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林知恒打電話找她的時候,林知予尚且能睜開眼睛。
衣領半敞着,露出纖細的脖頸和流暢的鎖骨。趴在沙發裏,深口高腳杯倒在手邊,暗紅酒液傾倒出來,在淺色布藝沙發上留下一塊形狀古怪的污漬。
腦袋昏昏沉沉,很不舒服。身子很重,動一下手指頭都提不起勁。
今澤靠坐在矮幾上,幫她接通電話,遞到她耳畔。
那邊語氣很急,問她死哪兒去了。
精神恍惚的女人不耐煩地蹙起眉頭,清亮的眸子染上一層醉酒的水霧,朦胧,帶點說不清的魅惑誘人。
“不要你管!”
“你和誰在一起?”
她眯着眼看看他,臉蛋被酒氣染上酡紅,意識不很清明:“不告訴你。”
“瘋女人,讓你旁邊的人接電話。”
她枕着胳膊,把酒杯抱進懷裏,呵呵傻笑。杯底殘留的酒液順着杯壁流淌,淌進她衣領,貼着細膩的肌膚,沒入陰影裏。白色雪紡衫沾上幾點暗紅,擴散暈染開,半透的衣服底下,黑色內衣若隐若現。
看着消瘦幹癟,衣服底下其實挺有料。
今澤無聲笑笑,移開眼,斟酌她到底有幾分清醒。
“喂,林知予!你他媽喝醉了是不是?”
“哼。”
她嬌哼一聲,鼻尖微微皺起,一條腿橫上矮幾,調整出自在的姿勢,眼皮耷拉幾下,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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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址給我,我來接你!”
“……”
“林知予,你聽見沒有?”
她撓撓下巴,酒杯脫手,在沙發上滾了兩圈,掉落在綿軟的絲毛地毯上。
那邊又喊了她幾聲,她只是不堪其擾地擰着眉毛,眼睛緊閉,像是睡熟了。
今澤輕輕搖頭,彎身去撿酒杯。指尖觸碰到杯壁,沒有預想的冰涼,他想指腹感受到的一點溫熱來自她的體溫,不出意外的話,會沾染她身上清新的香水味道。淡淡的,不濃郁,不嗆鼻。
林知予給人的感覺也是淡淡的,不刻意賣弄彰顯,無形勾人。
電話那頭的男人仍在說話,絮絮叨叨,沒完沒了。
今澤收回手,看見她放松眉心的皺褶,眼底笑意漸濃。
轉向屏幕,來電人——知恒。
林知予,羅知恒。
有意思。
他接過電話:“羅先生,我是今澤。”
“羅先生?你他媽是——”那邊頓了頓,咳嗽起來,“你說你是誰?”
“今澤,傍晚在飯店見過,羅先生不記得了?”
林知恒小聲罵了句卧槽,又咳嗽一聲,換上一本正經的語氣:“我女朋友和你在一起?”
“是。”
“你們現在在哪兒?”
“嗯……”他把尾音拖長,故作為難,“恐怕不方便告訴你。”
“我去,你把林知予怎麽了?”林知恒緊張起來。
“成年男女,共處一室,你認為呢?”這話是回敬他的,原封不動。
那邊沒了動靜。
今澤不急,手機開了免提,随手擺在茶幾上。起身,進衣帽間取出一條小毯,輕輕展開,給沉睡的女人披上。
她酒品算不上差,比起唐浩成那個上吐下瀉說瘋話的牲口,好應付得多。
喝醉了,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眨着,盯着他看。時不時傻笑幾聲,自以為不動聲色地往他這邊挪動。
他沒動,思忖着她能玩出什麽花樣。
等滾燙的體溫夾帶着濃烈酒氣貼上他的後背,才不慌不忙地提醒:“你喝醉了,林小姐。”
她便不高興地哼哼起來,抱着他搖來晃去,胸前的柔軟緊貼着他的後背,他承認他有點心猿意馬。
“我不叫林小姐。”
“知予,知了的知,贈予的予,我出生的那天啊,那天院子裏知了不停地叫,不停地叫,我爸說我是知了贈予的寶貝,所以……嗯,叫知予,多好聽的名字,不要叫我林小姐,讨……讨厭。”
今澤但笑不語。
女人攀附上他的肩膀,跪直身子,小巧的鼻尖在他身上嗅一嗅,手指滑過他敏感的後脖頸,在他臉上捏一捏:“你長得真好看。”
“林小姐過獎了。”
“嘻嘻。”林知予軟綿綿地挂在他背上,細軟地發絲垂落在他肩頭,似有若無地搔着他的脖子和側臉。
今澤捉住她作怪的手:“晚了,我送你回去。”
“不回,回家要坐飛機,不喜歡,暈。”
“林小姐,知道我是誰嗎?”
她掙紮着要抽回手,今澤松點勁,女人低呼一聲,倒在沙發靠背上。像是耗盡了力氣,順勢往旁邊一倒,半個身子懸在扶手邊。眼看就要滑掉下去,今澤眼疾手快,摟着腰把人抱回來。
大約是真的喝醉了。
看着也是沒心計的女人,想什麽一眼能看透。
林知予靠在他肩膀上,兩手無力地垂在身側。只鼻翼随呼吸輕微扇動,睫毛又長又翹,掃過他的下颌,有點癢。
今澤偏頭躲開。
微小的動作驚動了她,手臂纏上他的腰腹,腦袋在他頸窩裏蹭來蹭去:“你幹什麽?”
他才想問。
“唔,真讨厭。”呢喃地抱怨。
今澤配合地坐定,一動不動。
林知予似乎挺滿意,按着他的胳膊,費勁地坐起來,湊過腦袋,用滿是酒氣的紅潤雙唇,吻上他的。
談不上什麽親吻技巧,簡單的嘴唇碰嘴唇,啄一下,分開。
然後她撐着沙發下地,回到她的大長沙發那邊,心滿意足地躺進去。眨着眼,拿一雙水汪汪的醉眼打量他:“你真好看。”
林知予啊,到底知不知道親的人是誰?
他有理由相信這是一種無差別對待,不論旁邊是誰,只要是她認為的“好看”,就有被“耍流氓”的可能。
他發覺自己并不介意她更流氓一點。
以後不能讓她和別人一起喝酒了。他想。
“羅知恒”先生被他一句話驚得回不了神。今澤收拾好散亂的酒杯和空瓶,沾濕一條幹淨毛巾,擰到半幹,給林知予擦臉擦手,回小浴室放了毛巾出來,屏幕依舊顯示“通話中”。
滋滋的電流聲通過聽筒,在安靜的房間裏聽得很清楚。
林知予煩躁地揚手揮一揮,翻個身,氣惱地拉過毯子蒙頭。
今澤關閉免提,手機拿到耳旁:“還有事嗎?林知恒先生?”
那頭驚出句“卧槽”。
看來是了。
“假扮情侶的游戲,好玩嗎?”他揶揄,伸手把毯子往下扯一扯,露出毛躁的腦袋。
“林知予那個叛徒!”
“她什麽也沒說。”
林知恒冷漠的哦一聲:“你想說你聰明絕頂,自己看破了一切?”
今澤很謙虛:“聰明說不上,我只是覺得她不會喜歡你這樣的。”
“得了便宜還賣乖。”
“你的主意?還是她的?”他抛出最後一個問題。
林知恒哂笑:“怎麽着?秋後算賬?”
“不想說也沒什麽。”
“好處都是你得了,吃虧的是林知予,你計較個屁?”
“沒到那個地步。”
“那就他媽把人給我送回來!”林知恒氣急敗壞。
今澤說:“算了吧。”
“算了?”林知恒聲音拔高,“你幾個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他意味不明地笑笑,不等他說什麽,挂斷,他再打過來也不接了。
林知予睡得很熟,房間裏徹底安靜下來,五官舒展開,蜷成一團,縮進毯子裏,露出一截瑩白的腳背。
她的腳看上去很小,實際上也很小。他給她脫高跟鞋時,心血來潮拿手掌大致比劃了下,一只手差不多能包住。
右腳戴一條銀白的細鏈子,襯得腳腕又細又白。
今澤不敢再看,她的試探遠不止如此,他還沒進入安全區,不能輕舉妄動。
他要的,不止短暫的尋歡作樂。小不忍,亂大謀。
林知予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太陽從百葉窗的縫隙照進來,有點灼人。眼睛撕開一條縫,眯着晃一會兒神。閉起來,又猛地睜開,彈坐起來。
這不是她的卧室!
她昨晚真的喝醉了!
兩條信息同時擠進腦海。
一夜宿醉的後遺症,腦袋隐隐作痛,記憶零散模糊。有些事情,卻不一定需要精确無誤的記憶來提醒,她喝醉了會幹的事,不外乎那幾件。
昨晚上和她一起的人,是金澤……
她真的喝醉了!
林知予捂着腦袋一陣哀嚎,卷進被子裏,懊悔得來回打滾。
衣服褲子好好穿在身上,身體沒感覺異樣,旁邊沒有躺着裸男。
還好。她撫着胸口順氣。
還好——
好個球!
她想要一臺時光機。
為什麽偏偏記得那個吻?啊啊啊啊!
她真的吻了金澤先生。
以後要怎麽若無其事地和他說話,和他一起吃飯?
喝酒誤事,林知予糾結的同時不忘把戒酒提上日程。
金澤不在屋裏,這讓她稍微安心。
沒在床上滾太久,被褥上有他身上的沐浴乳香氣,聞着更心煩意亂。
此地不宜久留,她現在要做的,是洗把臉漱個口,穿上鞋子背好包,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這裏。
是了,先逃離現場,後續問題從長計議。要是金澤突然回來,這裏可沒有地縫給她鑽。
林知予快速穿戴整齊,周到地将被子疊成漂亮的豆腐塊,一切打點妥帖了,背上皮包準備溜之大吉。
心裏的石頭落到一半,門口傳來“咔噠”一聲,又高高懸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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