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航班延誤,飛機降落在C市機場,已經淩晨三點多。
林知予在飛機上小睡了一覺,林知恒在等她的時候也在車上睡了一覺。她敲一敲窗戶,迷糊轉醒,腳步虛浮地下車幫她把行李箱塞到後備箱。
“要不等等再走?你現在跟疲勞駕駛一樣。”
“呵,我每天都疲勞駕駛。”他抽了一張濕紙巾,在臉上來回擦幾下,“這破工作就不是人幹的,遲早過勞死。”
林知予系好安全帶,拆了一盒薄荷糖,喂給他兩顆,自己含了一顆。清涼的氣息在鼻腔和口腔裏流竄,提神醒腦,惺忪的大眼睛稍微有了點精神:“合同馬上到期了,到時候自己做老板,會好一點吧?”
“操心的事多了,指不定比現在還累。”他發動車子,直視前方,“不說這個,你和那野男人怎麽樣了?”
“什麽啊?就不能好好喊人家名字嗎?”
“名字?今澤?”林知恒冷呵,“連名帶姓也不禮貌,我幹脆喊他姐夫吧,你覺得怎麽樣?”
“叫姐夫太早了。”林知予靠着椅背,頭沖窗外。
“怎麽?真是奔着結婚去的?”
“你有意見啊?”
“我能有什麽意見?你們女的都愛那種有錢有臉的野男人。”他陰陽怪氣道。
林知予知道他在別扭什麽,針對的不是她,是今晚和有錢有臉的“野男人”結婚的金曼姍:“人家沈兆南挺好的。”
林知恒重重呼出一口氣,很不爽:“別和我提他。”
“姍姍和他在一起挺開心的。”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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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予咂咂嘴,不識趣地加了一句:“比和你在一起的時候開心多了。”
“林知予你什麽意思?”
“你不能為她收心,人家沈兆南能做到,你還好意思不服氣?”
“不會說話就閉嘴吧你!”
林知予無語地瞟他,也不想和他為這點陳年舊事争論不休。按亮手機屏幕,給今澤發短信報平安。
今澤回得很快:“這麽晚才到?”
“航班延誤了一個小時。”
“回去好好休息。”
“嗯,你也趕緊休息吧。”
她編輯好,沒來得及發送,今澤的另一條先發過來:“到家了給我說一聲。”
心頭一暖,她重新編輯消息:“不用等我,我和我弟在一起呢,差不多一個小時能到家,好晚了,你快休息吧。”
今澤說沒關系,他白天不用上班,等到多晚都行。
林知予沒多說什麽,答應下來。捏着手機一角,另一角抵在膝蓋上,無聊地轉着小圈。
車廂裏徹底安靜下來。
出了機場高速,公路上車流急劇減少,空蕩開闊。
她暈機,頭昏腦漲,車窗開了一條小縫,簌簌的涼風灌進來,胸口的惡心感減輕一點。
半程過去,依舊沒人說話。
詭異的氣氛讓深夜的寂靜變得難以忍受,林知予尋思了會兒,伸手去按開關。輕揚的前奏,接上空靈的女聲,她合上眼,感覺林知恒身上散發的低氣壓消退不少。
只是放了沒兩分鐘,被林知恒不耐煩地關掉。
林知予掀起眼皮,按開。林知恒看也不看,直接按掉。
來回瞎鬥了幾次,林知予撇着嘴,敗下陣來:“我不聽總行了吧?”
林知恒嘴巴抿成一條直線,臉部線條繃得僵硬,任誰看了都知道他心情欠佳。
自作自受。林知予悻悻地想。
“周五的婚禮,你去不去?”又沉默了四五分鐘,林知予主動搭腔。
“不去。”
“不去最好。”
舌尖頂過上颚,林知恒問:“她的意思?”
“我的意思,到時候見了沈兆南,你喝兩口酒,再上去把人家婚禮給砸了。”
“至于嗎?我又不是第一次見那男的。”
“至不至于要問你自己。”她提醒道,“姍姍是真的喜歡他,你們那段早八百年就過去了,她現在還能好聲好氣地喊你一聲小弟,你別瞎折騰,到最後朋友都沒得做。”
林知恒哂笑:“她都要和別人結婚了,我他媽和她做哪門子朋友?”
“她真和你老死不相往來你就開心了?”
林知恒被噎了一下,接不上話。
“離開你,她過得很好。”她悠悠說。
林知恒還是不吱聲。
她忽然覺得這刀紮深了,再怎麽也是自己親弟弟,他上周還給她留了十萬塊錢……
“其實吧,你們倆壓根就不合适,沒有那些事兒照樣也會分開的。你年紀太小,不懂照顧女生情緒,也不會設身處地體諒她,有事沒事亂吃飛醋,自己又跑出去和別的女人暧昧。她最不喜歡你這種類型的,當初和你在一起,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現在分開了也好,你玩你的,她過她的,大家都自在。”
“她和你說的?”林知恒終于有點反應。
“我自己看出來的。”這話似乎沒起到多大的安慰作用,想了想,該說的話還是一次說清楚,“她是你唯一正經交往過的女孩子,我知道她對你意義不一樣,但是走到這一步,是你自己作的,你們分開之後她留了一年的空窗期給你,你自己沒把握住。她那天去酒吧買醉,為的是徹底和你們這段劃清界限,沒想到遇上沈兆南了,兩個人發展到今天,馬上要進入人生的另一階段。反正也回不了頭,你要麽大大方方送上祝福,要麽識相點別去打擾人家的生活,姍姍選擇了沈兆南,你得尊重她的決定。”
林知恒這次沉默的時間更長。
林知予想說的說完了,知道他心裏亂,也閉了嘴,安靜地閉眼假寐。
車開進小區,停在樓下的停車位。林知恒熄火,推了下她的肩膀:“到家了。”
然後下車去,幫她取行李。
林知予随後下去,C市比G市冷,走在淩晨的寒風裏,身上裹着的裏三層外三層像沒用的裝飾品,冷得人瑟瑟發抖。
等電梯的空檔,林知恒冷不丁問她:“她和你提過我嗎?”
她知道那個“她”指的是誰,立馬回話:“提過啊,提過很多次,想讓你寄特産給我,然後她過來分一點。”
“我就這點用處?”
“你找工作的時候,她可是比我這個親姐姐還操心呢,你知道,她是獨生子女,一直想有個弟弟妹妹什麽的。”
言下之意,你別多想。
林知恒也不是傻子,輕飄飄瞥向她:“我沒自作多情,用不着你提醒。”
電梯門開,他先進去,林知予摸摸凍紅的鼻尖,也跟進去。
數字跳動到“5”,電梯叮了一聲。他重新握上拉杆,按下開門延長:“我去的話,她會不高興嗎?”
身形高大的年輕男人低垂着肩膀,聲音也低低的,她想他心裏應該很不好受:“只要不擺出一副讨人嫌的前男友樣,她不會介意。”
“我想去。”他低着頭,聲音含在喉嚨裏。
林知予反應了幾秒,才知道那三個字是什麽:“去吧,和爸媽一起,好好地和她說一聲恭喜。”
父母親睡下了,給他們留了客廳的燈。
林知恒說:“年紀大了,熬不住。”
“明天起來就見着了,有什麽好熬的?”她脫了大衣,挂在門口的挂鈎上。
林知恒幫她把行李放到房間,說明天還要上班,回了自己的房間。
她猜他今晚可能睡不着,或者已經連續幾晚沒睡過好覺。他需要時間獨處,金曼姍結婚這事兒,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好事,對他來說,卻不見得。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她搖搖頭,從衣櫃裏翻了一套幹淨的睡衣,進了浴室。
床單被套都是新換的,每次回來之前,父母都會為她置辦好這些。明天肯定一大早起來給她做好吃的,她得趕緊睡覺,免得明早上又睡懶覺。
睡之前沒忘記給今澤發短信,告訴他自己到家了。
“嗯,快休息吧。”
“你們什麽時候動身?”
今澤說:“不知道,看兆南那邊的安排,可能星期五當天到,怎麽了?”
林知予整個人捂在被窩裏,手指冰涼,動作不是很靈活,打幾個字也頻頻按錯,修改了好幾回,才把問題發送出去:“如果我們結婚那天,我前男友出現在婚禮上,你會怎麽想?”
“你有前男友?”今澤直接打電話過來,詫異極了。
“沒有啊,我說了如果,你好好審題行不行?”她蜷起腿,把自己縮成一團。涼氣從腳底往上竄,怎麽躺都不舒服。
“為什麽這麽問?”
“沒什麽,突然想到的,有點好奇。”
“如果是你呢?我們結婚那天,我前女友出現在婚禮上,你會怎麽想?”他反過來問她。
林知予如法炮制:“你有前女友嗎?”
“沒有。”他似乎打了個哈欠,說話不如白天那會兒清朗,“不過你好像不相信。”
“我信。”
“真的?”
林知予莞爾,吸吸鼻子:“真的啊,你說我對你不夠信任,我想證明一下。”
他滿意地嗯了一句,話鋒一轉,沉沉嘆氣:“我們才分開幾個小時,我就開始想你了,這樣發展下去,我可能會離不開你。”
“你好肉麻啊。”
“難道你不想我嗎?”
林知予默了默,沒有回避:“想啊,不想的話,怎麽會這個點和你打電話?”
他笑了幾聲,沒再說什麽,和她道了晚安。
“晚安。”她調整了下枕頭,從被子裏探出腦袋,“你明天多睡會兒吧,這麽晚才睡。”
“好。”
“嗯,那就這樣,我挂了啊。”折騰了一天,她确實又累又困。
“知予。”
“還有事嗎?”
那邊安靜下來,能聽見沉穩的呼吸聲。林知予拿下手機一看,顯示仍在“通話中”,又貼回耳邊:“今澤?”
“沒什麽,睡吧。”
“你怎麽了?”
他輕咳一聲,有點別扭:“沒事,以後再說。”
“好吧,我真的挂了哦。”
“挂吧。”
林知予便真的挂了電話,只是瞌睡沒了。輾轉反側,滿心滿腦都在琢磨他那句沒說出口的話會是什麽。
可能是“好好照顧自己”,也可能是交往到現在從未說過的——“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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