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接吻這件小事
接吻這件小事
周末,江家主人依然未歸,用飯的地點就都改在離姐弟二人所住樓層近一些的小飯廳裏。
銅鎏金裝飾的桃花心木三扇屏風靠牆擺着,窗邊角落的木雕花架上擺了一盆白松盆景。
正午的陽光穿過青藍色的薄紗刺繡窗簾照進來,姐弟二人背陽并肩坐在圓桌旁吃飯,空出來的位子剛好朝着門,方便張叔上菜。
“他沒說什麽時候回來?”林映雪剝着盤裏的鹌鹑蛋問道。
“只說還在出差,沒那麽快,回來的機票沒定。下周你去學校嗎?”江浔雨放下筷子問。
“再休息一陣吧。我還沒想好,校領導雖然沒明說,但叫我直接回去接任部長這種事……明晃晃的封口費,說得天花亂墜的,什麽年輕有為、天賦過人,我信他個鬼哦!還不就是校董會的意思。許文前兩天居然還親自給我打了電話,吓死我了,還以為他要威脅我,結果是賄賂我。”林映雪翻了個白眼。
“不當白不當,坐在部長辦公室總比你以前的小隔間舒服。”
“算了,先不糾結了,吃完再想吧。對了,今晚你還得出去是不是?”
“是啊,同學的姐姐生日。”
“叫什麽來着?”
“章弘廷他姐……哎呀,好久沒見,我都忘了叫什麽。”
張叔端着菜盤轉頭道:“章淺芸。要送的東西幫你備好了,先放在大門邊了,晚點我再放上車去。”
江浔雨忙問:“都有些什麽?沒早點問就怕到那兒就忘了,現在記着正好。”
“大的那幾袋是補品藥材,就送家裏大人。送女孩兒的玉镯子和寫好的賀卡都裝在小禮盒袋裏。你不用記着也沒事,我都交代好司機了,你去好好玩兒就行了。”
“謝謝張叔。”
“坐車去?那你得提早走了。”林映雪看了一眼牆上的古金色吊鐘。
“洪鷺那事之後,我看天遠私航的人都不放心,不差那一兩個鐘頭的,還是坐車吧。”江浔雨嘆道。
章淺芸今年的生日派對跟江浔雨預想的完全不一樣,提前準備好的客氣寒暄完全沒派上用場。
陳景馳聽着震耳的迷幻樂,湊近耳語:“我也想快點畢業,大學生果然無所不能。”
家裏沒有任何長輩,章淺芸熱情擁抱了每個客人,笑着解釋:“不好意思,要是提前告訴你們是這種場合,怕你們回家走漏風聲,傳到我爸媽的耳朵裏。”
小時候,章弘廷是有點怕她的,因為她身上仿佛有許多個黑沉沉的重影,他分不清哪個才是真實的姐姐:前一秒乖巧地在大人跟前彈鋼琴,回頭就和朋友們在派對上嬉笑着把成績單撕碎扔進壁爐的火堆裏;在唱詩班裏虔誠地引頸歌頌天主,夜深人靜又要偷溜出家門,畫好全妝跑去夜店通宵。
夜幕初臨,音樂和歡笑聲一起在老別墅裏響起,正廳長桌上的銀色冰塊桶倒映着一張張玩世不恭的美麗臉龐。
章淺芸新收獲了一群格外吵鬧的大學生朋友,他們穿着缤紛單薄的衣物,在夜風中晾曬着大片的皮膚,深深淺淺的膚色在許家廳院裏交疊,在冷暖的光柱下幻化出更斑斓的色彩。他們親吻、擁抱,歡笑、拉扯,相互啃咬着湧進電梯,散落在家裏閑置的客房,撞翻廊道上的綠植,弄皺散發着皂香的白色床單。
江浔雨、許牧白、陳景馳、林升四人喝着冰可樂面面相觑,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都是第一次見到這樣不規矩的場面。在這之前他們還以為,從青山翻牆出去村子裏放放煙花爆竹就算瘋狂了,沒想到大學生的世界竟然是這樣。
“不好意思,她這個人就是……嗯,喜歡熱鬧。”章弘廷歉疚地人解釋。
“真是開了眼。”陳景馳喝了一口可樂感嘆。
“大學……真幸福啊。”林升眯眼附和。
熱情開朗的大學生們絡繹不絕地走過來搭讪,很快這幾人也散落在廳堂的不同角落。
江浔雨去了洗手間後,許牧白一個人站在角落,靜默地看着那些年長的男孩女孩們跳舞,迫切地相擁,像一群吸着貓薄荷的流浪貓。
人群中,一個穿着深綠色絲絨心形領吊帶裙的姑娘帶着七分醉意推開了踉跄着熱舞的男伴,被他身上蒸騰的汗氣惹得煩躁,用手掌扇了扇風,卻沒吹到多少涼氣。
一條配套的綠絲絨發帶松松地系在淺褐色長卷發上,她剛朝着洗手間的方向緊走兩步,發帶便從光潔的發絲上滑了下來,像是流連熱鬧的舞池。
“喂,你掉的。”許牧白撿起發帶。
她瞥見牆邊這個一臉冷寂的俊俏少年,便笑着貼進他。
許牧白的目光沒有躲閃,但還是不自覺往後撤了兩步,退到牆邊。
她笑了笑,撐着許牧白的肩,不由分說地貼上一對像秋天果實般豐潤的唇瓣,像棉花糖一樣柔軟,夾雜着蜜桃和酒精的味道。
“喂,幹嘛呢!你放開他!”章淺芸一把抓住那女孩微卷的長發,用力到她吃痛地喊出聲來。
“啊!芸姐……”姑娘惺忪的醉眼總算睜開了。
“醉了?”章淺芸松開她的頭發,又低聲埋怨道:“這我弟朋友,高中生,你別鬧。”
“對不起……”姑娘用精致的水晶指甲摳着手心,臉上的酒意也醒了三分,仔細看了一眼許牧白才恍然道:“哦!哦!你是那個,張媛兒的兒子,彈鋼琴的,許……許牧白?”
“對啦對啦。”章淺芸不耐煩地拉走她,又轉頭關切許牧白,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許牧白靠着牆,下意識摸了摸嘴唇,感覺嘴裏依稀還留着蜜桃味的酒精。
“怎麽了?”江浔雨走過來問。
章淺芸忙笑道:“沒有沒有。我朋友喝醉了,瘋瘋癫癫的,你們躲她遠點。”說罷又一頭紮進了身後的聲光之海。
江浔雨沒有看到前因後果,只是有些納悶地點點頭,和許牧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晚,卻覺得他總是心不在焉的。
次日返校,江浔雨和許牧白并肩坐在宿舍客廳的沙發上瘋狂補周末作業,因為說好了一人寫一半,剩下一半回來直接抄對方的,反正兩個人的平均正确率都是95%左右,誰也不虧。
“你……”許牧白最終還是忍不住問:“接吻,試過嗎?”。
江浔雨故作鎮定地咬了咬筆杆,歪着頭哼哼道:“嗯,當然。”
“怎麽樣?”許牧白停下筆問。
“嗯……這個嘛……”
“沒有就說沒有,別編。”許牧白斜了他一眼。
“咳……我真的有!我想想哦……啧,怎麽說,應該算吧。就有一次生日舞會,那壽星多少有點耍流氓了,主任明明看到了她那樣,事後居然還是罵我。”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覺不覺得……和想象的不太一樣?”
江浔雨看了他一眼,警惕地問:“你……你到底是和誰?”
許牧白沒接話,下意識舔了舔嘴唇,若有所思地說:“也可能,是我做的不對。”
“這還能做錯嗎?”江浔雨故作輕松地輕笑一聲,調侃道:“你咬人了?”
“是她先過來的,我就站那兒……”
“誰信。”
“真的,就是昨天,章弘廷他姐可以作證,是她朋友,你也見到過的,綠裙子那個。”
“哦,你說的是那個醉鬼姐姐啊。”江浔雨稍稍松了口氣,不滿地哼了一聲說道:“搞了半天,你是想炫耀。”
“我炫耀什麽了?”許牧白面露愠色。
“我說你什麽了?”江浔雨笑笑,歪頭想了想,又低聲問:“要不要我幫你檢驗一下,你哪裏做的不對?”
許牧白擡眼看他,發現他的目光熱氣騰騰的。
“檢驗?”
“要不要?”江浔雨湊得更近了。
“也可以。”許牧白竟然飛速地應了,像貓咪一樣靈巧地湊到他臉前,貼上他話音未落的嘴唇。
“唔……”江浔雨只覺得腦子轟地一聲炸裂了,手中的筆應聲而落。
腦海裏瞬間跳出了“我剛剛到底做了什麽!”的質問,但只是短暫的猶疑,下一秒就被沖破顱頂的歡快洗刷得一幹二淨。
江浔雨閉上眼睛,把理智暫時關進黑暗裏,嘴唇柔軟溫熱的觸感在黑暗中變得分外明晰。在一陣毫無頭緒的灼熱裏,江浔雨幾次急切地扯着制服的領口把他拉得更近一些。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做,只是像落入花蕊間的蜂鳥,堕入了讓思緒凝滞的香氣裏。
幾秒鐘內,沉重的喘息便像粘稠的蜜糖一樣纏繞上舌尖,無聲地将兩人緊緊相連,接下來的一小時也變得像一秒鐘一樣短暫。
江浔雨覺得不僅是嘴裏的氧氣,連心髒裏、血液裏、整個身體裏的所有氧氣都像被全部吸走了。
不知過了多久,在猛地喘上一口後,氧氣才重新灌回腦子裏。
回過神來的他立刻松手放開了許牧白,迅速退回了并肩而坐時應有的距離,把滾燙的臉埋進肘彎,慌張卻正經地找補道:“就是……檢驗,對,我覺得,那個檢驗結果吧……”
“……你覺得,怎麽樣?”許牧白把頭埋在作業本裏低聲問。
江浔雨清了清嗓子,磕磕絆絆地回答:“我覺得,你沒有哪裏做的不對……”
“那就好。”許牧白鎮靜地撿起先前滾落在腳邊的筆,重新開始刷刷寫字。
江浔雨不停地按着圓珠筆的筆頭,好像這樣做可以幫助他重新開始思考,雖然并沒有奏效。
漫長的靜默中,如果不是唇沿和舌尖還隐隐地發燙發疼,江浔雨都要開始懷疑剛剛發生的事情都是自己腦子裏的臆想了。
他故作輕松地沖着空白的作業本笑了笑,但還是覺得全身發燙,只好埋着頭和許牧白一樣刷刷地寫字。
這個宿舍裏寫作業的手速從來沒有這麽快過。
任何呼吸和吞咽的聲音都變得明顯起來,地板、桌面、紙本發出的任何響動都足以讓人心跳過速。
江浔雨最後終于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在草稿本上寫了一堆什麽莫名其妙的公式演算,便把整頁撕了,揉成一團随手放在桌上。
許牧白無聲地抓起他揉皺的紙團,輕輕投進牆角的垃圾簍裏,但沒有轉頭看他。
“那個……說實話,剛才吧,有點太快了。”江浔雨開口的時候可以聽見自己突突的心跳聲。
“嗯?”
“我是說,一下子就結束了,我都不能确定你做的到底對不對。”江浔雨開頭還帶着點振振有詞的氣勢,越說反而越小聲含糊。
“這樣……”許牧白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試探道:“那,要不要再試一次?”
江浔雨立刻扔了筆,筆杆“啪”地砸落在地上,打破房間裏滞澀的沉寂。
房間裏的一切變得模糊混亂,只有唇齒的吸吮聲格外清晰。
也不知過了多久,許牧白看着他微微泛紅的眼睛低聲問道:“現在呢?”
“不夠。”江浔雨把滾燙的臉埋進他溫熱的頸窩裏,咬住頸間的銀鏈子,又一路吻回嘴唇上,低聲說道:“這種事,本來就要多試幾次才能确定吧。”
白襯衫的領口仍不停地被揉得更皺,直到一個人的胸膛裏仿佛跳動着兩顆心髒。
“……現在呢?”許牧白喘着氣問。
“咳……那個,我的結論是,你做得挺好的。”
“那就好。我……我反正就是想知道一下。嗯。”許牧白解釋。
“嗯。很合理的思路。”江浔雨附和。
“嗯。科學的檢驗方法。”許牧白忙不疊的補充。
“對。控制變量。你沒問題,那一定是別人的問題。”江浔雨煞有介事地分析。
“呃……謝了?”
“不謝。有需要随時……”
“随時?”
“我……咳,樂于助人。”江浔雨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出“樂于助人”這種借口的,但是當下覺得合理極了。
青山的圖書館三樓設有幾排可容納6人左右的小玻璃房,玻璃門一拉就完全隔音,甚至手機信號也會不好,方便大家上來小組讨論。
這天,江浔雨和林升面對面坐在玻璃房裏,嚴肅地四目相對。
江浔雨把一板抹茶黑巧推到林升眼底,淡淡說道:“送你。”
林升驚出半身冷汗,問道:“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特地把我約到這裏,還一坐下就開始收買我。”
“就是……有件事想問你。”江浔雨清了清嗓子,猶豫地開了口,聲音卻還是滞澀沙啞。
林升皺眉道:“有什麽事直說不行嗎,你搞得我都緊張了。我先說啊,我目前生活幸福、死心塌地,不接受表白。”
“誰要跟你表白!少自戀了。”江浔雨低吼道,然後又洩氣地趴在桌上,把頭埋進胳膊裏飛快地悶頭囫囵道:“我昨天親了許牧白。”
“你昨天請了許牧白?啊?請他幹嘛?”
“不是!不是請,是……哎呀,我是說,我們接吻了。”江浔雨直起身來大聲答,然後又立刻低下視線,視死如歸地盯着桌面上的巧克力。
“呃……啊——哦!”
“嗯。”
“所以呢?你跟我說幹嘛?你是要跟我炫耀還是怎樣?”林升笑道,拍掌說道:“恭喜恭喜。”
“不是!誰要炫耀了。我是想問……然後呢?”
“然後?你什麽意思?”林升不解地歪頭問。
“就是,按理說……不應該就是接完吻就很自然的在一起之類的嗎?”江浔雨小聲解釋。
“呃……你是說,你親完人家,然後又想跑路?那可是許牧白诶!”林升瞪了他一眼。
“我沒有要跑路!就是我們好像……就是,完全無事發生。你懂我意思嗎?”江浔雨焦急地問。
“不懂。你先跟我說說,接吻的時間、地點、人物……哦不人物不需要了,不會還有別人吧。”
“你到底把我當什麽人!”
“我只是嚴謹地随口一問……”
江浔雨描述了一下昨晚的情形,林升憋着笑聽到最後,還是忍不住捧腹嘲道:“不是,你們為什麽要在搞學習的時候接吻,這事後的破理由也太慫了吧……”
“反正就是這樣,然後他睡醒了今天就跟沒事一樣,非常日常地打了招呼、吃早餐、上課……完全沒有任何變化!”
林升調侃道:“哦,我知道了……天吶,雨哥,你昨天就這麽慫,連接吻都不敢認,今天還希望他早上進來給你叫起床服務,然後兩個人從此過上幸福生活……”
“我沒有這麽想!你給我閉嘴!”
看江浔雨就差掀桌了,林升趕忙正色道:“抱歉抱歉,我開玩笑的。話說你到底是什麽時候,嗯,看上人家的……”
“不知道。”
林升挑挑眉,猜道:“我想想……嗯,是你們組隊出去志願活動的時候?教他游泳的時候?還是咱們演舞臺劇那年你騎他的時候?”
“你不要說的那麽奇怪行不行!幹嘛非要提這種丢臉的事,你當時演的可是八戒。”
“我有什麽丢臉,我造型明明很帥,又沒變成豬,那件貼了八個紅色禁止符號的黑袍子太帥了,又抽象又具體,我簡直是設計天才。還是你演那個用方言拉普當緊箍咒的唐僧比較尴尬吧。師傅,你當時還變成老虎了呢!”
“老虎也很帥啊,哼,比你好多了。”
林升轉了轉眼睛,壞笑道:“你的小白龍馬可是咬着我的袖子求我去救師傅呢。”
“你想死嗎!”
林升覺得江浔雨吃飛醋的樣子實在好笑,又故意說道:“我都要被他咬心軟了。”
“我看你的心是不想跳了!”
“師傅好兇啊,我要和小白龍告狀去。”
江浔雨沒好氣地說:“早知道今天就不找你說這個了!”
林升趕緊收了笑,正色道:“別這麽說雨哥,旁觀者清,我還真的可以給一個實用建議。”
江浔雨壓下火氣,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你說。”
林升一攤手,說:“喜歡就說明白,想在一起就好好求他,這很難嗎?”
“這不明顯嗎,我難道還要親口說出來?”
“嗯哼。”林升緩緩點頭。
“親口說?”
“對!親口說,或者,先再親一口再說?總之別掙紮了,速戰速決。”
“萬一……萬一他拒絕我呢?”
林升聳肩笑道:“那你這個巧克力拿回去,要是被拒絕了就自己躲起來吃一吃。”
“你給我拿走這種不吉利的東西。這是純黑巧還加抹茶,苦上加苦,除了你根本沒有其他人類會喜歡。”
林升擠擠眼睛說:“我就是喜歡吃苦怎樣?老子生活太甜了,不像某些人接完吻還是單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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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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