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二天林知恒比她起得早,天蒙蒙亮就在樓下翻箱倒櫃。幸而林知予沒什麽起床氣,被吵醒了在床上翻兩個身,刷一會兒微博,徹底清醒過來,掀被起床。

拍着護膚水下樓,林知恒正站在門口換鞋。

穿西裝打領帶,倒真像那麽回事兒。

“見什麽客戶?穿這麽正式。”

林知恒正了正領帶,對着牆邊的鏡子臭美:“女客戶,看對眼了來一段露水情緣也不賴。”

“快滾快滾,少來髒我的眼睛!”林知予擰着眉毛,轉身進廚房。他也幹脆,連個招呼都不打,門一開一關,玄關哪還有半個人影。

林知予昨晚點了宵夜吃,現在肚子還鼓脹脹的,吃不下早餐。倒一杯牛奶補充營養,比平時早半個小時出門。

辦公室稀稀拉拉坐了三五個人,有一搭沒一搭敲着鍵盤,精神不集中,哪裏有點響動都要擡頭瞅一瞅。林知予很自然地融入其中,坐在角落裏,開着辦公電腦,随手打開個文檔,握着鼠标往下劃拉。門口進來個人,就從電腦後探出腦袋,友好地打個招呼,閑聊幾句,又縮回去。

經理今天情緒不高,她一進來她們就感覺到了,瞬間安靜如雞,打起十二分精神,敲鍵盤的聲音此起彼伏。

經理助理第一個被喊進獨立辦公室,在裏面呆了十來分鐘,灰頭土臉地出來,拍一拍坐在門口的小劉,朝身後努努下巴:“經理找你。”

小劉呆得更久,快半個小時才出來,換了個新來的實習生進去。

經理一早上正事不幹,專門騰出時間“關懷”下屬員工。林知予左等右等,始終沒點到她的大名。估摸着是看在金曼姍的面子上,放她一馬。

她松了一口氣,提心吊膽地過了一天,好不容易熬到五點二十六分,眼看着馬上能收拾東西跑路。鄰桌的小趙紅腫着眼睛從辦公室出來,抽抽噎噎地站在她旁邊:“知予姐姐,經理找。”

要命了。

大半個部門的人是經理一手帶起來的,撇開公事不談,人家算有點私交。她一個關系戶,一來先占了個轉正名額,拿着迫近經理級的月薪待遇,能和她聊的東西,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有哪幾件。

這是看準了金曼姍不在,要給她點顏色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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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予琢磨着這一趟進去沒個四五十分鐘出不來,保險起見,先給林知恒發條微信說明情況。那邊回了什麽,她來不及看,小跑着去找經理報到。

比她預想要好一點點,也只是一點點。

從辦公室出來,牆上挂鐘時針剛好指向“6”。大辦公室還有幾個同事在加班,多是因為在經理那兒浪費了時間,耽誤了工作。剛被訓完話也不敢逾期提交任務,一個個拉長着臉,打字的力度活像要把鍵盤敲爛。

林知予今天的工作超額完成,出來背起包就要走人。小趙勸她留下來坐幾分鐘,等老魔頭走了再走,免得以後被針對。

被人指着鼻子數落了工作能力,工作态度,到後面的為人處世,家庭教養,簡直無孔不入。縱然林知予脾氣不躁,心裏始終不舒坦,更別提憋着一口氣專門演戲給人看。

反正金曼姍過幾天就回來,任她怎麽針對,不過是過幾天嘴瘾。

想想公司剛辦起來那會兒,她任勞任怨,不求回報地和金曼姍奔前跑後,拉來一筆又一筆投資,勉強讓公司活下來,發展到今天的規模。這些人等一切安定了,過來當個現成的小領導,不說感謝她,反倒騎在她頭上作威作福。

林知予擺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兒,和小趙說弟弟好不容易來G市一趟,在家等着一起吃飯,加班的事往後稍稍。

下樓給林知恒打個電話,他說他也剛回去,在家等她。讓她打車回去,晚了酒吧人多,她受不了又要嚷着換地方。

林知予本來不太想去,被經理這麽一攪和,心裏悶了一團火,不出去轉一轉估計今晚睡不好覺。

一醉解千愁,試試也不錯。

十來分鐘到家,林知恒占了浴室。

她隔着門板喊:“快點,我讓司機在樓下等着呢。”

“多付點錢,讓他等着呗。”

“什麽人吶。”踹一腳浴室門,她進衣帽間換一身日常衣裳,裝上充電寶,先下去等。

司機是個熱心腸的中年男人,等了二十分鐘也不抱怨。操着一口G市口音,抑揚頓挫地提醒她:“小姑娘,你男朋友經常便秘要注意,嚴重了會引起痔瘡哩。”

“他不是我男朋友。”她第二次解釋。

“耍朋友嘛,有什麽不好意思?哪家姐弟一起去酒吧哦。”

她笑笑,沒說什麽。

林知恒邁着大步朝這邊走,打扮得像模像樣,坐進車裏,清爽的男士香水竄進鼻腔裏,她嫌棄地搖下車窗,并起手指在鼻尖扇風:“臭死了,坐前面去。”

對方充耳不聞,拉上車門,靠着椅背刷手機,不知道和哪個女人聊騷,笑得滿面春風。

她想起他說金澤是在女人堆裏鑽的花花腸子,聯想到他手機上千奇百怪的備注,心口賭起一口氣,猜測自己在金澤的手機裏會不會也被備注成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名字。嘴上喊着她林小姐,心裏分辨着“林大志”和“林大壯”分別對應哪個女人。

不會的。

金先生不是這種人。

她小幅度晃動腦袋,自我否定。

林知恒許久不在她眼前晃悠,冷不丁出來一下,帶着一身的臭毛病,信誓旦旦把金澤劃進他那個人渣圈子。都說男人看男人最準,害得她對金澤的人品産生了懷疑。

偏頭瞟他一眼,不經意瞟到他順着列表拉黑幾個備注值得推敲的好友。

林知予深吸一口氣,看向窗外。

等這祖宗走了,她得多和金澤見幾面,洗洗眼睛。

到地方,林知恒先帶她到旁邊的日料店填肚子。他自己不吃,坐在旁邊打游戲。

“吃一點吧,空腹喝酒多傷身。”她看不下去,往他跟前推一盤三文魚壽司。

他詫異地擡起眼皮:“我吃過才出來的,你沒看見茶幾上的飯盒嗎?”

“……”

精致的享樂主義者,哪輪得到她操心。

林知予拽着盤子邊緣,又拉回自己這邊。悻悻然開口:“你今晚是不是随便找個女人過夜,讓我自己回家?”

“哪能啊,你可是我親姐,別的女人不能比。”

實在敷衍的可以,林知予也不指望他真有這樣的覺悟,嘴上說幾句哄哄她,心裏多少受用。皮笑肉不笑地哼一聲,繼續果腹:“客戶也見了,接下來幾天幹嘛去?”

“順便來找你玩,省得我下個月跑一趟。”眼睛酸澀,林知恒打完一局,放下手機揉捏眉心,“怎麽?怕我待久了打擾你和那男的你侬我侬?”

“今晚去哪個酒吧?”

“轉移話題?”

“我可以喝幾杯酒?”

“酒品太差,三杯封頂。”

林知予努努嘴,和着味增湯咽下一口壽司:“我就喝醉過兩次,都是和你一起。”

“不和我一起就出大事了!”他掃一眼她嘴角沾上的醬汁,嫌棄地咋舌,半坐起身,手臂橫過桌面,粗魯地幫她擦掉。

林知予難受地別開臉:“幹什麽?把我口紅抹掉了!”

“啧,和我出門有什麽好打扮的?”他坐回去,抽了紙巾擦手後,視線在店裏轉一圈,飄過門口,表情一滞,又飄回去。

巧了,不等他花心思找,自己送上門。

舌尖滑過上颚,眼底蕩漾着算計的光:“林知予,等會兒放機靈點。”

“啊?”

“成了記得好好謝我。”

“發什麽神經?”

林知予雲裏霧裏地看他突然站起來,繞過半張桌子,抽走她的筷子,捏着手腕把她拎起來,另一手掐着她的腰,強硬地把她帶到收銀臺。

這林知恒,看見債主了?

她依依不舍地回頭看一桌子好吃的,再一想價格,覺得肉疼:“你幹什麽?”

“噓——過來了。”

“誰過來了?”她揚高手,去敲他腦袋,“給我說清楚!”

“林小姐。”一道聲音加入進來。

林知予怔愣幾秒,循聲看去。

今澤仍是白襯衫黑西褲,沒打領帶,領口解開兩顆扣子。修長的脖頸暴露在燈光底下,說話時喉結上下滑動,掀一掀薄唇,聲音沉潤好聽:“真巧,在這裏碰到。”

他旁邊的兩個男人也西裝革履,目光在他們身上打轉,像是嗅到八卦的氣息,眼神淬出一絲暧昧。

林知恒捏了她側腰肉一下,林知予仰頭看看他,不懂他的意思。轉向今澤,笑眼彎彎:“金先生也來這裏吃飯?”

“嗯,約了朋友。”他眼眸微瞬,視線掠過男人緊扣着她腰肢的手,停在她明媚的笑臉上,“這位是?”

“他是我——”

“男朋友。”林知恒打斷她,語不驚人死不休。

搞什麽名堂?

林知予朝他擠眉弄眼。

林知恒視若無睹,右手從她腰上抽離,友善地伸到今澤跟前:“羅知恒,我記得我們昨天見過。”

今澤低下眼睑,盯着那只手看了數秒,眼底的情緒轉瞬即逝,伸手與他交握:“今澤,幸會。”

他身後的兩個男人低笑出聲。

林知予聽見了,這頭沒鬧明白,沒多餘的心思去想那頭。林知恒也沒給她時間理清楚來龍去脈,手收回來,落在她肩膀上:“我們剛吃完,準備去附近轉轉,今先生和朋友慢慢吃,這家味道挺不錯的。”

今澤颔首。

什麽玩意兒?

林知予左手繞到背後,掐他的後腰肉。林知恒面不改色,拎小雞一樣,抓着她的肩膀往門口帶。

“那個,金先生……”林知予回頭想說句告別話。

“快走吧,不是鬧着要買衣服?難得我今天有空陪你,別浪費時間。”

“可是——”

“可是什麽?有我一個還不夠?林知予,別以為我像你原來那些男人一樣好打發。”

說得煞有介事,林知予差點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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