向望去,山谷一側是遮天蔽日的森林,根系壯大得微微崩出了山體表面,盤根錯節的土地看上去是大腦一樣的紋理。

雖然這幾日一直沒下過雨,但這裏的一切都是又潤又綠的。連只能曬到些許光斑的低處土壤也都覆着郁郁蔥蔥的雜生植被,蕨葉像雀鳥的羽毛一樣根根分明,因為四向亂竄的山風而輕輕抖動。

目之所及都是深深淺淺的潮濕綠色,像玉做的眼淚,從天上漫流到地下,彙入腳底的溪流裏,一直淌落谷底,淌到最遠最遠那些青黑的山影裏去。

“所以,你根本沒看過就打算買走了嗎?”蕭樹低聲問,口氣又像只是在自言自語。

“也不能這麽說,我該看的都看了,還研究了很久,自己也看了很多資料報告……”林落急切地辯解。

“那個,你看到了嗎?”蕭樹突然打斷他,指着溪石後面的幾條銀色游魚問。

“哦!”

“現在還小,如果要抓來吃,不能抓這麽小的,要等它們再長大一些。”

“哦……”

“聽到那個了嗎?看那裏。”蕭樹指尖的盡頭似乎是一從深不見底的灌木,林落也看不出所以然。

“什麽?”

“那裏有一窩狐貍。剛生了三只小狐貍。他們連太陽快落山都等不及,馬上就會出來的,一會兒就出來了,你在這裏等等。”蕭樹認真地盯着細枝間的風吹草動。

林落忍不住側頭看他,看他的頭發和山上的草葉飄向同一個方向,看他臉上映着溪水清透的光,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說的那句“我該看的都看了”既不準确也不禮貌。

“蕭樹……我答應你,會努力照顧好這座山的。”林落躊躇地開口,覺得自己一定像個剛見面就求婚的人一樣不值得信任。

果然,蕭樹側頭看了他一眼,說道:“你騙我怎麽辦?”

林落沉默了半晌,突然說了一句連自己也詫異的話:“你不想去城裏,就跟我回山莊住吧。”

“旁邊的塗溪山莊?養馬的那個?”

“嗯。我們做專業的馬場,你要是喜歡,馬場和教練都随你用。我還有個弟弟,比你小一些,也特別愛騎馬,我們可以一起去。”

蕭樹歪着腦袋問:“你也騎馬?”

“偶爾。”

“嗯……”蕭樹突然狡黠地一笑:“那不然這樣……我從你們的好馬裏挑一匹,我們比一場,就在你們的馬場。你要是跑的比我快,我就全聽你的。”

“這不合适,萬一你要是受傷……”

“別小看人了!”

“我不是……”

“受傷了不要你負責,受傷了也聽你的。”蕭樹輕蔑地揚了揚嘴角。

“我不是這個意思,這個真的太危險了……”

“還是看不起我?”蕭樹收了笑,突然趁林落不備猛地從他後背一推,林落眼看着要跌下木橋便條件反射地抓住他的手臂,結果兩人“撲通”一聲齊齊掉入水中。

“喂!”林落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脫下濕漉漉的西裝外套往後一扔,猛地站起身,揪着蕭樹的後衣領把他提了起來。

“你到底比不比嘛!”蕭樹掙脫了他的手,轉過身來,水沿着發梢滴在鼻尖,睫毛濕漉漉的,眼瞳像浸在溪水裏的漆黑玉石。

“我……”林落看着那雙眼睛,嘆了口氣妥協道:“好,我答應你。”

那天黑雲壓山,像醞釀着一場暴雨。

蕭樹穿梭在堆滿幹草的馬廄裏,先拍着一匹棕馬的脖子悄聲交談,又立在另一匹白馬身邊細細撫摸,最終牽出來一匹油光水滑的黑駿馬。

“挑馬的運氣倒是很好……”林落看他居然精準地牽走了“黑珍珠”,對這場沖動之下的賭約突然少了大半成把握,只得硬着頭皮牽出另一匹自己熟悉的“白刃”,低聲耳語道:“你今天可得争氣點。”

白刃是一匹紅棕色的馬,只因額中央豎着一道形似刀刃的白色毛發而得名。

“這又是頭盔又是靴子的,搞得我渾身難受!非得這樣嗎?”蕭樹抱怨,撓了撓卡在頭盔裏的頭發。

“你沒戴緊。”林落幫他正了正頭盔,又認真調整着他下巴上的扣帶。

蕭樹沒有掙脫,只是靜靜地盯着他專注的臉。

長這麽大,這還是他第一次遇見這樣一個認真執着、願意把時間浪費在自己身上的人。

一聲喝令之後,兩匹馬都像離弦之箭,猛沖而出,揚起一路沙土煙塵。

林落并不習慣競速,還是第一次把馬蹬得這樣急,心裏其實頗為忐忑。

黑珍珠一騎絕塵,蕭樹微蹲着踩緊了馬镫,整個人俯身前傾到馬脖的位置,用身體的重量和胯骨的力道精準地壓制着馬兒直奔向前,游刃有餘地把林落甩在身後

還剩最後一圈,林落看到黑珍珠竟稍稍放慢了節奏,便抓住難得的機會奮力沖刺,白刃接收到了來自他雙腿的有力指令,鉚足了勁揚蹄狂奔,終于在拐彎處超過了黑珍珠。

遠處山頭的雲在狂風中翻滾得更快了,但俯在馬背上飛身掠過一切風景的人并未察覺。

突然,沙場上方轟隆一聲,雷動天驚,白刃應激而起,先是猛地高揚起前蹄,又迅速狂躁地前沖,後坐力把林落向後猛推。

林落手上的缰繩被白刃突然爆發的蠻力拽松了,他整個人向後仰倒……

眼看着就要人仰馬翻,一只有力的手卻及時托住了他的後背,耳邊傳來蕭樹的焦急大喊:“抓繩抓繩!抓緊!”

林落猛地回神捉緊缰繩,加上蕭樹駕着黑珍珠在前頭安撫白刃,總算有驚無險地将白刃緩緩控制住。

“就這,你還開馬場?”蕭樹小心地扶着林落下了馬,皺眉道:“腰沒傷着麽?”

“還好……”林落只覺得有些眩暈,抻了抻筋骨卻又覺得只是隐隐作痛,摸着白刃的脖子柔聲道:“吓壞了吧,沒事沒事,一會兒就下雨了。你不是喜歡下雨嗎?下雨涼快,一會兒你就開心了。”

蕭樹看着他笑道:“騎馬不行,哄馬倒是有一套。”

“要不是你……我可能就要體驗首摔了。多謝!”林落感激地拍拍他的肩,突然又正色道:“這局不算啊!我本來都要贏了,這是意外……改天再比!”

“饒了自己吧林老板……我可不想再跟你來一輪了。”蕭樹笑道:“就算你贏了吧。”

“真的?”林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糊弄過關了。

“不然呢?”

“那我現在就找律師來簽合同……”

“簽簽簽一天到晚就知道簽……”

“主要是怕你立刻就改主意。你今晚留下吧?我把我弟也叫來,大家一起吃頓飯,你們認識一下,他最愛熱鬧,看到你騎馬這麽厲害一定要高興瘋了。”

“哼……随便吧。是看在快要下雨的份上我才不走的……”

“對對對,快下雨了,這場雨看樣子得下好一陣。”

其實,那場雨來得急去的也急,天很快就放晴了,但蕭樹還是留下了,不上學的日子都在馬場幫忙。

林落不想他繼續去村裏的學校,便送他去了自己曾經就讀的青山。

“可是……去青山就不能經常回來了。經常看不見你……看不見你我怎麽知道你會不會把我的山鏟平了!”蕭樹抗議。

“放心吧。你也應該去多交些朋友……”林落有意識地逃避着蕭樹熾熱的注視,他害怕再不送蕭樹走,自己會更煩躁,也總有一天會露出馬腳。

于是,從青山畢業後,林落又要他去遙遠的大學讀書。

“反正我以後也只想在山莊洗馬、騎馬,為什麽一定要去讀,還那麽遠!”蕭樹不樂意。

“出去看看,回來要是真的還這麽想,也行,随你。”

“可我想在離家近的地方……”蕭樹央求,他不是個會藏心思的人,心裏想要什麽,眼睛裏就看得一清二楚。

當然,更會藏心思的林落總是狡猾地沒看他的眼睛。

林落除了定期給蕭樹打生活費只偶爾打電話過問學業。

第一年,蕭樹長假回來了兩次都沒見着林落的影子,問其他人又都說林總出差很忙,蕭樹一賭氣放假也不再回了。

快畢業時,蕭樹忍不住還是在電話裏向林落提了一句:“下周五是畢業典禮,結束了我就回去。”

“知道了,我一會兒開會了。”林落匆匆挂了電話。

蕭樹有些失望,但也沒再聯系,畢業典禮前一天卻突然收到林落簡短的信息:【明天飛,典禮見】。

【我去機場接你,我有車。】

【什麽時候買的車?都不說一聲?錢夠用嗎?】

【哎呀,你到時候看吧。】

林落有些摸不着頭腦,直到看見蕭樹興奮地指着遠處那輛破舊的黑色摩托時,才終于理解了那句“你到時候看吧”。

林落看着他的摩托嘆氣道:“是我給你的錢不夠嗎?讓你租房也不租,車也不正經買。”

“不想花,都存着了。宿舍那麽便宜,為什麽要出去租。”

“存着幹嘛?你還沒出來掙錢,打了就是給你用的。”

“我在大學有兼職,花不着你的。”

“非得這麽體驗生活?”

“不是,就想着,萬一你破産,我可以養你。”

“多慮了,你少烏鴉嘴。”

蕭樹大步疾走在前,時不時轉頭看林落有沒有跟上,藏不住一臉興高采烈。

林落只覺得他這幾年确實是來勢洶洶地長大了,自己好像更不敢看他的眼睛了。

“喂,林落!你是不是沒坐過摩托?”

“呃……怎麽。”

“你要抱緊我啊,一會兒飛出去怎麽辦。這可比你的馬都快。”

“哦……”

那夜,蕭樹在寝室裏打了張地鋪,把床讓給林落。

“呃……我非得住這兒?我酒店都定好了。”林落看着狹窄的卧室和地上的被褥有些遲疑。

“噓……你不能去!”蕭樹神秘兮兮地低聲道。

“為什麽?”

“就是……嗯……我舍友今天看間你都問,我是不是被那個……被你那個……”

“啊?”

“包養。”

“呃……”

林落的腦海裏很快地閃過了許許多多和這個詞相關的世俗聯想。

事後回想起來,他有點懷疑蕭樹是故意把這個詞塞進自己腦子裏的,知道那會給在自己心裏種下揮之不去、難以磨滅的念頭。

可當下蕭樹煞有介事地解釋:“然後我一急,就說你其實特別窮,西裝、鞋、包都是租的,連賓館都住不起,還得借住在我們宿舍。要是你被看到去什麽附近的高級酒店我真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林落半信半疑,卻還是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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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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