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53章

姜姒妗返鄉那日,走得很低調,她來京城後相識的人自有那麽零星兩個,勉強稱得上好友的也只有沈吟秋一人。

沈吟秋來送她了。

其實不止沈吟秋,還有裴初愠,但裴初愠相送得太隐晦,裴府的馬車也要不遠不近地行在前方,據說是要出城。

誰都沒将兩人聯系在一起。

除了一個人。

沈吟秋沒好氣地瞥了眼前面的馬車,皺了皺鼻子,嘟囔道:

“冠冕堂皇。”

姜姒妗眨了眨眼,沒敢說話。

要是往日,她一定是會推拒的,但她要回衢州,這一來一回至少得要年後了,彼此要分離那麽久,她到底沒有趕裴初愠走。

沈吟秋送姜姒妗到了城門口,裴初愠也只能送她到城外竹林罷了。

他身居要職,輕易離不得京城,離京城越遠,裴初愠臉色越淡,他很清楚,他要停下來了。

四周沒有了外人。

姜姒妗從馬車中挑下來,俗話道要想俏一身孝,她穿一身素淨的白色裙裾,底色沒有繡然染什麽花紋,頭頂也只簪了兩三朵絨花,讓人愈發清楚她的容貌逼人,她烏發松松垮垮地挽在身後,有一縷落在臉側,平白添了些許風情。

裴初愠也下了馬車。

到底是分離,姜姒妗很難說清這種感覺,有點酸,有點澀,叫她忍不住地整個人都恹然下來,總歸是當初周渝祈進京趕考時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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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說不清是否對得起周渝祈,但她和周渝祈的恩恩怨怨,早就扯不清了。

有人伸出手,撫了撫她的臉:

“林一和林二跟着你,令牌在你手中,有什麽事別忘了使。”

離了京城,他給她的玉佩就沒用了,畢竟外人不知道裴閣老的玉佩,卻是認得裴府的令牌。

姜姒妗點頭應是,她不覺得她用得上令牌,但不妨礙她答應他,讓他寬心。

奉延和安玲在等她,姜姒妗知道她耽誤不了多久,安靜了偏頭,低垂着頭,小聲道:

“裴初愠,我要走了。”

她忽然有點難過,明明是她要回衢州,卻也是她覺得舍不得。

她悶悶地将情緒藏在心中,但她其實不是個藏得住情緒,在嬌慣自己的人面前尤其藏不住。

聲音軟趴趴的,又悶悶不樂得厲害。

她杏眸一錯不錯地看着他,裴初愠受不了她這樣看,擡手擋住她的眼,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聲音低沉:

“你再這樣看着我,我恐怕舍不得讓你走了。”

姜姒妗被吓得那點舍不得連忙散了,她答應了他會回來,那麽回衢州一行也就沒什麽大不了的。

再說,她也許久沒見娘親她們了,想念得緊。

她杏眸庫溜溜地轉,瞥了裴初愠一眼,頗顯了點在京城時沒有的嬌俏和一點沒良心,她慫趴趴地退了一步,很快應承下來:“那我走了。”

不等人跑開,就被人抓住,裴初愠聲音淡淡卻是讓人忽視不得:

“淼淼,不要忘記答應過我的事情。”

姜姒妗忙忙點頭,不敢再耽誤,生怕真的會被留在京城,立刻回到馬車上。

返鄉一行終于逐漸離開。

馬車漸行漸遠,連拖棺材的車也看不見了,衛柏瞧了眼主子,不由得提醒:

“主子,皇上還在宮中等您呢。”

宋安榮謀害朝廷命官一案還沒有結案,但念及周應奉需要返鄉下葬,皇上別開生面,賜了姜姑娘黃金千兩,賞賜的理由冠冕堂皇,皇上什麽時候在意過一個七品應奉了?

終歸到底,還是因為主子罷了。

這一點,主子和姜姑娘都心知肚明,可憐周應奉身死了還得替主子和姜姑娘打掩護。

姜姑娘一走,她倒是落得清靜了,但京城中還有得拉扯。

宋安榮畢竟是宋府的嫡女,還深得宋尚書的寵愛,如今就看宋尚書舍不舍得了。

皇上想要打壓宋黨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

裴初愠心底清楚這個道理,他擡頭朝衢州的方向看了一眼,終于轉身回了馬車,口吻平淡:

“進宮。”

京城,賢王府。

得幸于裴初愠,府中郡主及笄那年居然得聖旨恩賜,可以另行開府。

昭陽郡主也因此才有了京城世家貴女第一人的說話。

平日中,昭陽都是住在郡主府,畢竟這種殊榮其餘人求都求不來,但偶爾的,她也會回賢王府居住幾日。

姜姒妗才離京沒兩日,昭陽就回了賢王府。

翌日,她才休息好,就有消息傳來,王妃讓她去主院一趟,府中只有她一位嫡女,又有那樣的聖旨在,難免驕縱了一點,畢竟回府後先休息而不是去見王爺和王妃就足夠說明她在府中的受寵程度。

但聞言,她也沒有磨蹭,立即收拾好趕往主院。

主院有點熱鬧,莺莺燕燕的笑聲,叫昭陽忍不住地挑了挑眉,她偏過頭,看向守在門口的婢女:

“府中來客人了?”

“是少府寺寺卿家的夫人來拜見王妃。”

昭陽挑眉,原來是陳家。

這陳夫人的夫君是九寺之一的寺卿,在京城,這個官職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但好歹也是個握着實權的。

昭陽在意的不是這些,而是陳夫人和母妃的關系,按理說,她還得喚這位陳夫人一聲表姑呢。

陳夫人是王妃的表妹,當年裴府一事涉及三族,裴氏主母的外家自然也倒了,王妃嫁入皇室倒是逃了過去,這位陳夫人也是關系疏遠,才沒有被牽累,也因其有子有女,在夫家站穩了腳跟,所以沒怎麽受影響。

但到底落了幾年挂頭,直到裴初愠重新獲得聖心,才重新敢出府應酬。

只不過這陳夫人和裴初愠的關系太疏遠,平日中也不敢和裴初愠攀關系,只敢時不時來王府拜見王妃。

昭陽輕撇了撇嘴,挺瞧不上這位陳夫人的,當初母妃的母族被牽扯,難免有點落寞,這也才讓陳夫人一個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妹攀上了關系。

最主要的是昭陽是個會看眼色的,她很清楚自己如今在京城的地位是從何得來的,所以向來喜表哥所喜。

知曉表哥對這位陳夫人淡淡的,她的态度自然也談不上熱攏。

想法轉瞬而逝,昭陽面若平常地進了主院,稍低頭過了珠簾時,還露出一抹笑:

“母妃,我來看您啦!”

她慣來随性,室內一靜後,傳來賢王妃的笑罵聲:“我瞧你是在外玩野了,哪兒還記得我這個母妃?”

昭陽一進來,才看清內裏的情況,除了母妃和陳夫人外,還有一位和她年齡相仿的姑娘,昭陽有點不解,這是做什麽?

給她兄長說親事?

但她兄長不是早早就娶妻了麽?

昭陽按下心底的疑惑,朝賢王妃行禮,輕哼着笑呵呵道:“人家在外可惦記母妃了,母妃可不要冤枉了我。”

賢王妃點了點她的額頭,笑着沒再說話,另外兩人見到昭陽,也起身要行禮,被昭陽攔住了。

說到底,陳夫人勉強算她長輩,她懶得受這個禮。

她坐在賢王妃身邊,絕口不過問陳夫人來的目的,昭陽瞥了眼那位姑娘,也是個花容月貌的,除去後來才來京城的姜姒妗,這京城姝色叫人難忘的必然是沈吟秋和宋安榮二人,這二人不僅身份貴重,容貌也是明豔,叫人難以忘懷。

如今宋安榮獲罪,是不能和沈吟秋相提并論了。

但沈吟秋容貌過于明豔,她又是個不饒人的脾氣,自是不如眼前人來得溫柔和婉約,叫人一見就輕易生出好感。

不過昭陽被慣得驕縱,禮儀教養不缺,但平日卻是喜歡沈吟秋這種人玩到一起,覺得輕松也說得來話。

想到這裏,昭陽不由得有點郁悶。

趙府一事後,沈吟秋對她明裏暗裏的抵觸和排斥,她不是沒有感覺,她覺得她簡直有口難言。

姜姒妗是有難處,但她難道就沒有了?

當初賞花宴一事是表哥請她幫忙,她還能拒絕不成。

後來,她也沒對姜姒妗做什麽,只是釋放了友好信號,賞花宴那次她也覺得尴尬,怎麽沈吟秋就一副把她當做拉皮條的态度了!

昭陽惱歸惱,但也知道她拿沈吟秋沒辦法,只好彼此不來往,省得鬧得面上難堪。

而眼前女子,昭陽也是認識的。

陳婉柔,恰是這位陳夫人的嫡女,連名字都取得這麽溫婉,和她這個人一樣,但昭陽瞧得清女子眼底的丘壑,這是個自己有成算的人。

昭陽被賢王妃推了推:

“這是你陳表妹,你不記得了?”

昭陽心底有點發麻,不知道母妃要做什麽,臉上卻是不露破綻,她抱着母妃的手臂,絕不許她将自己推向陳婉柔,她笑着道:“怎麽會不記得,前些時日還在王家的宴會上見過。”

這京城女子相處間少不了宴會,時常會碰面。

陳夫人哎喲了一聲,好像覺得驚訝,拍了拍陳婉柔的手臂:“你這孩子,見到表姐,回來怎麽也不說一聲。”

陳婉柔也終于出聲說話,她說話輕言細語的,仿若江南女子一般動人心弦:

“我當時見表姐和章家姑娘聊得高興,便不忍打擾。”

昭陽見這母女二人一唱一和,眯着眼眸,她趴俯在母妃手臂上,笑呵呵地不接話。

什麽表姐表妹的,都是京城這一個圈子中的,交際圈都有重合,平日中見面的次數不少,在外見到又有什麽值當回府特意說一聲的?

昭陽見這母女小題大做,也愈發謹慎和提防。

好在陳夫人母女二人也沒有在王府待很久,不等午膳就離開了。

兩人一走,昭陽就變了臉色,她皺着眉頭,不解地看向母妃:

“母妃,您和陳夫人葫蘆裏買什麽藥呢?”

她和賢王妃是母女,說話自然親昵,也不拘于規矩。

賢王妃點了點她的額頭,輕眯了眯眼眸,她能在母族倒下後,還穩坐賢王妃的位置,甚至平安生下一子一女,籠絡住王爺的心,自然是個有手段的。

賢王妃眼睛中閃過一抹情緒,叫人看不透:

“昭陽,你覺得陳姑娘如何?”

她沒評價昭陽對陳夫人的稱呼,也不像陳夫人母女在時,道陳婉柔是昭陽表姐。

昭陽皺了皺眉,實話實說:

“是個有心思的,但我和她聊不來。”

否則依着兩人的關系,怎麽也不至于到如今這種說不上話的地步。

賢王妃沒在乎她的話,撫了撫她的青絲,仿佛只是随意問道:

“你覺得她配你表哥如何?”

啪嗒——

昭陽手中的茶杯直接掉了,她被茶水嗆到,咳嗽個不停,震驚地看向母妃:“母妃,您說什麽呢!”

她忙忙道:

“您可別亂點鴛鴦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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