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你最好給我個合理的解釋!”林知予拍桌。

林知恒痞氣地勾起嘴角,放一杯顏色清透的雞尾酒在她手邊:“趁現在時間早,喝兩杯自己打車回去。”

“真丢下我一個人?”

指腹滑過杯緣,林知恒偏頭,看向吧臺邊的長卷發女人,斂去和她在一起時的孩子氣,眼尾一挑,和女人挑逗的眼波在半空交彙,膠着成一道纏綿的無形電波。

又開始了。

林知予一巴掌呼在他後腦勺上,他吃痛地隆起眉心:“幹嘛?”

“我才想問你要幹嘛,羅知恒!你什麽時候改的姓,我怎麽不知道?”

“偶爾想和老媽姓一姓。”

“你為什麽騙他說是我男朋友?”

林知恒一臉鄙視:“就你這德行,猴年馬月才能睡到他?”

“我,什麽?”林知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什麽時候說要睡……那個他了?”

“難怪你單身二十五年。”他呷一口酒,慵懶地靠着椅背,唇角上牽,“男人嘛,受了刺激,那點占有欲一挑就着,你沒看他眼神都變了?”

有嗎?

走得太急,她沒發覺。

不過這不是重點:“你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他大方承認,吧臺邊的女人起身,進了樓梯間。他舔了下嘴唇,笑容擴大,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有事電話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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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哪裏?”林知予說句話的功夫,人已經走出去兩米。

他頭也不回,擺擺手:“你床頭櫃裏的東西,改天還你兩盒。”

“喂,林知恒!你給我回來!!”

淨會給她添亂。

她氣悶地坐回去,□□着淡藍色吸管。

她床頭櫃裏有什麽東西?無非是幾個衛生棉和一堆廢棄耳機,他拿去有——

呃啊!

林知予倒吸一口涼氣。

刺激,占有欲,原來是這麽個意思。

臉上爬上一抹紅,心裏的躁動一點一點沖破半掩的薄膜,從心髒彌漫開,擴散到四肢百骸。

幫倒忙!

她就知道這東西不能讓他看見,在他眼裏,她不定淪落成什麽不甘寂寞的老女人形象了。

林知予想死。

果然,有林知恒在的地方,準沒好事。

她忿恁地咬着吸管,猛吸一大口,沒等嘗出味道,淺口杯裏的液體消失得無影無蹤。

奸商!

還好她有幾兩銀子,能多喝幾杯。沒滋沒味地砸吧着嘴,幹脆在吧臺邊尋一個左右沒人的位子,讓調酒小哥看着挑幾款适合女生喝的酒。

酒吧門口挂了一只造型老舊的鈴铛,有人開門關門,都會“叮鈴”響一聲。

晚上九點多,人漸漸多起來,門口人來人往,清脆的鈴聲淹沒在嘈雜的人聲裏,林知予不能再憑借鈴聲來判斷人數,但身邊游蕩的男女肉眼可見地增多。

下面多是形單影只的酒客,結伴來的,一般選擇上樓開包間。

會單獨來這地方的有兩種人,一是單純想一個人喝酒,二是林知恒那一類,打着喝酒的幌子搭讪異性。

林知予在吧臺邊坐着,被三個男人搭過讪。她婉言拒絕,對方也不糾纏,尋一個安靜的位置,蟄伏在燈光昏暗的角落,打量場子裏往來的異性,有看上的,就端着那杯抿過兩口的酒,不着痕跡地靠近。

金曼姍和沈兆南就是在酒吧認識的,據本人描述,是她自己主動,男方象征性拒絕了一次,她暗送幾個秋波,去門口等了一會兒,他果然跟着出去了。

誰知道呢,短暫的尋歡作樂,竟然也發展到談婚論嫁的地步。

緣分這東西,說不準。

林知予一開始不看好他倆,擺明了兩個老司機玩累了想從良,那沈兆南看着就不像老實人。

金曼姍心寬:“放心姐妹,反正我也不是什麽好人。”

後面關系定下來,她真的收了心,一心一意和沈兆南處對象。有天突然哭哭啼啼地打電話給她,說沈兆南和她求婚了,她深受感動,就算最後得離,她也想試一試。

“老天,那顆大鑽簡直閃瞎老娘的狗眼,我想我愛的不是沈兆南,是鑽石!”金曼姍翹着手指,觀摩她那顆閃瞎人眼的大鑽,用開玩笑的口吻說出這段話。

林知予知道她是認真的,對這段感情,對沈兆南這個人。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千金小姐,壓根不在乎這點。她在乎的,是送鑽石的人。

好在結婚是男方提的,不然林知予還得準備幾篇小作文勸姐妹三思而後行。

自己一塌糊塗,瞎操心什麽?

她自哂,無聊地轉吸管玩。四下看一看,整個場子就她一個嘬着吸管喝酒,傻得沒邊了。

等了又等,林知恒沒回來。估計今晚不會回去了,她滑下高腳凳,預備結賬走人。

慢吞吞轉身,被身後立着的黑影吓一跳,後退兩步,背抵着吧臺,退無可退,才慢半拍地眯起眼去看逆光的人。

隐形眼鏡磨得眼睛疼,她進來沒多久就摘了。四百度近視不高不低,剛好能從這段距離認出鄰居先生的程度。

她想她喝醉了。

揉揉眼,再看一遍。他還站在那裏,微低下頭,半張臉掩在陰影裏,唇邊有淺淡的笑紋。

真的是他。

林知予扶着吧臺站好,酒精壯膽,往他那邊靠近一些:“金先生,你也來喝酒?”

他沒回答,而是問:“你男朋友呢?”

“唉,渣男一個,不想提他。”

占有欲嗎?

如果他真的有,她不介意刺激他一下。

如果他沒有,那就算了吧。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道理她懂,不過放在金澤身上,這塊豆腐就算剛從冰箱裏拿出來,她也願意試一試。

“吵架了?”

“是啊,随便說幾句他就不耐煩,丢下我自己走了。”

他沒應聲,凝望着她的眼睛。眼神探究,像在剖析她的話有幾分可信度。

林知予下意識揪緊皮包帶子,壓下那股子心虛:“金先生玩的開心點,我先回去了,明天還上班呢。”

他沒反應。

一直都是事不關己的平淡模樣。

占有欲這種玄乎的東西,和他壓根不沾邊吧。

林知予虛無地扯扯嘴角,側過身,和他擦身走過。手臂皮膚觸碰到襯衫布料,帶起一陣微不可察的癢意。

她呼出一口氣,緩和心底的癢。

“林小姐。”他喊她。

林知予站定:“金先生還有事?”

她聽到輕微的腳步聲,不多時,影子上疊上另一個高大的影子,他接着說:“答應請你喝酒的,既然今天遇上了,正好兌現。”

“這是你的酒吧啊?”

“嗯。”

林知予吞吞嗓子:“我喝醉了,你要送我回去哦。”

“好,那我今晚不喝酒。”

“我酒品很差的。”

“我見過更差的。”

“也是,你是開酒吧的嘛。”她轉身,嗓音裏染上少有的嬌嗔,“我不想在樓下喝了,老是有陌生男人來搭話。”

他微怔,片刻恢複如常,輕輕笑道:“跟我來。”

林知予跟上,走得員工專用通道,燈光明亮,安靜寬敞。不時走過幾個穿制服的酒保,看見他,恭敬地喊一聲老板,錯身走開。走遠一點,又探頭探腦地張望他們老板背後的女人。

她猜想他很少帶女人來這裏,這樣有些武斷,她換個猜測,至少很少帶女人走員工通道。

無論哪一種,都值得人心情愉悅。

“這酒吧好大。”

“寸金寸土的地段,不做大點,租金還不上。”

林知予似懂非懂地點頭:“你一直幹這個嗎?”

“大學畢業那年辦起來的,以後不知道,經營得好就繼續做,經營不好轉手給別人,做點別的生意。賺錢的路子多了,不喜歡低聲下氣看人臉色,盤個店面自己當老板,輕松自在。”

林知恒的馊主意還是有效果的,金澤和她說話明顯比前兩天多了。

林知予心裏偷着樂:“我以後不想低聲下氣看人臉色了,來你這兒打工,你給我走個後門。”

“女孩子幹不了這個,容易被人占便宜。”

“我幫你管員工啊,我擅長這個。”

今澤沉聲笑笑:“可以。”

他帶她從側門出去,穿過人造小庭院,進入一棟三層小樓。左拐右拐,在二樓走廊盡頭的房間前停腳。

“這是你們辦公的地方嗎?”她環顧四周。

這裏和酒吧裝潢截然不同,少了花哨炫彩的燈光,簡潔大方,入目是白得晃眼的牆壁。牆腳擺着幾盆長勢良好的金桔樹,正是金桔成熟的時節,黃橙橙挂了一樹的果子。有幾顆掉在地板上,來不及打掃,被誰踩了一腳,汁液濺開來,在地磚上凝固成一灘橘黃的印記。

“一樓平時開會,見客戶用,二樓是我和另外兩個朋友休息的地方,三樓隔成幾間宿舍,供晚上不方便回去的員工留宿。”他解釋着,輕車熟路地在密碼盤上輸入一串數字,嘀嘀兩聲後,擰動門把,按下門邊的開關,室內亮堂起來。稍微側身,讓她先進去。

“你們員工待遇真不錯。”畢竟是私人空間,林知予不敢随意走動,牆邊有張長沙發,不等人招呼,自覺地坐好,手規規矩矩地擺在膝蓋上。

“你先坐,我讓他們送酒過來。”

“我酒量不是很好,你讓他們少拿一點。”

“好。”他答應着,坐進她斜對面的單人沙發,打電話要了幾種酒,讓人二十分鐘內送過來。

林知予趁這間隙觀察起房間的陳設,和她預想中差不多。一套沙發,一張床,一個小衣帽間,獨立衛浴。就是臨時休息場所的布置,比較獨特的地方在于另一面牆邊豎着的定制酒櫃。

隔着玻璃擋板,能看見整齊排列在架子上的各類酒品。她對酒沒有研究,只大致知道哪一層放的是葡萄酒,哪一層是烈性酒,哪一層是普通飲料。

要是讓林先生和林太太知道她跑出來喝酒,還是在一個男人的房間,保準要押着她看2GB的法治在線。

他交代完那邊,把手機放在茶幾上,不多時,又拿起來:“你餓不餓?我讓他們買點吃的過來。”

林知予搖頭:“不餓,晚上吃了好多東西。”

“嗯。”

她微低下頭,盯着茶幾上的幾何圖案:“金先生,等一下,你會送我回去的吧?”

今澤轉着手機,沒有作聲。

林知予咬一咬下唇,再次确認:“你會的,是吧?”

今澤眼神晦暗,看了她好一會兒,驀地低笑出聲,看上去心情不錯:“既然知道害怕,下次就不要輕易答應男人的邀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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