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聯歡晚會

聯歡晚會

12月的天很藍，亞熱帶地區的冬季，依然是陽光明媚，葉子有些掉光了，有些還在，嫩綠的枝條重新挂在了樹上，天氣預報說這是植物誤判了氣候，提前長了出來。

繼尋把腦袋靠在了的士後座的車窗上，他下午喝了咖啡，此時正處于又困又睡不着的難受狀态下。

他收到了媽媽的聖誕禮物，但并沒有拆開，他心裏一點兒也不期待，他對這些善意毫無知覺。

在地鐵任務過後的好長一段時間裏，繼尋腦海裏都是一種空無的不真實感。他發現自己從頭到尾都是一個人，現在是，以往是，未來也會是。

如果上班也能應付就好了，繼尋閉上了眼睛。

手機裏是任光發給他的任務安排，今年最後一天，本年度最後一場無關痛癢但又必須派人出席的會議，按順序輪到了繼尋，他要幫全組人簽到，并且待到最後一刻。

如果僅僅如此倒也罷了，問題在于，明天是元旦假期，今天晚上單位有例行聯歡晚會。

聯歡晚會，大家加班排練，花經費，請團隊，表演給領導看。

變相加班，華而不實，要簽到，要抽獎，抽獎萬一抽到了還得上臺領獎，這不是點名是什麽？繼尋簡直生無可戀。

但很奇怪，除了他，其餘人好像都很開心。

藍亭還給他發信息，說：“今天我生日，你可別提前溜哦，晚上有活動（讓我看看）~”

繼尋回複：“好的，生日快樂。”

坐在千人報告廳裏，大家都在玩手機，繼尋切換了好幾個社交軟件，百無聊賴地刷着各式無關痛癢的信息。

最後，當他點開單位內部通訊軟件時，界面上跳出了一條心理中心的信息，工作人員不知為何又聯系了他一次，語氣十分溫柔禮貌。

“您好，您上次來我中心咨詢了‘心理測評’，‘心理測評’不為內部人員提供，但特殊調查部附屬醫院精神科有專業的心理醫生，您方便的話可以過去一趟，我們可以為您提供聯系，您的情況做一次心理咨詢會有所幫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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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尋：“……”

他無視掉了這條信息，并對心理中心這種額外的行為感到十分不解。

一下午的公假，千裏迢迢的會議，結束時天都暗了。天黑以後還在外面大概不符合人類的生存本能，繼尋莫名覺得有些寂寞。

時間是六點，他一刻不停地往回趕，終于在七點食堂關門前進去刷了卡。

他其實不餓，只是覺得自己必須要吃。一日三餐，按時睡覺，他像一臺機器一樣重複着這些規律性的行為。

這個時間的食堂沒什麽人，阿姨已經開始打掃了，地板上有不小心灑落的湯，拖過去一片油膩膩的光澤。那個色調讓繼尋有些不适，他擡頭不去看，到最近的窗口要了碗面條。

拉面大叔問他：“加肉嗎？”

“不加。”

“蔥花香菜要麽？”

“要。”

“好咧，十六塊。”

繼尋刷了卡。

他是真不餓，所以吃得有些費力，食堂快要關門了這件事還在無形中給他造成壓力，讓他不得不吃快一些。

面條是牛肉面，但是沒有加牛肉，味道還一成不變，在偏暗光線中看起來沒什麽食欲，繼尋把面撈起來，機械地往嘴裏塞。

手機震動了下，他點開來看。

是茜茜的信息，她問他：“你開會回來了嗎？晚會快開始了，我幫你簽到啦。”

繼尋那郁悶的心情略微好轉了些，他打了“謝謝”兩個字，又發了表情包過去。

茜茜問道：“你要來看晚會嗎？”

繼尋解釋說：“我報告還沒寫完，元旦不想加班了，打算今天給它搞定。”

茜茜便沒有再回了。

面條食之無味，他簡單扒拉了兩口，趕在阿姨催促前離開了座位。

食堂到辦公樓有一段距離，一路上能聽到禮堂傳來的歡快曲調，路上有化了妝打扮豔麗的男男女女，看不出是哪個部門的，抑或是外面請來的表演團隊，正笑鬧着往裏走。

晚風吹過，本該是冷的，但胃裏面條剛下肚，暖融融的感覺蔓延了全身。繼尋那沉悶的心忽然就放開了一點點。

辦公樓相比熱鬧的禮堂簡直是另一個世界，一層層幽暗的走廊把外面的樂曲隔絕開來了，此時的辦公樓光線昏暗，只開着最低照明标準，顯得有些寂靜冷清。大家都去參加晚會了，年底最後一天，留下來加班的人少之又少。

繼尋乘電梯來到五樓，五樓這邊的辦公室果然都關門了，和白天的熱鬧形成了鮮明反差。

行動三組的門沒有鎖，繼尋沒開頂燈，只摸黑到自己座位上，打開了配備的臺燈。臺燈的光線暖黃舒适，他在位置上坐下，熟悉的環境一點點消融了他的不安。

繼尋打開電腦，調出文檔，其實這份文檔并不急着要，元旦假期回來也一樣可以寫，他只是不想去禮堂湊熱鬧，也不想在這種時候獨自一人在家罷了。

他打了一會兒字，聽着遠處傳來的細微樂曲聲，腦袋在放空，久違的平靜一點點把他吞沒。

媽媽給他發信息，說：寶貝兒子，新年快樂。

繼尋沒有回，他都不知道這是不是他媽媽。

過了會兒，放在桌上的手機開始震動，第一下時他還沒在意，忽地似乎有十幾條信息接連湧入，手機碰着桌面，響個不停。

他于是拿起來，是群聊信息，映入眼簾的是一堆的生日祝福，一看群名稱——快來吃蛋糕。

繼尋于是往前翻，回到十幾秒前，看見了藍亭拉他進群的提示。

群裏是藍亭拍的照片，一份雙層奶油蛋糕，上面有愛心花火和一只小火箭，巧克力裝飾牌上寫着：生日快樂。

他退出來，果然半小時前有藍亭的信息，就在茜茜之前一些：回來了嗎？來看晚會呀，到時有蛋糕。這條信息被心不在焉的他忽略了。

繼尋嘴角牽起，腦海裏浮現出藍亭說這段話時的模樣，大大咧咧奇奇怪怪。

他又回到群裏，藍亭似乎叫了一波人，但這些人裏有不少沒來晚會，下班直接就偷溜了，被壽星點名拉群，很不好意思地回着十分客氣的話。

“祝藍大少爺生日快樂呀，我有點事就不去吃蛋糕啦，壽星見諒。”

“祝長命百歲愛情事業雙豐收！蛋糕就算啦，我已經溜了溜了。”

如此種種，各式插科打诨刷屏刷了幾頁。

繼尋也複制了前面那人的話，打算改改發群裏，就在他辛苦增删時，藍亭私信了他：“哥們你在哪呢？你沒來晚會呀。”

繼尋：“……”

繼尋慶幸自己還沒來得及把敷衍的話發群裏，他把那段話删掉了，點了藍亭的對話框，說：“我在辦公室。”

下一句他還在費力地打着：“我有個報告還沒寫完，就先不去禮堂了，謝謝你的蛋糕，祝你生日快樂……”

他還沒打完字呢，就聽走廊上傳來腳步聲。繼尋擡頭一看，黑黝黝的走廊亮起了燈，藍亭靠在辦公室門上，雙手托着一小塊蛋糕，蛋糕旁放着叉子，他嘴裏還咬着一根，聲調含糊道：“原來你在這啊，可讓我好找。”

藍亭把那塊蛋糕放他桌上，拿下嘴上的叉子，湊近看了看電腦屏幕：“今天還加班。”

又說：“你可不能跑啊，咱們行動三組可是要趁機聚餐的。”

繼尋有點驚訝地看他親自把蛋糕給自己送過來了，問道：“你怎麽回來了，禮堂那邊呢？”

“我不看啦，切完蛋糕就回來了。”藍亭心情不錯，說話都在笑，“一會兒帶你去酒吧，咱們不醉不歸。”

藍亭在隔壁位置上坐下，拿出手機開始回不知道哪位小女友的生日祝福，臉上挂着暧.昧難當的笑容。他也沒空搭理繼尋，只自己刷着手機，辦公室一時很安靜，只有一盞淡黃的臺燈亮着，氛圍溫暖柔和。

繼尋叉了口蛋糕，是茉莉花口味的，夾心有藍莓、蔓越莓，還有吃不出味道的各式漿果，最外層的奶油上點綴着迷疊香，樣式十分清新，不知是哪個小女生送的。

藍亭還在回信息，對着手機屏幕露出謎一樣的微笑。

繼尋覺得好玩，他回頭繼續打那份報告，差不多打完時，茜茜來了電話，繼尋聽到她在電話裏問藍亭：“你好了嗎，我們在停車場了。”

藍亭回答：“好的，我帶繼尋過去，你們先走。”

繼尋于是被壽星親自壓上了車：“不準跑哦，現在是第二場了，帶你去酒吧玩玩，順帶見見我的小女朋友。”