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幻夢引，孽緣始(三十三)

幻夢引，孽緣始(三十三)

慶和十三年八月末，北鄢鐵蹄踏入南靖腹地，南靖不敵，節節敗退。

最後南靖為了求存，願意成為北鄢的附屬國，并送上嫡公主和親。

“我不去！”

皇後所在的坤儀宮裏，南靖唯一的嫡公主嘉懿公主把桌上的東西全掃到了地上。

“嘉懿！你這麽多年的公主儀态都學到哪兒去了！”皇後看着嘉懿的瘋态，震怒不已。

嘉懿跪到皇後面前，抓住皇後的手楚楚可憐道：“母後，母後，您真的舍得兒臣去北鄢和親嗎？”

“不舍得，又能如何？”

皇後淚流滿面，“國将不國，你不去和親，南靖若滅國了，你也不再是公主。到了那個時候，這後宮裏的妃嫔公主全是一條白绫終了性命的下場，還不如去北鄢皇室求一個未來。”

皇後扶起女兒，憐惜地摸着她的臉，“兒啊，你要聽話，嫁給北鄢太子以後盡快懷上身孕，若是能一舉誕下皇孫，你的後半生就有靠了，母後也能安心。”

嘉懿搖頭，淚流不止，“兒臣不想去，聽聞那北鄢太子霄聽寒是一個心狠手辣面目可憎之人，兒臣嫁給他，這輩子還有什麽盼頭啊！”

“再說了，那麽多公主，為何非要兒臣去和親！”嘉懿忿忿不平地道。

皇後嘆了一口氣，“你父皇說了，只有嫡公主才能彰顯南靖的誠意，而且衆多公主中只有你的容貌最美，只要你能迷住那北鄢太子，讓他為你傾倒，咱們南靖才能安然度過這一劫。”

說到容貌，嘉懿忽然想起一人，以前她不願承認靖都有比她更貌美的貴女，但如今，她是一百個承認的。

“母後，還有一人，她也是公主，而且她比兒臣美多了，若是要以色侍人，她絕對是不二之選！”

皇後看向嘉懿，腦中浮起一張傾城的容顏，“你是說嘉寧？”

嘉懿用力點頭，“正是她啊母後！以嘉寧的容貌之盛，定能迷得那霄聽寒神魂颠倒，您在這南靖還能找出比她更貌美之人嗎？”

皇後搖搖頭，“可是她已經嫁人了。”

嘉懿嗤笑一聲，目露鄙夷，“她那算嫁了哪門子的人，男方只是無權無勢的一介行商，也就她才看得上。”

“可惜呀～那商人沒有這個命，還未來得及洞房就死在了淮縣動亂中。”

莫虞擅自在淮縣大婚嫁給一個商人的事，靖都貴人都有所耳聞。

除了皇帝有些生氣，恨其不争，其他人哪管一個空殼外姓公主嫁給誰。

嘉懿感嘆完那福壽雙薄的男人，看向皇後認真道：“母後，她還是完璧之身，其父為國捐軀才叫她得了這個公主封號，送她去和親也算是物盡其用，不然公主尊號是這麽容易得的？”

皇後垂眸思索，嘉懿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以嘉寧的容貌眼下在這南靖确實無人能敵，而且她身懷武功，送她去北鄢和親，一能自保，二能……

皇後擡起眸，腦海浮現一個大膽的想法。

“嘉懿，你不要再鬧，此事我會去與你父皇說，但你也要做好你父皇不答應的準備。”

嘉懿喜上眉梢，“謝母後！”

皇後立刻就動身去尋靖帝了。

-

乾清殿裏，皇後剛開了個口，就被靖帝一口否決了。

靖帝：“此事不必再說，嘉懿身為嫡公主，就是和親的最佳人選。”

皇後走上前，溫言道：“北鄢只是要我們的一個态度而已，這些年，臣妾對嘉懿太過嬌縱，把她的性子養歪了，送她去和親，這不是求和，這是結仇啊！”

靖帝軟硬不吃，一揮手道：“就算不送嘉懿去和親，還有嘉柔、嘉岚、嘉沅，怎麽都輪不到嘉寧去！”

莫虞是莫家僅剩的骨血，靖帝深覺有愧于莫遜，現在他能做的就是護好莫遜的幼女。

靖帝希望莫虞能快樂無虞的過完這一生，只要她開心，他都會盡量依着她，這也是之前莫虞強烈要求嫁給那顏姓商人時，他沒有阻攔的原因。

現在莫虞回來了，身心皆傷，靖帝想讓她好好緩緩，忘了那個忽然失蹤的男人。

若在此時叫她去和親，豈不是叫她去死？

“陛下，您該最懂男人才對，嘉寧容貌傾城，定能叫那北鄢太子視若珍寶，為了嘉寧，北鄢太子也不會輕易動南靖。”

“孤懂男人，但孤更懂一位帝王。”靖帝聞言冷笑一聲，看向皇後，“皇後，你坐在後位多年，還沒見夠一個人為了權勢能做到什麽地步嗎？”

皇後眼底泛過一道複雜的光，陛下說的不錯，什麽親情愛情友情，在權勢面前都不值一提。

不過，皇後還是想為了自己的女兒做最後一把努力，見靖帝軟硬不吃，她忽然想起下午那個大膽的想法。

“陛下，且聽臣妾最後一言，若陛下還是堅持己見，臣妾就不再多言。”

靖帝看向皇後，眼神示意她快說。

“陛下，臣妾之所以認為嘉寧比別的公主更合适去北鄢和親，是因為她身懷武功，送她去北鄢和親，一能自保，二能……”

皇後上前一步，放低了聲音，“陛下，您別忘了莫大将軍是怎麽犧牲的，雖有我朝蠹蟲的一部分原因在，但北鄢也要負一大半的責任。”

“嘉寧與北鄢有殺父之仇，她的心永遠都只會向着南靖，送她去和親，先換來我朝的休養生息，待我朝緩過來，再和嘉寧裏應外合……”

皇後做了一個“殺”的手勢，輕聲道：“以她的身手，取下枕邊人的首級，易如反掌。”

靖帝聽完皇後的話陷入了沉思，似乎真的在思考皇後話中的可行性。

皇後眼中透出一抹了然，人心果真是這世上最複雜的東西。哪怕陛下覺得愧對于莫遜，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陛下還是會犧牲莫家。

靖帝擡眸看向皇後，皇後的眼神叫他分外不悅，難道他就這麽叫人不可信？

靖帝有種被看穿的窘迫，沉聲挽尊道：“皇後，你可知你剛剛的話有多危險，一個不好就會給南靖帶來滅頂之災，兩國百姓也會再次陷入戰火中，行了，退下吧，此事不必再說，孤自有決斷。”

見餌料已經撒下，皇後淺淺一笑，見好就收，“是臣妾僭越了，和親乃是朝堂大事，臣妾确實不該多言，請陛下贖罪，臣妾這便回去自罰抄寫佛經為南靖祈福。”

陛下如今不再堅決說讓嘉懿去和親，此事便有了很大的轉圜。

沒有意外的話，便是嘉寧去和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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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懿公主知道母後去為她說服父皇了，但是她覺得不保險，自己的人生還是要靠自己把控。

于是皇後前腳剛走，她後腳就出宮去找莫虞了。

等嘉懿公主找上門的時候，莫虞正坐在花園秋千椅上發呆。

今天莫虞已經可以下床了，但是身體還是比較虛弱，嬷嬷寸步不離地跟着她，就怕她擅自離開将軍府，去北境救司徒将軍。

嬷嬷是太後宮裏出來的，大家都叫她桂嬷嬷。

這府裏的下人以桂嬷嬷資歷最老，故而如今府裏都是桂嬷嬷在打理。

桂嬷嬷沒有子女，将一腔慈愛都寄托在莫虞身上，見她神情恹恹地坐在秋千上，桂嬷嬷想轉移她的注意力，便走上前溫言道：

“公主，錦繡坊今日送來了靖都最新樣式的錦緞，咱們去挑幾匹，也好做些新衣裙，您現在的衣裙都有些不太合身了。”

莫虞從淮縣回來後清瘦了不少，略寬松的淺色衣裙随秋千的緩蕩輕輕掃在草地上，如瀑青絲僅用一根素簪松松地绾起，微風拂過發梢，莫虞整個人好似一幅沒了煙火氣的畫中人。

“嬷嬷。”莫虞望着園景微微啓唇，聲音清淺，“如今南靖前線危急，将士們在用生命堵截北鄢鐵蹄南下的步伐，他們至死，可能都只有一身軍服。”

莫虞沒有正面回答桂嬷嬷的話，但桂嬷嬷已然明白莫虞的意思，輕嘆一口氣不再勸她去選錦緞，只慈藹道：“公主，您身子尚弱，莫要坐在這裏吹風了，老奴送您回房歇息吧。”

莫虞沒有起身，只怔怔地看着一旁盛開的雪鳶花，“嬷嬷你看，這些花兒開得真好，怕也是不知還有沒有明天，才開得這般絢爛吧。”

桂嬷嬷聞言心中一恸，強忍淚水軟聲安慰莫虞，“公主不要太悲觀，司徒将軍一定會沒事的，南靖也一定會扛住的，還有顏公子，也一定會回來的。”

聽到自己最關心的兩個人的名字，莫虞清冷的眸子裏才有了一絲波動，“真的嗎？”

這時，一名侍女上前，恭敬道：“公主，嘉懿公主來了，說想見您。”

莫虞緩緩回頭，容色略憔悴，沒了平日裏生機勃勃的明豔，整個人如琉璃般剔透易碎，卻更有一種動人心魄的美。

嘉懿遠遠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若是曾經見到這樣的莫虞，定會叫她心中惱恨，不過如今嘛……

莫虞越是美得不食人間煙火氣，越叫她滿意。

她定要将莫虞送去和親，如此紅顏禍水不去狐媚北鄢儲君，着實可惜。

日後北鄢儲君繼位登基，若是莫虞能叫鄢帝耽于美色，從此疏于朝政，最後害得北鄢直接滅國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