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小客廳

小客廳

繼尋睡了一覺，醒來時是下午時分，窗外陽光正濃烈。他粗略地列了個計劃，打算把陸子洋家翻一遍，看看能不能有什麽線索。他其實沒有頭緒，連自己要找什麽都不知道，但找一找總歸比什麽也不做來得強。

他先去了書房，翻了所有能打開的抽屜，書架上的書也一本本瞄過去。

陸子洋的工作非常忙碌，早出晚歸夜不歸宿都是正常的，出差時可以接連一個半月回不來，家裏很多地方可能一整年都不會被動到，繼尋找了半天也沒有發現一點有用的信息。

客廳、餐廳、儲藏室、空着的客房……除了主卧，他都翻過一遍了，什麽也沒有。最後，夜幕降臨，他回到一樓餐廳，望着外面的庭院，內心十分茫然。

他沒有貿然出去，因為屋外有監控，而且就那天的情況來看，線索就算有也是在房間裏。

庭院裏的燈設置了定時開啓和關閉，現在剛好晚上七點，繼尋看見灌木叢間的地燈發出柔和的白光，映着上方的一片綠色。

庭院角落裏有兩棵桔子樹，現在正是結果的時候，一顆顆桔子青色裏帶着點橙，非常飽滿漂亮。另一邊入戶門那裏有玉蘭樹，繼尋第一次來陸子洋家時，剛好見到玉蘭開花，星星點點一樹的雪白。想起那些花朵和果實，繼尋心裏有種非常遺憾的感覺。

時針指向十一點，陸子洋還沒有回來，整個一樓靜得可怕。繼尋留了玄關的燈，便自己上了樓，他站在客房前，望向走廊盡頭深陷黑暗的小客廳，依然沒敢過去。

他回了房間，點開手機裏被自己屏蔽的業主群，上面有封鎖的通知和大家的讨論，繼尋一條條看過去，思索着什麽時候可以離開這裏。

8-2-604：聽說下午查了我們小區，沒問題的話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12-1-1702：怎麽現在還沒有一點消息呀，明天到底能不能回去？有沒有人去問一下啊。

5-2-401：特殊調查部都插手了，情況應該不簡單吧，我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大面積封鎖的情況。

12-1-17-2：他們到底在查什麽？我上網搜了下，好像都是些比較嚴重的命案哦，而且事後當事人記憶都很混亂，這怕不是被洗腦了吧？

群裏沒有什麽确切消息，全是無用的猜測和抱怨，繼尋關掉手機，打算先睡覺。

他換好睡衣躺在床上，床很軟，溫暖舒适，但閉眼的那一刻，他卻清醒地意識到整棟別墅只有自己一個人，這讓他有點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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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到自己的思緒飄起來了，下午翻過的房間以非常詳盡完整的形态浮現在他腦海裏，他只是從現實的別墅進入了意識的別墅，那裏光線暗沉，氣氛凝滞，溫度也更加冰冷。

很快，繼尋睜開了眼睛。

自己什麽時候開始怕這個了？他懊惱地重新打開了床前燈。

但就算開着燈，他也依然沒有睡着，這棟房子以一種怪異的形态籠罩着他，他沒法安心入睡。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不安的感覺也一點一點加深，臨近十二點時，樓下傳來汽車入庫時卷簾門拉起的細微噪聲。陸子洋回來了，繼尋那種無處安放的擔憂忽然就消停了。

他關了燈，等了好一會兒，晚點的時候，他聽到他上樓，路過他的房門，沒有停留。幾分鐘後，小客廳裏傳出了黑膠唱片機複古輕快的爵士樂。

“……”

繼尋猶豫了下，還是出去看了看。

客廳開着落地燈，暖黃的光線柔和沉靜，鋪滿了吧臺那裏的一小片區域。陸子洋正彎腰從冷藏櫃裏取出一瓶酒，白色的燈光從櫃門裏透出，照得陸子洋整張臉白淨透亮。

“你回來啦。”繼尋說。

陸子洋起身，對他笑了笑，問：“吵到你啦？”

說是這麽說，但他臉上并不見什麽歉意。

冰箱上自帶制冰機，陸子洋把玻璃杯靠到按壓版上，冰塊掉落到杯子裏，他回頭問道：“一起喝一杯嗎？”

繼尋還有一堆藥要吃，自然是拒絕了。

陸子洋把酒倒進玻璃杯裏，那是瓶洋酒，威士忌或者白蘭地，看起來度數蠻高，繼尋不太懂。陸子洋仰頭一口喝掉了，冰塊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給繼尋另外拿了玻璃杯，一樣的加滿冰塊，還拍了一片薄荷葉進去，把杯子推了過來。

“過來呀。”他說，語氣非常溫柔。

他在宴會上應該已經喝了挺多了，笑起來一副醉意迷蒙的樣子。西裝外套被他搭在沙發上，襯衫扣子解開了兩個，露出一小片鎖骨，談話間陸子洋又一口氣喝了第二杯。

繼尋看着他，陸子洋的下颌線很明顯，擡頭時下巴揚起好看的弧度，喉結玲珑突起，随着吞咽上下滑動了下，他又倒了第三杯。

繼尋的目光略略移開，看向自己那杯點綴着薄荷葉的冰水。他抿了一口，薄荷的味道并不明顯，喝起來沁涼清爽，比想象中要好喝。

就像這種細節他也很不解，陸子洋為什麽沒有像普通人那樣，覺得病人就要喝溫水，他是怎麽知道自己喜歡喝涼的。

陸子洋在喝第四杯了，他是那種咕咚一下一杯結束的喝法，簡單幹脆非常利落，繼尋終于忍不住開口提醒：“你別喝這麽多。”

陸子洋似乎有點詫異他會提醒自己，他看向繼尋，小男友眉頭皺着，一臉不贊成。

“放心，我不會醉的。”陸子洋笑道，這是事實，不是逞強。

他倒了下一杯，但這次他沒有馬上喝，而是從口袋裏掏出煙盒，抽出一根，低頭點上。

火星在周圍暗淡的光線裏明滅着，兩人之間煙霧缭繞，繼尋呆了一下，眼睛眨了眨，不出意外地被嗆到了。他往後坐了一點，盡量忍受着。

陸子洋本來沒覺得有啥問題，看繼尋這反應倒是有些不解……難道自己從來沒在他面前抽過？可是他有一抽屜的煙，西裝口袋裏也常常能掏出一盒來。

他于是沒有把煙掐滅，而是沖繼尋吐出一個煙圈，笑得雲山霧繞。小男友并不嫌棄，只是在很費勁又很認真地呼吸。

陸子洋的煙頭點了點外面，說：“你看那裏。”

透過玻璃能看見深夜的庭院，桔子樹上挂着幾圈彩燈，統一是米黃的色調，照得桔子黃澄澄一片。

陸子洋說：“我把樹下的雜草挖了，現在那邊空出來一塊地，你覺得種點什麽好呢？”

繼尋往外瞄了眼，他不記得那邊原本是什麽了，現在只能看見樹底下被翻出的土，裸.露在外，整齊地鋪好蓋着。陸子洋不愛搞這些，庭院隔段時間會請人打理，倒也像模像樣。

繼尋提的意見全是敷衍：“香樟？”

“……那是樹，種不下。”

“玉蘭？”

“那也是樹，而且有一棵了。”

“桂花？”

陸子洋仔細想了想，也許可以。

不過……

“你喜歡桂花？”

繼尋：“沒有。”

陸子洋：“……”

陸子洋站起來去開窗，夜晚屋外溫度會低一些，靠近窗口時能感受到一點潮濕的涼意。他背靠着窗前的欄杆，低頭看着坐在沙發上的繼尋，煙在他兩指間夾着，他捏着玻璃杯，仰頭喝完了剩下的酒。

繼尋不知為何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目光往他臉上轉了轉，又拉了回來，小聲道：“你早點休息吧，我先去睡了。”

陸子洋沒有回答，他把煙叼在嘴裏，深吸了一口，轉手摁滅在了煙灰缸裏。

繼尋在等他回答，陸子洋卻擋在他跟前，低頭看着他。這個距離有點近，繼尋不安地往後仰了仰身子，正想說點什麽，陸子洋卻又靠近了些，一只膝蓋抵在他腿間的沙發上，俯下身，很自然地按着他的肩。

“你……”繼尋擡起眼睛，又立刻轉開了。

陸子洋也不在意，他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腦袋轉回來，低頭吻了上去。

“……”

繼尋一下子僵住了，頭皮驀地發麻，大氣也不敢出。

呼吸很近，吞吐間撩撥着，滾燙炙熱。唇齒漫溢着酒水和煙草的味道，一下子撞進繼尋的腦海裏，讓他猝不及防。一切都很混亂，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心髒連帶着四肢都在細微地顫抖着，他控制不住自己，完全在被迫承受着。

陸子洋比他想象中要強勢很多，軟嫩的唇被碾壓觸碰，呼吸交纏，他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溫度和氣息，帶着點不容反抗的侵略性。

繼尋那慢了一拍的心跳終于加速，一下一下，跳得又快又沉。伴随着心跳驟然迸發的，還有一種本能的警覺。就像以往很多時刻那樣，繼尋在面對陸子洋時，更多的不是愛慕，而是畏懼和服從。這讓他很害怕，他不喜歡這種未知的不确定性。

他下意識就想推開，像上一次那樣。但一想到上一次，那種警覺一下子變成了懊悔、愧疚、和無以言表的自責。

他的手一下子涼到不行，心髒都在發抖，但依然強撐着忍了下來，沒有多餘的動作。

在陸子洋的視角裏，對方的呼吸有點亂，但看起來乖巧聽話，這讓他覺得很興奮。

沒錯，是自己喜歡的類型。

他稍微側了下，埋首在繼尋頸間，那裏的皮膚細膩單薄，帶着沐浴露好聞的味道。

頸部的動脈一下下鼓動着，顯得那樣的脆弱。陸子洋用了點力，感受到流淌而過的血液，新鮮而富有生機。

他的手往下，按在他胸口，那過分緊張的心跳一下子變得明顯起來。繼尋的胸口不斷起伏着，頂起又回落，他似乎很想平複心情，吸氣很深，吐氣卻很破碎，一呼一吸間，時間變得又慢又長。

陸子洋微微壓低了身子，膝蓋往前頂，他低頭看他，一手扶着對方的後頸，一手往下。

繼尋不明所以地回望過去，他的腦子裏并沒有那種概念，所以反應慢了一秒，直到下一刻，他呼吸一滞，略顯慌亂地抓住了對方的手臂。聲音有點抖，難以置信道：“你做什麽？”

陸子洋的表情單純無害，他沖他眨了眨眼睛，手上的動作并沒有停，還聲調愉快地建議道：“做我們做了很多次的事情呀。”

“？”

他從繼尋的臉上看到了顯而易見的困惑。

“……”

不是吧？

陸子洋的眼睛微微睜大了。

這是什麽反應？

他便皺了眉，有點不解地說：“上床呀。”

繼尋：“……”

陸子洋就這麽看着他，他的小男友似乎臉紅了，略略垂下視線，又擡起眼睛，一副尴尬又羞恥的模樣。

“……”

陸子洋難以理解，他很想直截了當地問“我們沒上過床嗎”，但是不行，這麽問會暴露他沒有記憶這件事。

繼尋在瞪他，看起來挺兇，然而臉頰紅紅的，連耳朵尖都透明帶着粉。答案其實已經很明顯了，陸子洋覺得自己的世界觀都被颠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